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退伍之后，大家天南海北分得很散，有的人进了事 业 编，有的人独自回到农村老家生活。也有的人开始了别的谋生手段。
我在家里的安排之下，在市区找了一个工作，多年后也结婚生子，并在市区定居了下来。
我最好的战友江河当年刚退伍就回到了农村老家，而且，我们之间其实联系的并不是很多，只是偶尔沟通一下，直到这一天，江河忽然间给我打了电话。
我就知道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后来，我去医院看望他，在走廊里看着他一遍遍的打电话借钱，我假装没有看到，转身就走了。
1.
当年我是读完大专去当的兵，在部 队认识了江河、老刘他们几个人。
我和老刘和江河的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在部 队的时候，他们也挺照顾我，因为那个时候我身体比较弱，瘦小，而且还严重的水土不服，甚至还得了胃病。
都是江河和老刘两个人一直在帮着我，还帮着我训练，提升体能，在新兵3个月里慢慢的把成绩提了上来。
后来大家熟悉了，才知道和江河其实是老乡，不过江河这个人比较沉默，性格有那么一点孤僻。
他很少跟人主动说话，都是我们拉着他的时候，他才会参与进来。
慢慢的也就知道了，江河小的时候父亲走了，母亲改嫁的时候把妹妹也带走了。他是跟着家里的奶奶长大的。家里还有一个大伯。
江河大伯有两个儿子，这生活压力是不言而喻的。
后来，江河就上了3+2，并没有真正的去读大学。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想到了参军。
按照江河的话说，他想当兵，想远离学校，他还说自己好像除了当兵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因为他大伯要努力挣钱，给两个堂哥盖房子娶媳妇儿，而他呢？没有了父母，那个老家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他也没有地方去。
在部 队的时候，我们都很照顾江河，有时候回家探亲，再回部 队的时候，拿了吃的，我们都会分给江河。
江河人很少主动跟我们说话，但挺会做事情的，也努力刻苦训练，在我们这一群战友里面，他的各项成绩都是名列前茅。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的人，到最后肯定是能够留在部队，哪怕是最后转业也应该是转到很好的地方去。
可是退伍的时候，他跟着我们一起退伍了，而且江河还是直接回到了农村老家。他说家里面还有一个奶奶，奶奶年龄大了，大伯又常年在外地。
他不放心一个老人在家里面生活，于是就退伍之后在农村生活，白天在外地干活，晚上回家给奶奶做饭。
过年的时候，班长让我们去市区团聚，还有一些特定的节日，战友们也想聚一聚。可每次江河都不来。
而且江河很少给我们沟通，没有几个知道他日过得怎么样。
我们大家都知道江河的情况比较特殊，也就没有再喊他过来聚餐了。
不过，每一次我都会拍一张大合照，然后再发给江河。
江河看到之后，要么是不回复，要么就是说让我们玩的开心，他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就不去败坏气氛了。
2.
渐渐的，大家的日子开始忙了起来，娶妻生子，买房子、拼搏事业等等。
江河其实比我们都，但他结婚是最晚的，这点是可想而知的。毕竟他没有了父亲，母亲也不管他，大伯又因为家里有两个儿子，就算是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他连自己都顾不上。
奶奶年纪大了，就和他生活在那三间房子里。
谁又能看上这样的一个小伙子呢？
他就这么将就着，将就着。
直到这一年，老刘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
那女孩家里面情况也是比较特殊，两个人的经历也是大同小异，经过沟通交流，女孩也愿意嫁过来了。
就这样江河结婚了。
我印象中，那是自从退伍之后，我们聚的最齐的一次，就是在江河的婚礼上了，班长他们几个人把酒言欢，都很高兴。
江河本来就不善言辞，但那一次他也很高兴，和我们几个战友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我们每个人都给了一个很大的红 包，江河拒绝，但被我们拦下了。
结婚这种事情，花钱的地方很多，没人帮江河，我们这些战友自己帮。
可是幸福总是短暂的。
江河结了婚，一年后也有了孩子，孩子叫家明。
不过这个孩子从怀孕到出生也坎坷的，江河的媳妇身体比较弱，自从怀孕之后就一直发烧感冒。
刚从医院回来，在家没有两天，又发烧起来。
不得已，江河又带着他媳妇儿到医院里面看病。
听江河的那个意思，好像是自从怀孕之后，他媳妇儿就是在医院度过的。
江河没有在公司里上班，退伍之后就在农村老家给别人刮大白吊顶，或者是扒房子，就是干一些力气活。
他手里也没有多少存款，甚至我听他说，在住院的时候实在是没钱了，就跟老板打电话，让他预支一点钱。
这所谓的老板，其实就是村里面的工头，村里的人也可怜江河的家庭情况，有时候也会提前给他一笔钱，让他以后跟着自己好好干，不再结算工钱就行了。
但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就不行了。
我和老刘也曾经借给过江河一些钱，还告诉他这个钱不着急还，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我们甚至还去县城看望江河的媳妇两次，后来家明出生了，是剖腹产。
孩子出生之后，江河的生活也一直都不是很好，总是断断续续的。
因为在村儿里面没有赚到钱，后来江河就在他媳妇的建议下，跟着媳妇娘家人去外地开了挖机。
那两年也确实赚到了钱，他陆陆续续把这么多年欠的钱给还了，日子刚开始有一些好转，谁知道江河的奶奶却去世了。
3.
