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兄长的关系,难以启齿

每读故事 2024-09-15 14:21:05

孟云旌有一个秘密,他深爱着自己的妹妹。

他看着她长大,嫁人,扶持她一路从皇子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最后成为太后。

最终,他心爱的妹妹端来一杯毒酒,轻声对他说:“哥哥,你得死,你如果不死,我儿子永远都不会放心的。”

孟云旌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个妹妹。

孟家没有女儿,孟夫人是那时人最喜的宜男相,一气儿给孟家生了六位公子。

孟夫人再次怀胎时,孟云旌抚摸着阿娘的肚子,眼睛亮亮的:“阿娘可否给我生个妹妹?”

孟夫人抚着他的后脖颈笑:“阿娘也只盼着是个妹妹呢。”

生产那日很是艰难,孟云旌同哥哥们在阿娘院中廊下守候着,一直从傍晚等到深夜,他挨着哥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忽被响雷惊醒,他悄悄起身,往阿娘院中踮望。

孟云旌一直恪守规矩,偏那一日,心里忽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指引,他似中邪般跨过门槛,走进阿娘内院。

哑奴被他的动静惊醒,跟在了他身后。

哑奴是孟府的家生子,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醒来后就不会说话了,好在孟云旌喜静,就将他留在身边了。

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这很不应该。

大哥曾给他说起过他降生时的场景,虽说已是后半夜,但孟家仍旧喜气洋洋敲锣打鼓,亲友故交一波一波地登门贺喜,五个哥哥围着他一个小的转。

“董大,阿娘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云旌悄悄问身旁的哑奴,哑奴也不知晓,只能手势作比,孟云旌点点头,见门未关死,便带着哑奴闪身进了孟夫人内室。

他听得父母的低低絮语。

“林家此次获罪,实乃圣上不公,偏信谗言,满门忠烈,最终活下来的,只有这襁褓中的女婴啊。”

林家,孟云旌知道林家。

一门四进士,是真正世代簪缨的书香门第,林家人品行学问无可挑剔,女眷个个腹有诗书,这代棣棠两位少爷亦是风骨卓然,少年站在那处,凭空便叫人觉得风云变幻。

林太傅惊才绝艳,执文坛牛耳三十余载,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人。

天启国力颓弱,林太傅立于朝堂,不顾一家之存亡,慷慨激昂,恳请圣上改革旧制,去除三冗两积,强盛国力。

朝政为吕氏外戚把控,岂能容忍这般言语,林太傅被污为妖言惑众,满门抄斩。

林家家主林卓然于行刑台上清弹一首,万里悲歌,所闻百姓莫不落泪。

随后从容赴死。

林家无一人下跪求饶。

孟夫人的声音低低传来:“我知晓你同情林家,但你可知,一旦为人检举孟家私藏罪臣之女,满门都将为你我所累。”

孟将军未说话,脚步腾挪,最终叹了口气:“我与子民兄少年相识,实在不忍叫他全族无后而终,勉力为他留存一点血脉罢了。”

“好,既然你下定决心了,那往后无论结果如何,你我夫妻同担就是。”

夫人声音坚定起来:“往后,她便是我孟家的女儿了,只当我这一胎是双生,我必全力护佑她平安长大。”

门忽然开了。

孟云旌抬起头,孟将军笑一声,将他抱起,“我们的小云旌在这里偷听呢。”

孟云旌回头朝哑奴招招手,哑奴自觉地跟在他身后进去。

孟夫人刚生产完,头上戴了一围织金绣花鸟纹抹额,倚在枕上,旁边一左一右两个襁褓。

夫人笑:“我这六个儿子里,云旌是最聪明的,既叫他听着了,你要骗他自然是骗不到的。”

将军将他放至夫人床边,他安静地趴在床沿,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安静睡觉的小婴儿。

