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朵那样的,消遣而已。女朋友嘛,还是要干净些的好。”
相识十年,同居四年,他嫌我脏!
后来,在我的婚礼上,也是他,呕血般的跪地嘶吼,“蓝朵,我爱你!”
可是,我早就不爱他了呀!
1
暮江寒的冰冷和绝情,令我遍体心寒。
冒着大雨跑回来,只为给他过生日,结果连家门都没得进,多么可笑。
咬破唇角,钻心的痛意驱走眸中泪雾,意识瞬间清醒。
这些年,算我瞎,算我贱!
“开门,我收拾东西。”
东西是我的,他,或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碰。
“一定要这样闹吗蓝朵?你不要太过分!”
“对,必须这样。”
蓝朵来的光明正大,走的也必须正大光明。
暮江寒黑着脸打开门,身后站着眼熟的小姑娘--他的直系小学妹夏雨。
齐耳短发、清纯甜美,确实是如今的暮江寒会喜欢的风格。
她怯生生的抱着暮江寒的手臂,像是对我无声的挑衅。
我无心与她争锋,拿出尘封多年的行李箱,将属于我的东西装进去,不多不少,正好装满一整箱。
暮江寒看着破烂一样扔在地上的零零碎碎,不悦拧眉,“蓝朵,你什么意思?”
我淡漠的应道,“这些都是你付的钱,我没有动过,处置权归你。暮江寒,山不转水转,保不齐哪天还能碰上。到时候,请连名带姓的叫我,谢谢。”
或许潜意识里,早就知道,我和他是没有结局的。
他送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原封不动的放着,如今正好还给他。
从此,两不相欠。
“你别后悔!”暮江寒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怒意。
我扬眉淡然的笑,“暮江寒,我唯愿,你没有后悔的那一天。”
因为,蓝朵,打死都不会回头。
推着小行李箱走出住了四年的屋子,直到电梯的门阖上,挺直的脊梁轰然倒塌,世界被黑暗笼罩,剧痛从胸口蔓延至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头发丝。
我无力的靠在厢壁上,只觉无比疲累,眼前阵阵发黑。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我以为的爱情,只是我以为!
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上楼时,顺便拎了一瓶五十二度的白酒。
辛辣的酒液,沿着喉咙滑入体内,带起片片火烧般的灼热,痛意更甚。
分别而已,又不是第一次,没什么的!
再见了,我的十年。
2
我是孤儿,记事时起就在福利院。
从五岁到十五岁,被收养三次,又退回三次。
算命的说我命硬,三对被医院宣布终身不育的夫妇,在收养了我以后,硬是被克得生了自己的孩子。
结局是,我被送回那吃人的地方。
十五岁那年秋天,我被福利院里一个老头子按在后院的草丛里,他用破布堵住我的嘴,枯树枝般的大手撕扯着我的衣裳,眼睛子血一样红得瘆人。
暮江寒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他像一个神祗般从天而降,抡着臂粗的棍子,打得那只老牲口翻滚着求饶。
清隽的少年满身狠戾,脸上的怒容,似可毁天灭地。
他把他宽大的外套披在我身上,遮住被扯成碎片的衣服下,得以拯救的干净身体。
那天起,他不仅是我的神,还是一粒生机勃勃的种子,深深的扎根在我心头,姿意的生长成参天大树。
考入他的学校、融入他的圈子,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天冷,我提醒他添衣;下雨,我给他送伞;喝醉了,我冒着风雪接他回家;他难过时,陪他喝一整晚的酒......
我用我全部的力气爱他,那么深、那么深的爱他!
这些年,他无数次抱住我,亲吻我的唇,嘴里说着承诺的话,“朵朵不怕,我会护着你,永远!”
我信了!
