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长山岛上有一个张员外, 他家有个独生女儿,名叫梨花,不但生得十分美貌,还擅长弹唱和诗画,长山一十八岛,谁家的姑娘也比不上她。
老两口更是把女儿捧在手心上。
梨花长到十六七岁了,远近的媒人踏破了门槛,老员外都以“孩儿年幼”谢绝人家,一拖拖到小姐二十多,员外才同意给女儿找个婆家。
谁知这时候女儿却摇起头来。员外又东挑西选地替女儿相了几家,女儿还是一个劲地摇头。
张员外暗想女儿大概有了意中人,就让老伴去问女儿。女儿听了脸红不语,老两口心中明白八九,也就由着女儿,把提亲的事搁了下来。
梨花小姐不答应父亲给选的女婿,她确实已经有了意中人。
还是在这年春上,桃花开得粉红,岛上这时节雾也特别多,小姐在雾天独自到海边散心,遇见一位英俊的少年,刚想回避,这少年却向她施一礼说:“梨花小姐诗画弹唱远近有名,学生久仰了!”
小姐看中少年一表人材,望望四下雾海茫茫,也就大胆和少年攀谈起来,得知少年姓元名黾,又问他城府何地,少年用手往雾海里一指,含糊地说:“不远。”
两人越说话越多,小姐也不拘束了,又对诗答句,不知不觉太阳露出红脸,雾也消了,二人才恋恋不舍地分手。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小姐常到海边溜达,但没见到少年元黾。天长日久,小姐得了相思病,常常三更难眠,以吟诗作画消磨时间。
这一天夜晚,梨花小姐心不在焉地画起画来,突然身后一声喊:“画得妙!”小姐大吃一惊,暗思深更半夜谁能上绣楼?慌忙回头一看,是元黾站在身后。小姐先惊后喜,二人寒暄之后,吟诗答对,不知不觉玩到鸡叫,元黾才起身告辞。
打这以后,元黾常常在深更半夜来到绣楼和小姐作画题词。小姐和元黾在一起,精神愉快,面色红润鲜色,更加好看了。
转眼六月荷花开,龙玉私访来到岛上,日头磕山的时候,拾头发现张家庄一户绣楼质上紫光闪闪。它知道这是一股妖气,就以时杯茶喝为借口来到张员外家。
张员外看到讨茶的老头童颜鹤发,虽丑但满面和善,也就请进屋内坐下。
龙王得知后花园绣楼上住着员外的女儿,便问起小姐婚事。
员外长叹一声说:“女儿二十有三,整天无忧无愁,给她找的婆家,她都相不中,问她看中了谁,她也不说。唉!”
龙王说自己会算命占卦,员外求之不得,十分高兴,连忙打发家人请小姐来。梨花小姐来了,施了礼,龙王一看小姐的面相,心中暗吃一惊。
她是让老鳖精戏着了,已经有孕。龙王打发小姐走后,就直言对员外说:“你家小姐被水妖戏着了。”
员外一听毛了神,结结巴巴同:“老先生,有法子治吗?”