江河赶紧从外地回来，和大伯一起把葬礼给办了。
可谁知道，在奶奶去世的第二年，江河就离婚了。
我问过江河为什么离婚，当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就一直在唉声叹气。
我总结了一下，应该就是女方嫌弃江河沉闷，不爱说话，另外就是赚不到什么钱，没有她娘家哥赚钱。
其实江河每月的工资只要一到手，就立刻给到他媳妇，一个月五六千，有时候七八千，可是他媳妇儿总是觉得少，总是觉得江河是一个没本事的男人。
后来，他媳妇又找了一个男人，并跟他提了离婚。
离婚之后，孩子家明判给了江河，他媳妇跟着另外一个男人重新组建了家庭。
更有意思的是，因为江河工作比较忙，他们两个最后协商的是，让他媳妇平日里养着家明，而江河平时给点生活费就行。
这是我仅知道的事情了。
江河不让我跟任何人说，他说已经退伍这么多年，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都是奔着美好去的，可千万别说不高兴的话。
这句话是真的，退伍之后，我们彼此有了家庭，日子也就忙碌起来，联系的也就少了。
后来聚会的事情慢慢的变成一年一次，甚至两年一次，因为江河很少来参加，顶多就是给大家打个电话，或者是拿出500块钱，全当是请我们喝酒，然后就没了下文。
渐渐的大家也就不再喊江河出来聚会了。
日子忙碌起来，该加班的加班，该创业的创业，去应酬的应酬，谁也顾不上谁。我虽然和江河、老刘关系很好，但长久以来，我也只跟老刘沟通。
因为很多时候，跟江河说话，也只是说两句，就没了下文。
这一天刚下班，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江河，我当时就诧异了，心里想着他怎么开窍了，怎么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但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因为江河轻易不会主动联系我，如果说联系我，肯定不是叙旧那么简单，一定会伴随着其他的事情。
4.
我接通了电话。
江河很僵硬的说了一些客套的话，我连忙打住了，我说“老战友，我们是老乡，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没必要整这些社会上客套话，你遇到什么困难了，你给我说，我要是帮不了你，就跟其他的战友打电话。”
而这个时候，江河就跟我说，千万别给其他人说，他可能要来市区做一个手术。
我当时就跟江河说，什么时候来？需不需要我帮忙买车票？
问了他很多很多的问题。
江河慢慢的跟我说他的情况。
其实江河的身体素质倒是挺好的，只不过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腿疼了。
在他们那边检查，是静脉曲张，而且还是挺严重的，需要动手术。
因为是在外地，江河担心费用比较高，而且他也不懂合 作医 疗这种事情。
于是就想回到老家来看病。
而家明现在才上高中，平日里一直在学校，如果说江河住院，没人在旁边照顾，一旦动手术，在腿上开了刀，他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他能去哪呢？
哪也去不了。
思来想去，思来想去，最后给我打了电话。
我听了之后，立刻告诉江河，尽管来就行，市区有我在，老刘也在市区，到时候我们两个可以一块去照顾他。
但江河连忙打住，他说千万不要给任何战友说。
我知道，我知道江河怕其他战友来看望他，到时候他难为情。
江河嘴笨，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也不想欠别的人情，因为不管在部 队还是当年他结婚的时候，我们这群战友都没少给他出力气。
他也是工作好几年才把账给还清了。
他说现在不想再欠那么多的人情了，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就这样，我给江河买了车票，让他来到市区医院。
当天下午，我们就办了住院手术，我去给他交了5000块钱的住院费。
第二天就动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只需要再住几天院就可以出院了。
然而直到第三天的时候，那主治医生忽然间走了过来，跟江河说现在欠费了，让江河去补交一下。
刚住院交的那5000块钱，是江河转给我的，是我代交的，尽管在此之前，我跟江河说我可以先把钱给他垫了，等以后他有钱了再还给我也行。
但江河拒绝了，他从兜里面掏出来5000块钱现金，让我去交了。
然而，等再次补交费用的时候，江河却犯了难，我一眼就看明白了，于是跟他说，我先去交着，等出院了我们再说。
江河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说明，兜里确实没钱了。
5.