然而,今天,他亲手毁了所有一切,将我的心脏撕裂,带出模糊的血肉,痛不欲生。
不知流了多久的泪,清晨醒来时,枕头还是湿的,眼睛肿得像濒死的鱼。
3
社畜没有资格悲伤太久。
周一晨会,老大慷慨激扬的宣讲了援疆项目,元旦后启程。
这真是场及时雨。
与暮江寒之间的这些年,我需要一个戒断。
跨年前夜,同在西安的校友圈子聚餐。
我过去的晚了,桌边只剩下暮江寒左侧的一个位置。
有人叫我的名字,暮江寒回过头,那张脸俊得一如既往,只是冷得别具一格。
搬出他家的这些日子,暮江寒在朋友圈里疯狂炫恩爱,夕阳下的十指紧扣、花树前的甜蜜拥吻、厨房里的相视而笑......
我没有拉黑他,太幼稚。
我需要见证他们的幸福。
因为,那是我斩断过去,最锋利、最好用的一把刀。
“朵朵,老规矩,最后一个到的,罚酒三杯,不许找阿寒替喝。嗳,阿寒,朵朵来了,一个屋檐下住了四年的人,怎么像陌生人一样,打个招呼啊。”
说话的是我的好友,大概是对于暮江寒带人过来很不满,给我找场子呢。
我淡然的笑笑,“室友而已,我和他不熟的。”
暮江寒的脸色更加寒冷,像是挂了一层霜。
出去透气回来,听到包厢里的聊天。
“阿寒,你和朵朵到底什么情况?四年的感情,她为你做了多少,兄弟们都有目共睹。你可不要打错主意,小心悔不当初。到时候,神都救不了你。”
暮江寒不屑轻笑,掩在烟雾后的面容看不清神色,“蓝朵那样的,消遣而已。女朋友嘛,还是要干净些的好。”
一记重硾兜头砸下,砸得我筋骨尽碎、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我曾以为他是我的光!
是我的救赎!
却不料,他是那把悬在我头顶最锋利的杀刀。
在我用心爱着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最佳的挥刀时机。
今天,这把悬而未决的刀终于出鞘,毫不留情的劈碎我的真诚、尊严和信念!
其实他早些告诉我他介意,根本不会有这十年。
4
“泽哥哥,不要说啦,朵朵姐姐听得脸色都变了呢,好可怜。”
所有人都望向我,我读得懂他们眼里的担忧和心疼。
暮江寒也回过头,浅浅一眼就转了回去,目光比他的名字还要凉。
我坐回位置上,托腮淡笑,“暮江寒,记得吗?高三毕业那年,你打了一个暑假的工,给你妈买了生日礼物。送过去时,你妈说什么来着?哦,对了,她好像嫌你又脏又恶心,怕你弄脏她家的院子,连门都没有让你进吧。”
暮江寒的脸,瞬间冰冷惨白,比死人还要难看。
杀人诛心!
他会,难道我不会?
散场的时候,外边正在下雪。
我站在檐下等待网约车,却见他靠在黑色迈巴赫车头,指尖燃烧着一粒腥红,脊背有些微的弯。
他朝着我走过来,哑着嗓子说,“为什么?”
我学着他那样,不屑的嗤笑,“我这人洁癖,朋友嘛,还是干净些的好!”
黑眸凝滞,深如不见底的洞,痛意深不可测,完美的俊颜寸寸龟裂,眼底有什么东西碎了,“朵朵,你真狠!”
笑死,还是第一次遇到恶人先告状的。
我耸耸肩,侧脸看着他,压抑住胸口的悲凉,嘲讽的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暮江寒,这是你该得的。”
网约车来了,打着双闪等待。
我与佝偻着身子的他错身而过,坐进网约车,将他抛在冷风之中。
这次,轮到我抛下他了。
车里开着空调,很温暖。
音响里播放着熟悉的老歌,我裹紧自己,强装的镇定终还是垮了下来,泪流满面。
暮江寒是高傲的,被当众下了面子,我以为就此不再有任何交集。
不料洗过澡出来,他给我发了条消息:蓝朵,跨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什么都不用带,直接过来就好。我和小雨,做饭给你吃。
脑子有泡吧。
恶心谁呢这是!