龙王说:“办法倒有,也很简单。你先领我到小姐绣楼下走一圈。”
张员外领着龙王围着绣楼转绕一图,龙王便指着后花园对着海开的便门说:“你就在这儿埋伏些家人,等水妖来到门口一变成人,你就用乱棒把它打死。打死后,大伙赶快下锅吃它肉、喝它汤,骨头装进坛里放到海上,小姐往后就有救了。”
龙王走后,张员外吩附家人夜晚埋伏在门旁的假山乱石后,等了两天晚上,不见动静。第三天夜里三更刚过,从海潮边爬上一个老鳖,来到后花园门下变成个英俊的少年。
刚跨进门,家丁们一顿乱棒打下,把老鳖精砸成一团肉酱。大伙美美地吃了一顿鳖肉,喝了一锅鳖汤,把剩下的骨头装进一个泥坛,扔到了大海里。
梨花小姐得知自己被鳖精戏着了,十分羞愧。又一想,书生明明告诉自己,它姓元,名黾,元黾两字合起来读鼋,鼋就是鳖。
她是个有文墨的人,当时没在意,现在又能怨谁?既然它有情,我有意,又有了孩子,我谁也不怨。梨花小姐决定从此终身不嫁。
转眼桂花吐香,梨花小姐在楼上感到闷热,趁响午人静,独自到海边散心。她在海潮边站着,望见海面漂来一个泥坛子,不一会就漂到她脚下。小姐好奇怪,捞上一看,是自己家的泥坛子,这才想起父亲说过“吃整肉装鳘坛”的事,急忙打开封口一看,确实装有鳖骨。小姐伤心流泪了,她想既然自己和它夫妻一场,今天又有缘检到它的骨头,也该给它收拾起来。梨花小姐就把鳖骨头抱回家中藏了起来。
转过年迎春花开的时候,梨花小姐生下一个男孩,让他跟母姓,取名叫张元。母子俩后来离开员外家,自己开个小旅店度日。
小张元聪明伶俐,水性惊人,刚会爬就会游泳,五六岁和邻居家的孩子们玩水,一猛扎进海里,老半天才上来。他长到八九岁就能替母亲当个帮手,在店里招待来岛上买海货的老客。
冬天是小店的淡季,小张元时常背着母亲下海碰些海参鲍鱼,母亲问他从哪弄来的,他说是大潮赶的。
母亲知道他是撒谎安慰自己,他像他爹水性大,只要是自己下海赶的,不是偷的,也就放心了。小张元拿着海鲜货到集上换回灯油火柴,晚上跟母亲读书学字。
有一年,当牡丹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南地来了两个姓刘的人,打听张元家住在哪里。原来南地刘姓的人家晓得天文地理,观星相测出:北海一个岛上有位叫张元的少年不同凡人,生来会避水。
如果让他把自家祖上的灰骨送进龙王的口里,刘姓后代必出真龙天子。他们找到张元的家,拿出十个金灿灿的元宝,请张元在立秋那天下海,把他们带来的小红包状丢进一条大鱼的嘴里。张元这年十三岁,觉得南地老客这个要求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既好奇又好胜,当即就答应了。
转眼到了菱花打苞的时候,眼看就立秋了,张元下海的日期越来越近。龙王在龙宫里却感到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一捋龙须,预感不妙,就离开龙宫出去私访。
这一天傍晚,张元正站在村口的柳树下招揽客人,打扮成老者模样的龙王来了。张元见这老者不是本地人,忙请老者到他家店上住宿。龙王见张元气字不凡,就答应住他家的店。
张元高兴地把龙王扶上独轮车,推起来快得像一溜风。路上,龙王和张元拉起呱来,张元告诉。诉龙王,他从小就没有父亲,母子开店,勉强糊口。
说话不及来到家门口,梨花小姐见儿子又揽回一个老客,急忙出门迎接。龙王一看店主,马上认出这是当年张员外家的梨花小姐,再看看她身边伶俐的儿子,也就全明白了。
梨花小姐也认出丑老头就是十多年前相面算卦的老头,暗吃一惊,连忙让儿子把老客安置下,背地里又嘱附儿子:“这个老客我认识,要好好伺候他,看他能说些什么。”
张元一一点头,恭敬地来问龙王想吃点什么?龙王说:“给我一壶茶,一盏灯就行了。”
张元一听不高兴了,埋怨老头真抠,妈还说好好伺候他,可他不要炒菜不喝酒,开店还挣什么钱?下厨端回一壶茶一盏灯,放在老头面前转身就走。龙王留他坐一会儿,他没好气地说:“我要去睡觉了!”
龙王说:“少年是读书好时光,万不可贪睡。”
张元脸红了,只好对老头解释:“我应南地老客一桩事,明天得一早下海。”龙王一听这话里有话,眼前这位少年是鳖精的后人,水性不同一般,就故意问:“碰鲍鱼还是碰海参?”