嫩黄色包裹里的小孩子又黑又皱,孟云旌皱了皱眉,挪开眼,这一看就是他不值钱的弟弟了。

他眼神转向旁边,眼底忽像云般蓬松起一大块,柔软潮湿。

她很漂亮。

长长的睫毛,白里透粉的皮肤,睡着觉,嘴里吐着泡泡。

孟云旌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

好软。

质地最上乘的羊脂玉也比不得。

夫人的声音响起:“云旌,记住,她是你妹妹,亲妹妹,人前人后,任谁问起,你也一定要这样说,否则妹妹就会没命的。”

孟云旌郑重点头,在心底默念。

她是他的妹妹,亲妹妹,一直是,永远是。

“阿旌,给妹妹取个名字吧。”

孟云旌望向窗外,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黎明,天已放晴。

那时他刚学到《滕王阁序》。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孟云旌忽而想到,“就叫她云霁吧。”

孟将军笑而抚掌,“好,孟云霁,好名字。”

此时孟八被吵醒,哭着张起拳头,孟夫人随手将他抱起,熟练地哄着:“那这小子便叫云明罢。”

夫人到底有些年纪了,精力不比年轻时候,孟小七可以说大半是由孟云旌带大的。

因而孟小七极黏他,除了夫人,只有他能哄住啼哭不止的孟小七。

他也极其挂心,只要一想到那张心形的小脸哭到通红,他便心疼得不行。

他抱着她整夜整夜地哄,也是很奇怪,哪怕将她哄睡着了再放入奶母怀中,孟小七必定即刻醒来,嚎啕大哭。

她小小的拳头攥着他的衣领,孟云旌心都软了,哪怕胳膊麻了,他也不愿松手,他情愿这么抱着她。

哪怕第二日在学堂上写字手都在抖,他也甘之如饴。

孟家宗族都知道,孟小七与孟六关系最好,比之一母同胞的弟弟来得更亲厚。

孟小七娇蛮,等闲仆妇侍奉不得,三岁前吃饭必得孟六一口一口地喂。

孟家没有女儿,都是小子,这个唯一的女孩自然成了全家的宝贝疙瘩。

孟家太爷年轻时是个混不吝的,现如今也是脾气暴躁,好骂人,孟家一二三四五六八都被骂过,独独舍不得骂孟小七。

孟小七给个好脸,他能乐呵呵地给她架脖子上,心甘情愿地给她当马骑。

孟将军之名威震四方,是天启的定海神针,几个儿子在老爹跟前无不是噤若寒蝉,唯独孟小七,敢徒手拔孟将军美髯,坐他膝上使劲拽。

几个哥哥更不消说,待孟小七素来是百依百顺,出门办差前总要问问她:“小七想要点什么呀?哥哥给你带回来。”

这般娇宠长大,孟小七自是刁蛮骄横,让不得人的性子,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她独独肯听孟云旌的话。

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不遗余力地维护他。

秋闱放榜时,孟夫人照着名册,吩咐着该打点些什么去哪些人家贺喜,万不可怠慢,尤其是孟六的同窗。

孟小七坐在下首,夫人一面吩咐一面要给她喂蛋羹,凡是有关孟六的,她都乖乖听着,半点不闹。

“尤其是韦家那孩子,诗书极好,比小六还要强上几分,只怕来年春闱榜上有名,礼要格外别致些……”

“不是!”孟小七吞下蛋羹,忽然嗷出一嗓子。

夫人没注意,又喂给她一勺子,“什么?”

孟小七含着蛋羹就急急忙忙地道:“六哥才是最好的!”

夫人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故意道:“六哥什么最好呀?”

孟小七粉嫩嫩的脸蛋上绽开笑:“六哥什么都是最好的!诗书最好,武艺最好,什么都最好!六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六哥!”

那以后,常有人逗孟小七:“六哥什么最好呀?”