“再发一个字,直接拉黑。”
对话框一直提示对方正在输入,我懒得再看,转手订了去哈尔滨的机票。
5
冬季的哈尔滨异常火热,中央大街人潮涌动、熙熙攘攘,满大街红红绿绿的冰糖葫芦,街口的店家循环播放着“下雪的哈尔滨”。
北风有点烈,天空蓝得如同最澄澈的镜子。
我戴着新买的针织帽子和毛线手套,走在如潮的人流之中,去著名的大教堂打卡。
旁边的台阶下,两只音箱放着劲爆的音乐,一位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年轻男子,投入的敲打着电子鼓,指法和古法出神入化。
声音高亢激昂,仿佛黄河咆哮,又似万马奔腾,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吸引了好多人围观。
天色渐渐暗了,华灯初上。
一个火红的人影突然靠近,我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躲,然后就看到一张明媚张扬的脸,眼底有光点在跳跃。
“姐姐,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我打给你听。”
“为我一个人?”
他重重的点头,漆黑的眸子里一片真诚,很骄傲的挺起胸膛,“是啊姐姐,别的人都走了。只有你,一直在听。作为一名鼓手,不会让任何一位听众失望的。”
路灯之下,他肌肤细白如瓷,浓隶的眉,鼻梁高而挺直,嘴唇艳红如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含着融融的善意。
因冷而不住搓着的双手,十指细长,骨节分明,线条完美得如同被人精雕细琢过。
我自嘲轻笑。
世界这么美好,居然为了不值得的人悲春伤秋,蓝朵,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真的为我打了一曲《青春修炼手册》,我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血液都在沸腾。
“做为感谢,我请你吃米线吧。”
他像得了骨头的大狗狗一样,一个劲儿的点头。
一大碗加辣加麻的过桥米线,淋淋上香浓的陈醋,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
所有寒冷,终将会散去!
他叫白墨,二十一岁,从小喜欢音乐,梦想是做一名世界级鼓手。
他说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孤伶伶的,能和我一起跨年,他很开心。
“姐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对了,加个微信好友吧。以后我再去别的地方采风,可以给你发当地的风光照片。好多小村子都很美,你一定喜欢。而且,没准儿什么时候,我们会再次相遇呢。那时候,我们总得有个称呼,不能大眼瞪小眼儿吧。”
“不可以!”
白墨:......
他委屈的说我小气,我微笑不语,专心对付碗里的米粉。
萍水相逢而已!
走出米线店的门,外边的广场上重新聚满了人,来来往往,说说笑笑。
几个小孩子在用鞭子抽打一种叫做冰嘎儿的小玩具,开心的笑声刺破苍穹。
节日的气氛,浓烈的感染了我。
心血来潮的掏出手机,给自己来了张自拍发圈,附文:新年快乐,万象更新。
6
回到酒店,洗完澡出来,发现扔在床上的手机,在孤独的唱歌。
又是暮寒泽。
他究竟想怎样!
电话刚接通,质问声劈头盖脸,“你去哪里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究竟想要怎样?闹够了就赶紧过来,我们在等你。作为朋友,我做的还不够吗?蓝朵,成熟一点,我不可能永远无下限的纵容你。”
不知他还要发挥多久,我赶忙出声打断他,表明我如今的坚定立场。
“暮先生,我没有和普通朋友跨年的不良癖好。而且,还是个有女朋友的普通朋友。”
“蓝朵,你究竟在计较什么?”
“信守承诺,没那么难。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暮江寒,吃相不要太难看。”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各自安好,永不打扰。”
暮寒泽粗喘几下,挂断电话。
没事找事,烦死了!
中央大街的花车游行名不虚传,观赏的人海潮一样多。
老公牵着老婆的手、父亲把稚儿扛在肩头,年迈的奶奶挎着爷爷的臂弯...