张元生来直爽,为人老实,心里有什么就掏什么。他告诉老头:“他们让我下海送个包状。”
龙王又问:“往哪送?”
张元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只说当我遇见一条大鱼张嘴,把包状往它嘴里一扔就完事了。”
龙王听到这儿就明白了,这是南地一户出才子的人家想讨龙封,让后代出真龙天子,这还得了!再看看眼前这位鳖精的后人,有那么好的水性,将来他自己不闯祸,别人也会利用他闯祸,不如趁早想法把他的水性给收回去。但又一想:孤儿寡母开店,若不是鳖精戏着梨花小姐,人家哪能落到这般地步?龙王又暗自责骂那鳖精不该不守水族的规矩,竟敢趁自己赴宴的工夫跑到人间祸害百姓……
想到这里,老龙王有心成全他母子俩,就对少年说:“你明天给老客送包状,不好自己也带上一个吗?”
张元为难地说:“不行啊,除他们的包裹,人家再不许我带任何东西。”
龙王说:“我让你带,你就带。扔完包袱别往回走,闭上眼睛,潜到大鱼的尾巴后,用它扬起的水雾,洗净金身,你感到浑身很轻快了,再往回走,往后你家就好了。”
张元高兴地谢过老人,一蹦三个高地去告诉母亲。其实梨花小姐早在隔壁听见了,又让儿子去问问老头,包袱里要装上什么?张元再进客屋,老头不见了。母子俩四下找,到处喊,后来在灯下发现老头留下的一张纸,纸上写着四句:红包在后,绿包为先,鼋馅饼子,世代为官。
梨花小姐明白,“鼋俏饼子”就是把鳖精的骨灰掺和在饼子里。她原先收藏元黾的骨灰,打算自己死后和它拼骨,如今此事被“相面”老头点破,又知道它的骨灰能使后人世代为官,就再没吱声,连夜为儿子贴好一个大饼子。
第二天是立秋,南地人来到海边送红包袱,见少年腰上还系一个绿色包袱,大为不满。张元说:“我下海一时半日地找不着大鱼,不带个大饼子拿什么充饥?”南地人一听他说得有理,就让他带着绿包袱下海了。
大海里,张元不知走了多远,终于遇见一条大鱼张着大嘴,喝着南流水。张元走近一看,不是一条大鱼,而是一条老龙闭着双眼,张着大嘴,尾巴顺流摇摆着。原来每年立秋之日,龙王出宫戏潮,喝着南流水,向北地滋润甘露。这时候张元解下腰上绿包袱,朝着老龙口里使劲一扔,绿包袱直奔龙口飞去,龙王突然睁开眼,嘴巴一闭,顺势往前一拱,绿包袱稳当当地套在脖子上。
龙王又张开嘴,刚想喝流水,眼前又闪来一团红物,它没料到少年会把红包袱扔得这么急,自己的嘴长,闭嘴是来不及了,急忙侧脸,红包袱一下挂在龙角上。
张元见到老龙头把红、绿包袱都接住了,又遵照昨天老头的指点,紧忙闭上眼晴,从老龙身下走到它身后。睁开眼晴一看,老龙翘着尾巴,向天上扬着水雾,他不知道这是甘露,就钻进水雾里洗个痛快。越洗身上的灰越多,又用手搓,连灰卷带表皮搓下一层,这层表皮是他鳖精爹给他披的,他搓去这层皮,离开水雾想避水往家走时,海水不听他的了。他在水底挣扎了一阵子,因憋得慌,只好钻出水面,在海上游了一程,遇上大船给搭救上来了。
后来,张元长成大人,考上了状元。他祖上的骨灰包因为挂在龙王胸前,很受当朝皇上的重用,在御前供职。南地刘姓后人也考上武状元。武状元满腹韬略,武艺高强,朝廷每次出征,都派他带兵挂帅印,因为他祖上灰骨包挂在龙王角上,又称“挂角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