我又交了2万块钱的费用，就想着也不知道住几天的院，也不知道后面会花多少钱，那就先多交一点钱，大不了到时候再退回来。
而我交完钱返回病房，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江河拖着腿，穿着病服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他左手扶着墙，右手拿着手机，一边拖着腿，一边打着电话。
我离的不算是太远，依稀能听到谈话的内容。
大概就是他在给一些老板打电话，让别人给他结算工钱。
从电话的内容可以看，江河的嘴笨，这么多年来是一直都没有改善过。
江河打电话让老板给结算钱，完全没有什么话术，有的老板说兜里面没钱，有的老板听到是江河的电话之后，立刻给他挂掉了。
江河一边扶着墙，一边拖着腿，一边打着电话，连续打了好几个。
最后，终于有个人接通了，江河非常激动，连忙说“哎呀，张老板，你终于接通电话了，我现在在医院，特别需要钱，咱能不能先结算一点？”
结果那边没有说两句话，又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就听到江河一声叹息。
后来，江河走着走着，就走出了走廊之外，蹲了下来，开始抽了烟。
我走近听。
江河是在给其他的人借钱，我听那个意思，大概就是跟他大伯借钱。
声音很小，也没有说太多的话。
再后来，就是看到他一直在手机上划拉着，好像是在找手机号。
可后面，就再也没有听到他打电话。
我没有跟他说话，而是假装没有听到，直接进了病房，坐在凳子上等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河终于回来了，他看到我之后，脸露难色。
他很尴尬的说，我也没有想到动了个手术会花这么多钱，怎么会花这么多钱呢？等我回去工作了，赚到钱就还给你。
我大手一挥，告诉他不着急，先把病看了再说。
6.
江河的左腿静脉曲张比较严重，右腿稍微轻一点。
在我给他交那2万块钱之前，医生的意见是两条腿都做手术，但江河就说右腿又不是很严重，就不做了吧。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他兜里面没钱了。
所以说，在医院通知要去交费的时候，我一下子充了2万块钱，就想着让他把两条腿都做了。
回来的时候，我跟江河说，安心的看病，把病看好了，才能好好的工作，病看不好，反反复复，耽误时间，挣不到钱，还遭罪。
河很艰难的笑了笑，他的那个笑容依然是那么的尴尬，依然是那么的不知所措。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我在呢，你都不用担心。
江河没有说什么，就躺在病床上了。
到了晚上，媳妇在家里面包了饺子给我们送来了。
我们几个人在说话，这个时候，江河的手机开始响起来了。
有微信声音，有电话声音，断断续续的都来了。
我听见了，有老刘的声音，有班长的声音，还有其他几个战友的声音。
我也听见江河挨个给他回微信。
给老刘说的时候，是说兜里面有钱、不缺钱。
跟班长回消息的时候是说“我把钱给你退回去，别再给我转钱了。”
那一会儿，江河的手机一直在响，一直在响。
江河大概忙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忙完。
忙完之后，他就看着我，尴尬的笑了笑，说“是不是你跟他们说的？”
我假装不知道，挠挠头说“我没有跟他们说，我今天一下午都在医院跑来跑去，哪有时间给其他战友说这件事情呢。”
江河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我笑了起来“我进医院做手术的事情只跟你说了，其他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又是给我转钱，又是要来看望我，不是你说的是我说的吗？”
我点了点头“那肯定是你说的，我又没说。”
说完，两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5.
老刘和班长他们几个都来了。
一共来了六七个战友，我们几个人坐在病房里陪着江河说话。
班长和老刘责怪我，责怪我通知他们通知的晚了，我也很委屈，我说是江河不让说的。
江河看着其他那几个战友，又看着自己那两条动过手术的腿，便说“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过几天就要出院了，大家也不用担心。”
大家倒不是担心他的身体，而是觉得江河这几年一直都不顺。
尤其像江河说的，离婚之后事业一直没有进展，以前跟着老板干的时候拿不到钱，老板跑路的跑路，赖账的赖账。干了几年，兜里面一直没什么存钱。
后来老板就把挖机抵给了江河，江河想着以后自己干，可谁知道这两年环境一直都不好，压根就接不到什么活。
江河说，在他来之前，已经一个月没有接到活了，在家里一直在吃老本，而且他每个月还要给他媳妇1500块钱的生活费，他前些年买的车，现在还在还着车贷。多少老本也不够他吃的。
这个时候，老刘他们就说“如果住院动手术还需要钱的话，大家可以凑一凑。”江河连忙打住，他说现在已经充了2万块钱，应该是够用的。
夜晚，我和江河在走廊里面说话。
江河一直在叹息，他说现在日子不像日子，工作不像工作，经常接不到活，一直在吃老本，兜里面也没钱了，谁知道能混成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他就感慨，感慨万幸有一群没有忘记他的战友，竟然还来看他，还想着给他凑钱。
我说，大家是战友，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你有困难了，大家肯定会伸手帮忙的。一个人拿出来5000块钱，也够你在医院里面把病看好的了。
所以说，咱不要心疼钱，把病看好了，才能够出去打工赚钱。
江河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谢谢，十分的感谢。
我说，大家都是战友，又何必这么客气呢？
就像老刘说的那样，其实对于江河，我们总是觉得心疼，好像一直都不顺利，如今离婚了，孩子在读书，他现在兜里没钱。
如今已经是8月，到了9月孩子开学，他该怎么办？
男人，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都有为难的情况！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一点不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