孟小七无一例外,全都甜甜蜜蜜地回答:“六哥什么都最好。”

夫人笑着讲给孟云旌听,孟云旌只笑着摇头,而后迎接朝他奔来的孟小七,稳稳将她抱在臂弯,笑着点她的鼻尖:“坏了,现在谁都知道孟小七的六哥好,那六哥只好用功刻苦,将你这夸下的这海填平了。”

有人逗她:“那六哥给你取个顶顶好的嫂嫂回来好不好呀?到时候六哥可就疼她不疼你咯,六哥下学回来也不给你带糖了,头发也不给你梳了,往后都给嫂嫂梳,这还好不好啊?”

这时府中已经办过两场喜事,大公子娶了云南姜家的女儿,外放至闽南赴任去了。

新年时一封书信便将家中人打发了:“已有新妇,儿懒归,遥请爹娘并二三四五六七八弟妹安。”

二公子还在府中,但少年夫妻最是腻歪,与二少夫人成双入对,开口必是:“我家敏华啊……”

孟小七眨巴眨巴眼,忽然嚎啕大哭:“不要!不要嫂嫂!”

她抽抽搭搭哭了一天,孟夫人也哄不好,直到孟云旌下学回府,孟小七奔出去一头栽在他怀里。

孟云旌好笑地看着妹妹满脸泪花,温声细语地哄着:“小七怎么啦?”

孟小七抹着眼泪:“六哥要娶嫂嫂了,娶了嫂嫂,你就不要小七了。”

孟云旌笑起:“谁说的?六哥还没到娶妻年纪,就算娶妻也不会不要我们小七。”

但她一直哭,孟云旌只得双手投降,在她拿来的保证书上摁了手印。

孟小七那时六岁,刚学写字,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但很坚定。

“六哥保证:不会娶嫂嫂,不会不要小七。”

孟云旌摁下手印后,孟小七叠了三叠,郑重收好,藏在她最宝贝的白玉盒子里。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少男少女最悸动懵懂的时刻一起度过,幽微隐秘的心思悄然增长。

等到孟云旌发现不对时,情愫已如不系之舟,再无回岸之力。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回想起来,大约是孟小七十二岁那年,她和孟云明一同在院中荷塘耍水。

酷暑的天,两人在水浅的地方追逐嬉戏,糟蹋了一池子好莲花。

两人都是一脚的污泥,眉开眼笑,手里抓着淤泥往对方身上丢,孟小七古灵精怪,借着假山掩体,半点不曾沾染上身,反而孟云明被她淋了一头一脸。

孟云旌正撞上他们闹得最欢快的时候。

孟小七笑嘻嘻地朝他跑过来:“六哥,阿明笨死了,根本打不中我。”

她为抢夺先机,身上脱得只剩一件小衣与纨裤,半身都被打湿,质地优良的蚕丝透明地贴在她纤细柔软的腰上,一双腿既白且直。

日光倾落,她伸手挡光,一身肌肤白瓷似的透亮,朝孟云旌笑得明媚至极。

孟云旌耳根子红透了,眼神连忙避开。

而后又惊又怒,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朝一脚污泥挪过来的孟云明责备道:“你已经十二岁,与阿姐相处也该有个分寸。”

孟云明一脸疑惑,望了望孟云霁,又挠了挠头:“该有什么分寸?”

孟云明满脸困惑,他不是故意找茬,他是真不明白。

在他眼里,他和孟云霁是打娘胎里就赤身裸体挨在一起的两块肉,从小到大都是同吃同睡同住,哪怕孟云霁娇气些,爱缠着六哥,他们也是形影不离的双生子。

孟云明从没将孟云霁当做过正常女子。

孟云霁也没觉得只穿一件小衣同孟云明嬉笑戏水有什么不妥当。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素来能言善辩的孟六公子忽而噤声,他察觉自己脸上热辣辣地疼。

夜里,哑奴头次见到端方的孟六公子静不下心来温书,“今夜分外奇怪些,许是天太燥热,今夜只觉口干舌燥。”

就寝后,哑奴替孟云旌吹熄了蜡烛,孟云旌忽然叫住他:“董大,你还记得吗?”

