白话文《西游记》:第四十八回-灵感大王擒获唐僧

一森看文化 2024-03-26 01:06:11

陈家庄一众抬着孙悟空、猪八戒,捎带一些猪羊牲醴,一路熙攘喧闹来到灵感庙。

那灵感庙堂上只有一块金字牌位,上书“灵感大王之神”,再无他物。众人把孙悟空二人放在上首,一起跪地祷告:“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信众谨遵年例,贡献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供大王享用,祈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祭完祝词,众人烧了纸马,各自离了庙堂回去陈家村。

猪八戒见众人散去,悄声对孙悟空道:“哥哥,咱们也回家睡觉吧?”

“你家在何处?”

“回老陈家去。”

“呆子乱谈!咱们既应允了,还得了了他这心愿才成!”

“我是呆子!你不呆?哄哄他们便罢,你还当真了?”

“莫要胡说!为人为彻!得等到灵感大王把咱们吃下肚,此事才算了账!不然日后他再降祸生灾,便是咱们的罪过!反而不美。”

正说着,只听庙外狂风骤起,猪八戒大惊:“不好!这风响,是那话儿来了(第一次出现“那话儿经”指“金箍咒”,这回自然指灵感大王,所以“话儿”是什么意思?淮安方言?)!”

“莫要说话!且看我应对!”

顷刻间灵感大王已推开庙门,只见这妖怪金甲金盔,腰缠宝带,眼如明星,牙似排锯。行时阴风冷,立处煞气温,似卷帘扶驾,如镇寺门神。

金鱼精灵感大王,图片取自我买那本《西游记百人图》,杨柳青出版社,作者李云中。

灵感大王站在门首喝问:“今年祭祀的是哪一家?”

孙悟空笑吟吟道:“是陈澄、陈清家里。”

灵感大王闻言心中生疑:“往年供奉的童男童女甚是胆小,问一声不敢答应,再问便丢了魂,捉来吃时已是死人……为何今日这童男竟伶牙俐齿?”想到此处,灵感一时不敢上前,便又问道:“童男童女叫甚名字?”

“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

灵感大王更惊:“这祭献乃是往年旧规,既然献来,我可要吃你。”

“不敢推拒,请吃。”

灵感大王愈是惊疑:“莫要狡言!......往年我都是先吃童男,今年先吃童女也罢!”

猪八戒闻言惊慌:“大王莫坏了旧例,还是先吃童男吧!”

灵感大王不再多言,飞身朝猪八戒扑去。猪八戒赶紧跳下供台,现出原型擎出钉耙用力筑下,灵感大王收势不及,“铛”一声,身子还是被钉耙筑到。

猪八戒高叫:“他盔甲被我给筑烂啦!”

孙悟空也赶紧现出本相,近前一看,只见筑下来的竟是瓷盘大小的两片鱼鳞。

此时灵感大王已逃身半空,只因赴会不曾携带兵器,空手伫立云端喝问:“你等是哪里的和尚?为何来断坏我香火?坏我名声?”

孙悟空高叫道:“我等乃东土大唐钦差取经圣僧三藏的徒弟,昨夜借宿(夜寓)陈家,听闻此地有妖邪假号灵感,年年要童男童女生祭。承陈家恩惠,我等便来捉你这泼物,趁早如实供来,你在此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童男童女?”

灵感大王闻言不答,化作一阵狂风钻进通天河。

孙悟空道:“妖怪想必便是这河中之物,莫追了,待明日再设法捉拿,叫他渡师父过河。”

猪八戒依言,转身回庙堂把猪羊祭醴带桌子一起搬回陈家。

唐僧、沙僧正在前厅和二陈闲叙,见孙悟空二人回来,赶紧起身相问:“悟空,祭献之事如何?”

孙悟空如实叙说,众人都是欢喜不已,二陈吩咐奴仆打扫厢房,请唐僧师徒安歇。

却说灵感大王逃回水府,坐在宫中默然不言,有亲眷上前问道:“大王每年享祭回来甚是欢喜,为何今日有些烦恼?”

“往年享祭,还能带些余剩给你等享用,今日却连我都不曾吃着!造化低了些,撞见两个和尚,差点儿伤了性命。”

有水族小妖问:“大王,是哪个敢如此无礼?”