厚厚的羽绒服、各式各样的帽子手套、呼出的层层热气,构成独属于哈尔滨的靓丽风景。
我跟着花车缓缓向前,一路领略着冰城人的热情爽朗,心情愈行愈美。
“surprise,姐姐,又见面啦,还真是有缘呢。”
白墨身穿黑色长款羽绒服,同色绒线帽,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他歪着大脑袋,朝着我呲牙乐,活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金毛。
我看了他一会儿,也笑了。
在哈尔滨车水马龙的街头偶遇,确实有缘。
“人也太多了吧,姐姐跟着我点儿,长那么漂亮,别被有心人盯上了。”
“姐姐,传说中的马迭尔冰棍,十块一根,好贵。不过,好好吃。”他咬了一口长相纯朴的马迭尔,把另一根举到我面前,用眼睛示意我接着,“味道很棒,姐姐尝尝看。”
白墨很健谈,他给我讲大江南北的风俗人情和盛世美景,讲小昆虫如何打架,告诉我小溪流过石缝时,声音是多么的动听。
那是我不曾了解过的世界,听得渐渐入迷,那些将我缠得透不过气的过往,被一点点的挤了出去。
没有暮江寒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反面有些久违的轻松。
白墨跑走了,很快又回来,手上多了一束仙女棒,点燃了,硬塞在我手心里,“摇起来,姐姐你像我这样摇。我妈说,全世界女孩子都喜欢仙女棒。”
当烟花细细碎碎的随着手上的动作散开时,我听到了自己的笑声。
分别前,白墨送给我一块小小的U盘,“姐姐,送给你,不开心的时候听一听。坏心情就像下雨,总会雨过天晴。”
暮江寒这场雨,在我头顶下了十年,确实该过去了。
回去酒店,已是深夜,累得倒头便睡,梦境,竟然是和暮江寒重见的那一天。
7
暮江寒救我之后,便是人间消失。
再见他,是在学校旁边的小树林。
当时他正在被七个外校的男生围起来打。
眼看着救命恩人就要头顶开花,我迅速拧开神秘武器的开关,警笛声瞬间响彻上空。
那些人慌乱的逃窜,暮江寒手上拎着棍子,侧头阴恻恻的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手脚冰凉、不知所措,他突然笑了,视线落在我手里攥着的小喇叭上,黑眸中星光点点,“挺有思想。”
我干巴巴的陪笑,尴尬不已。
“扔了吧,以后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他说,“蓝朵,你救过我一次,我护你一辈子。”
那年,他高三,我高一。
很快,他去读大学了,我到车站送他,他揉着我的发顶说,“我在西安等你,蓝朵,加油!”
我以为这是承诺。
于是,我拼死学习,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他的那所大学,再次被他纳入羽翼之下。
雷打不动的一日三餐,雨天送伞、晴天送冰,生日有惊喜、节日有礼物,一个小小的感冒,都会急红他的眼睛。
那几年,他做足了一个好男友会做的一切。
所有人都在说,能被这样的男人喜欢,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我以为,那就是爱情。
大四实习,公司在他家附近。
他强行将我的行李搬到他的公寓,他说离得近一点,方便照顾。
他用他的言行,给了我他喜欢我的错觉。
一次醉酒,他吻了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记不清多少次,他身体紧绷、眼睛饿狼一样血红,狂猛的像是要把我吃掉,却都在最后关头,抽身而退。
四年,我与他,从未越过那条线!
我以为那是他珍惜我、重视我。
直到那次聚会,我才知道,他只是嫌我脏。
那就散了吧,散了!
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他护过我,我照顾过他。
从此,互不相欠!
9
元旦假期结束,返回西安,再次住进公司附近的酒店。
睡了一觉醒来,手机多了一个未接来电,和三条微信消息,都是暮江寒。
“蓝朵,你的画还在我家。”
“小雨学校有事通宵,你现在可以过来取。”
第三条消息是张人物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