哑奴不会说话,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孟云旌,看他坐立难安,看他艰难地吞了口水。

“你知道的,这世上,除了阿爹阿娘,只有你知道了。”

哑奴还是什么都回答不了他。

黑夜里,孟云旌眼眸亮如寒星,一句无言的话在黑夜里似是要凝出实体来。

孟云霁不是孟云旌的亲妹妹。

他烦躁闭眼,翻身睡下,“我真是糊涂了。”

但他第二日还是忍不住向夫人开口:“小七与明弟都大了,该分院住了,否则日后于小七闺誉有碍。”

孟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你提醒的是,为娘竟是个糊涂的。”

这也不能怪孟夫人,孟家将门世家,又只有孟云霁这一个姑娘,有时难免考虑得不周到些。

从那一日后,孟云旌刻意地与孟小七保持距离,他不允许她再扑到自己身上,不许她再夜里跑到自己房中,教她习字时亦是小心克制分寸。

孟小七怨过:“六哥过了十七的生辰便同我疏远了。”

从小到大对她百依百顺的孟云旌独独这一次没有妥协,他严厉地告诉孟云霁:“你已经十二岁,再过两年及笄便是正经姑娘家了,该要注意与男子的相处分寸。”

孟云霁嘟起嘴抱怨:“哪怕六哥也是吗?”

孟云旌严肃答道:“哪怕六哥也是。”

没有人注意到被他强压在眼底的晦涩幽暗,那是他无法告人的悸动与秘密。

孟云旌十八岁时选为五皇子谢尧伴读,孟家举家搬迁至京城。

因为谢尧的缘故,孟云旌大半时候都住在宫里,孟云霁一个月才能堪堪见到他一回。

她是小孩子脾气,连夜将孟夫人送进宫的一式两份的糕点吃掉了一份,送来的食盒里有一盒是空的。

孟云旌一见空食盒就知是怎么回事,摇头直笑:“殿下恕罪,我这妹妹好些时候没瞧见我了,这是在警告我呢,再不回家,家里可就没我的饭了。”

谢尧不是那等迂腐的人,听了只觉好奇:“你这妹妹倒有趣。”

上元节那日,谢尧陪着孟云旌一同归家。

孟云霁一见孟云旌便扑了上去,火红的狐狸披风在雪夜里似朵盛开的蔷薇,明媚娇艳。

她看也没看旁边的谢尧一眼。

谢尧见着孟云旌的样子也啧啧称奇。

“素来只晓得云旌端方温雅,几时见过他这般着急的样子,这大冷的天不肯坐车,一路驭马回来的,我可算是见着什么是归心似箭了。”

孟云霁攥着孟云霁的胳膊,赖在他身上,孟云旌嘴角笑着,对谢尧告罪:“我这妹妹自小野惯了,没什么规矩,殿下勿怪。”

那时他们都没注意到,谢尧的眼神意味深长:“不会,我反倒很喜欢阿霁这样的性子,特别鲜活。”

这一面之缘,谁也不会想到,五皇子竟会去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等到孟云霁及笄便择吉日入宫完婚。

圣旨刚念完时,有两个人同时大脑一片空白。

宣旨的太监刚走,孟云霁“噌”一声站起来:“我不嫁,谁爱嫁谁嫁去。”

孟夫人被她吓得面色惨白,忙叫下人把她捆了绑回房里去:“圣旨已下,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孟云霁梗着脖子大声喊道:“我就是绞了头发去当姑子我也不嫁,不嫁,就是不嫁,我就见过那男的一面,我怎么就要嫁给他了?”