“是东土大唐圣僧的一个徒弟......我一向闻得唐三藏乃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块肉甚是延年益寿,不期他手下竟有如此神通的徒弟......我被他断了香火,坏了名声,便是有心捉唐僧过来,只怕也不能够。”

众水族中一个斑衣鳜婆(guī鳜鱼精)欲近前却又不敢(“跬跬拜拜”,半步为跬,极度尊重或惧怕),笑道:“大王,要捉唐僧又有何难!但不知捉到他后可否赏我些酒肉吃?”

“尽管说来!你若有谋略捉了唐僧,我与你结为兄妹,共享唐僧肉!”

鳜婆大喜:“小的知晓大王神通广大,善能呼风唤雨、翻江倒海,只是不知大王可会降雪?”

“自然会降。”

“既会降雪,可会作冷结冰?”

“更是简单!”

“如此极易!极易!大王不必迟疑,今晚三更施法起一阵狂风,下一场大雪,把通天河上下冻结。我等会变化者皆化作人形于冰面来回往返,唐僧着急西去取经,见有人背包推车在冰上行走,断然学着踏冰渡河。那时大王稳坐河心,把他脚下寒冰尽数崩裂,唐僧连上徒弟自然一起坠入水中,轻易擒之!”

灵感大王闻言甚喜:“妙极!妙极!”当即跃上半空施法,瞬即风起雪落。

唐僧第三十七难:身落天河

话说第二日天色将晓,猪八戒在床上一直打颤哆嗦,实在忍不住便高叫道:“哥哥,为何这般寒冷?”

孙悟空骂道:“呆子!忒不长进!出家人寒暑不侵,这点儿冷算什么?”

唐僧:“悟空,当真有些冷!袖手如揣冰,绣被似冷窖。”

师徒几人一时都没了睡意,孙悟空起身开门,只见漫天大雪如银似玉,六出花片片飞琼,千林树株株带玉(唱词),不由叫道:“难怪你们嫌冷,竟降了如此大雪!”

唐僧几人纷纷挤过来赏雪兴叹,不远处老陈头领着两个童仆扫雪开路,送来热水洗脸,又端上茶水、炭火,与唐僧师徒坐下闲叙。

唐僧启问:“老施主,不知贵处可分春夏秋冬四季?”

老陈头笑答:“此间虽是偏僻,但只是些风俗有别,其他谷苗牲畜均与上国一般。同天共日,岂能不分四季?”

“既然也分四季,为何今日会突降大雪?”

“此时虽是七月,但昨日已交白露,也算得八月了,往年八月间也有过风雪天。”

“贵地是有些不同,我那里交冬(冬至)才会降雪。”

说话间,童仆又铺展桌凳,奉上早粥,几人吃过早斋,却发现雪势比早间愈大,平地上已积有二尺来深。

老陈头见唐僧面露焦虑,劝解道:“老爷安心,莫要忧虑降雪之事,舍下还有些存粮,足以供养几位老爷半生。”

“老施主不知贫僧何谓......当年承圣恩取经,唐王举杯饯行,问几时能回,贫僧不知路途多苦难,随口回奏,只说三年便可归国。怎知至此一别已有七八个年头,竟连佛面都不曾见得,已然违背钦限......我师徒几人借宿贵府,本指望求借渡船过河,却又天降大雪......妖魔凶狠,前途曲折,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功成归故土也!”

老陈头再劝:“老爷宽心,往后日子还长,何须在乎眼下几日!且等天晴雪融,老拙便是倾家荡产,务必送老爷过河!”

说话间童仆端来早斋,斋毕,众人依旧闲叙,一直到晌午,童仆又端上午斋,唐僧见菜品丰盛,有些愧色:“多蒙老施主收留,家常相待便可。”

“老爷,高徒救命替祭之恩,便是每日歌宴款待也难以酬谢一二!”

如此再叙,一直到停雪,唐僧有些意兴阑珊,老陈头见了便吩咐奴仆扫雪架火,请唐僧师徒去花园散闷。

猪八戒笑道:“老儿糊涂!春里二三月才游园赏花,此刻这大雪方止,又冷又滑,赏甚花园?”

孙悟空喝道:“呆子好不知事!雪景幽静,一来游赏,二来与师父宽怀解闷!”

老陈头附和:“正是!正是!”