孟夫人听到这,心也软了,叹了口气:“阿霁,嫁人原就是这么回事,哪怕爹娘疼爱,给你精挑细选好些年,你也是同没说过几句话的人成亲,差别倒也不大。

“圣旨已下,你想开些吧。”

孟云霁自小受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孟家人都要架梯子去给她摘一摘的,她原以为这桩婚事能像从前一样,哭一哭闹一闹就解决了。

但当她逃婚三次被关进了祠堂,孟云霁忽然意识到,可能这次,她是真的不能不从了。

孟云旌心似刀绞。

他看着孟云霁又哭又闹被硬生生绑回家,绣鞋都挣脱了一只,往日爱笑爱闹的小姑娘被锁在祠堂里三个月了。

但他只能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

孟云霁这次异常执拗,说什么都不松口。

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孟云旌去看她,给她带了她最爱吃的金丝窝糖和玫瑰甜糕,她尝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

一双眼睛水蒙蒙地看着他,孟云旌忽然发现,她瘦了好些。

跪在祖宗灵位前,蓝白衣裳,显得那么羸弱。

她问他:“哥哥,我真的不能不嫁吗?”

孟云旌想摆出兄长的架势,义正言辞地教导于她,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低下身,抚着孟云霁的额头,柔声安抚:“哥哥去给你想办法。”

“你是说,云霁不愿嫁我?”

谢尧饶有趣味地回身问道。

孟云旌答:“殿下恕罪,非是阿霁不愿嫁,是臣担心她自幼被爹娘娇惯长大,入宫冲撞了贵人。”

谢尧轻笑一声,将他从地上扶起,“你我之间,不必说这样生分的话。

“我早就听闻,孟家兄妹感情甚笃,我也相信,你是真心疼爱阿霁,才会冒着得罪我的风险,来做一件讨不了好的事情。”

孟云旌顿了顿,忽然不知道自己准备好的那些话还要不要说出口。

“云旌,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娶阿霁?”

孟云旌没有细想过。

当今圣上有七子,五皇子在其中算不得出挑,前面的几个哥哥斗得头破血流,他只有远远看着的份。

他一直谨小慎微,贸然求娶孟云霁,孟云旌只当他是瞧中了孟家手中兵权。

毕竟,皇子有无兵权支持,待遇可谓天差地别。

他斟酌着道,“臣既已是殿下伴读,自会全力支持殿下,殿下其实不必……”

“你错了。”谢尧不容置疑地打断他,脸上神情超乎寻常地认真,“我要娶阿霁,是因为,阿霁只有待在我身边,她才是安全的。”

孟云旌心中震惊,他不明白谢尧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海丰林家,听说过吗?

“我阿娘姓林。”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孟云旌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忘了,五皇子的生母,正是姓林。

圣上与林贵妃青梅竹马,却在吕家胁迫下娶了吕氏为后,林家鼎力支持圣上革新,第一个要动的就是吕家。

因而从林贵妃到林家,俱是吕氏的眼中钉。

如果让吕皇后得知林家血脉尚存……

“如今阿霁是林家仅剩的一点血脉,朝中盯着此事的人还有很多,阿霁的身份虽然隐秘,但难保来日泄露,唯有她成了皇家人,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

谢尧握着他的手,“我们都很爱阿霁,所以,我们该是一家人。

“云旌,你会同我一起护着阿霁的对吗?”

孟云旌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点头。

谢尧有些话没说明白,但他已经懂了。他不但不能阻止,他还必须劝服孟云霁顺顺当当地出嫁。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皇子府,孟云旌望着灰蒙蒙的天,他问哑奴,“你说,阿霁会听劝吗?”

哑奴回答不了他,哑奴只能垂首,静静地听他说。

别说阿霁不愿听劝,难道他自己就能劝服自己了吗?

孟云旌一连十日不曾去见孟云霁。

他知道她嫁给谢尧之事已成定局,人力不可改。

宫中来人道贺,称婚期已经定下,陛下看重,钦点寿王妃为五皇子妃的全福夫人,愿他们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孟母应酬完,轻叹一声,“婚期,你去告诉阿霁吧,她自幼同你最亲。”

孟云旌一直磨蹭到子时,才起身前往。

祠堂的门好似有千斤重,他艰难地推开,光线挤进狭小的祠堂,照在中央瘦削的身躯上。

“阿霁,婚期定了。就在下月初三。宫中会派三皇子与七皇子来迎亲……”

他嗫嚅着,“对不起。”

对不起,哥哥无能,护不住你,不能让你顺心如意。

孟云霁却是很平静,她笑笑,“哥哥坐吧,陪我说说话。”

孟云旌想说些宽慰她的话,“其实五皇子这人,不坏,你也见过,府中没有旁的妾侍,只有两个自幼伺候的通房……”

“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嫁吗?”

他的话被她打断,一时怔怔,她的瞳孔黑白分明,定定地望着他,妖魔般勾魂夺魄。

孟云旌有种直觉,这往下的话他不该听,但他生生压下去,像好奇的孩子第一次揭开魔盒的盖子。

“你说。”

“就像阿娘所说,女子总是要嫁人,嫁予谁,差别都不大,但我就是不愿意。我自己一个人已经活得足够好。我理想中的日子应该是与阿爹和孟云明一起,在西北自由自在地骑马,我不愿意和另外一个人分享这一切。

“我就喜欢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对于旁人来说很孤独的事情,于我而言都是享受。因为我的生命中已经有了那么多足够快乐的事情,再分享给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愿意。”

孟云旌恍然,的确,他功课繁忙,阿明自十三岁以后也已去学院,阿霁常常一个人待在家中,她却几乎没有说起过她感到寂寞。

他归家时,阿霁要么在学如何雨中舞剑片水不沾衣,要么在种西域奇花,要么在同泥瓦匠学糊墙。

反正,她总有新鲜玩意在鼓捣。

她一直很会自得其乐。

她不愿把自己分享给另一个人也能够理解。

“可是哥哥,我发现,我愿意将我的一切与你分享。

“我讨厌旁人来打扰我看书,但如果来的那人是你,我会很乐意告诉你我看到了第几页。

“我讨厌吃饭时要迁就旁人口味,但如果是同你一起吃饭,那吃不到我最喜欢的辣熏鹌鹑也没关系。

“我讨厌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但如果是你,我很喜欢。”

孟云霁看着他,极其认真,一字一顿地说,“哥哥,我想我的意中人,是你。”

孟云旌被她这番话震惊得后退两步。

一股巨大的窃喜涌上他的心头,他似喜似悲,欲笑欲哭。

原来不止他爱她,她也爱他。

一霎时欣喜若狂,一霎时心如死灰,爱欲似是烫油,已在他的心肠滚过一遍,烧得他五内俱焚,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

她的身份一旦泄露,就是死罪,他不能说,更不能同她在一起。

于是,他说,“阿霁,我们是兄妹。”

“阿娘知道你这番心思要如何想,我们,我们怎么在一起。”

他试图说服孟云霁,更是在说服自己,“你我的名字写在孟氏族谱,我们是板上钉钉的亲兄妹,我们,你若嫁给我,你,你怎么嫁给我。”

“那就不嫁啊。”

孟云霁超乎寻常地平静,“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子嗣。”

她朝他逼近一步,“我只在乎你。

“孟云旌,我只在乎你。”

他几乎招架不住,抗拒着又退一步,“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要让阿爹阿娘伤心吗?”

“哥哥,你过不去的,唯有自己的良心罢了。你也爱我的。”

孟云霁无视他的反抗,指尖滑入他的腰带,一勾,她踮起脚,女子身上的幽香袭来,她亲了他。

“你也爱我,否则为何你说了这么多话,却一句都没说过,你不喜欢我。”

孟云旌瞳孔睁大,他无意中泄露了自己的心。

“我知道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余地,我此生将与谢尧绑在一起,但至少现在还没有。

“哥哥,你成全我一回罢,至少今夜。”

她咬住他耳珠,手去解他衣带,他几乎神魂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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