一众来到花园,只见雪妆下苍松结玉蕊,衰柳挂银花,黄菊玉綃金,丹枫红间白,游览一番后再来到园中雪洞(我查了一些资料说是“干净漂亮的屋子”......这不太贴切吧?......反正就是花园中有间屋舍),厅内正中放着一个兽面象足的铜火盆,炭火暖热,而四周壁上则挂着几轴七贤过关、寒江独钓等名公古画。”

众人落座,童仆端上香茗,老陈头问道:“诸位老爷,可饮酒么?”

唐僧:“贫僧不饮,小徒略饮几杯素酒。”

老陈头命童仆热一壶酒,配上几样果品素菜,众人各饮几杯,如此又捱到天晚,众人去厅堂吃晚斋,却听见街上有路人言语:“这天真冷,都把通天河冻住啦!”

唐僧闻言一惊:“悟空你听,河水上冻,咱么该如何是好?”

老陈头接话:“乍寒乍冷,想是河沿水浅处上冻了。”却又听闻路人说道:“八百里河水冻得如镜面一般,好多人都在冰上走着过河哩!”

唐僧便一刻也坐不住,就要起身去河边瞧瞧,老陈头再劝道:“老爷莫慌,此时天晚,明日一早再看不迟。”

唐僧无奈,只得继续吃完晚斋,几人还是在厢房安歇。

次日一早,猪八戒起身道:“师兄,昨夜更冷了些,想必河面冻得更结实。”

唐僧先迎着屋门朝天礼拜:“众位护教大神,弟子一路西来虔心拜佛,不敢有一声怨言,今日于此,弟子且空心拜谢皇天护佑冻住河水,待取经归国,必奏明唐王,竭诚祭谢!”礼毕,又吩咐沙僧备马(背马)趁冰过河。

老陈头又劝:“老爷莫忙,待几日雪融冰解,老拙安置舟船相送。”

沙僧:“如此走也不是,住也不是。耳闻不如眼见,我且备马请师父到河边看看再做打算。”

“言之有理!——小的们,切莫劳老爷备马,牵我们六匹马来!”(昨天就是卡在这儿了,“背我们六匹马”.....是什么东西?当时魔障了,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结果今天再看,师徒四人加上二陈,六个人,六匹马.....)

有六个小介跟随,一行人来到通天河岸,唐僧见当真有许多行人在冰上来回走动,问道:“老施主,那踏冰而行的人都往哪里去的?”

“河那边儿是西凉女国,此人众都是买卖人。我们这边百钱之物到那边儿可值万钱,那边儿百钱之物到我们这儿也值万钱,薄本厚利。这些买卖人平日或五六人或十来人拼船渡河,如今河道被冻,故而踏冰而去,舍命逐利!”

唐僧闻言唏嘘不已:“世间果真唯有名利!似他这般为利舍生忘死,而我等奉旨尽忠,也只是为名而已,与他何异?”(唐僧为什么取经?)

一番感慨却是浅尝辄止,唐僧吩咐徒弟们转回陈家村,收拾行李,趁冰赶路西去。

沙僧劝道:“师父,‘千日吃了千升米’,既劳烦老陈府上,索性再住上几日,待天晴化冻再坐船过去,如此才稳妥。”

唐僧微怒:“悟净愚见!若是春里二月,一日暖过一日,我们等得解冻也无妨。此时正值八月,一日比一日更冷,怎能指望解冻!却不是要等他半载?”

猪八戒跳下马叫道:“你们休要嚷闹,老猪试试这冰有多厚。”

孙悟空:“呆子,前夜你还能抛石试水,如今冰面冻得结实,你如何能试?”

“师兄不知,我举耙使力筑一下,筑破了便是薄冰,万万不能过去。若筑不破,便是厚冰,自然能走着渡河。”

唐僧:“悟能此言正是!”

猪八戒撩衣拽步,站河沿上双手举耙用力筑下,只听“噗”一声闷响,冰上只留下九个白印,猪八戒震的手腕生疼:“去得!去得!冰厚着哩!怕是河底都上冻啦!”

唐僧自是十分欢喜,赶紧回到老陈家收拾行李,二陈挽留不住,便赶着做了些烧饼馍馍,一家人磕头礼拜,再奉上一盘碎金银:“承蒙老爷救子大恩,这些干粮金银供老爷途中使用。”

唐僧连连摇手,只收了干粮:“贫僧出家之人,要金银何用?若途中取出反而露财招灾,还是化斋度日才好。”

二陈再三恳让,孙悟空上前捏了一小块,约有四五钱,递给唐僧:“师父,权当是衬钱(替人做佛事换来的布施),莫辜负了二老好意。”

老陈一家人送唐僧师徒到通天河岸边,刚上冰面,白马滑了一蹄,险些把唐僧跌下来,沙僧赶紧扶稳:“师父,难行!难行!”

猪八戒:“莫要胡说!去问陈老倌讨些稻草来。”

“要稻草何用?”

“拿稻草包住马蹄才能在冰上走稳,免得把师父跌下来。”

老陈头在岸上听见,赶紧命人取来一捆稻草,猪八戒包好马蹄,师徒四人与二陈告别,踏冰而去。

行有三四里,猪八戒把锡杖递给唐僧:“师父,你拿好横在马上。”

孙悟空见了骂道:“你这和呆子奸猾,锡杖本该你拿着,为何要给师父?”

“你不曾走过冰凌,不知冰冻之后必有凌眼儿(特别薄的地方),倘若分不清一脚踩上去可就落水啦,须有横担之物架住便掉不下去。”

孙悟空暗笑:“这呆子果真常年走冰!”

不过众人也都依言而行,唐僧横担锡杖,孙悟空横担铁棒,沙僧横担宝杖,猪八戒肩挑行李,又把钉耙系在腰间,安心赶路。

如此一直走到天晚,四人吃了些干粮,不敢久停,继续赶路。到第二天一早,再吃些干粮,再赶路,诚可谓马不停蹄。

只是正走着,唐僧忽听闻冰面之下有“咔嚓嚓”声响,不由惊道:“徒弟,这是什么声响?”

猪八戒:“这河水冻得忒结实,地凌(深处的冰)响了,也或者河底正上冻哩。”唐僧闻言便安下心来继续前行,不想紧接着一声巨响,脚下冰面碎裂,唐僧三人带马跌入河水,而孙悟空眼疾手快趁机跳到半空,躲过一难。

话说灵感大王领着一众水妖在冰层下等候多时,听得马蹄声响便迸碎冰面,趁乱把唐僧捉住。回到水府,灵感大王高叫道:“鳜妹何在?”

鳜婆赶紧迎上施礼:“大王,不敢!不敢!”

“贤妹何出此言?原说按你计谋捉了唐僧便与你结为兄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果真捉得唐僧,岂能昧了前言!——小的们,抬案磨刀,奏动声乐,把这和尚剖腹剜心,剥皮剐肉,我与贤妹共享长生之乐!”

鱖婆:“大王,且忍耐两日,若他那徒弟们不来吵闹,再请大王上坐,众亲眷吹弹歌舞侍奉大王,岂不更安心从容?”

灵感大王依言,把唐僧藏进后宫一个六尺长的石匣里。

再说河面上三人一马,猪八戒本是天蓬元帅,沙僧久居流沙河,白马更是西海真龙,因此都熟知水性,落水片刻便归于冷静,各自忙着找唐僧找行李。

孙悟空在半空高声问道:“可找见师父?”

猪八戒:“师父姓陈,今儿改名叫‘陈到底’啦!四处都没寻见,先回岸上再另想他法儿。”

孙悟空半空指路,二人一马须臾间回到东岸(游回来的?),刷了马匹,晒干衣衫,再回去陈家庄。

有奴仆望见众人赶紧进院禀报:“取经的老爷又回来啦!只是少了一个。”

二陈闻言即出门迎接:“老爷呀!我等苦留,你们偏要赶路,如今这般才肯回来!——咦?三藏老爷呢?”

猪八戒:“师父不叫三藏,改名叫‘陈到底’啦!”

二陈垂泪哽咽:“可怜!可怜!老爷若早前依了我等苦劝,也不致丢去性命!”

孙悟空:“老儿放心,莫替古人担忧!老孙料想是那灵感大王设计我师父,你且与我们浆洗衣衫,晒晒关文,喂饱马匹。我兄弟去找那厮寻战,索性斩草除根,替你一庄人家了去后患!”

二陈满心欢喜,赶紧命人安排斋饭。

兄弟三人吃过斋饭,把行李马匹交于老陈头看护,各执兵器去通天河岸叫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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