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儿子捐了肾,白月光却说肾是她的。
丈夫对她感激涕零,极尽呵护。
提到我,却满脸厌恶:
“她根本不配做孩子母亲!但凡她有一点母爱,都该把肾捐给儿子。”
病床上的儿子更是满口嫌弃:“爸爸,我宁愿死也不要她的肾!你们离婚吧,我不要她了,我只要舒妈妈。”
自此,他们对我不闻不问。
直到儿子病情再度恶化。
他们需要新的肾源,又想起了我。
可他们不知道。
我早已因为术后感染,死在了换肾那天。
第1章 一
给儿子捐肾后,我术后感染,肚子上碗大的刀口溃败腐烂,蔓延全身,散发恶臭。
我痛苦地瞪大双眼,死死地捏着我妈的胳膊:
“妈,寄望呢?勋勋醒了没?”
“他们怎么,还不来看我?”
医生替我拔掉了呼吸机,说我快死了,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我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儿子郑有勋的病房。
丈夫郑寄望正在喂他的白月光舒雅然喝鸡汤。
他亲手熬了一天的,浓香四溢的鸡汤。
“寄望,算妈求你了,你去看看亦苏吧!”
我妈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却失手打翻他手中的小碗。
郑寄望的脸倏地沉下,眼神阴鸷地看向我妈。
我妈吓坏了,脸色苍白。
可她连害怕都顾不上,仍鼓足勇气捏着他的衣角,滚着泪道:
“寄望,亦苏她……”
“朱阿姨。”
郑寄望抬手一挡,我妈本就瘦骨嶙峋的身体,刹那不敌,摔倒在地。
可偌大的病房,竟无一人扶他。
郑寄望更是居高临下,冷漠至极:“你以长辈自居,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清楚。我和朱亦苏就快要离婚了,你算不上是我妈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我不知道朱亦苏这次又和你串通起来,打算骗我什么,但这种狠毒的女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足惜!”
闻言,我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活像是豁开了一条极大的口子,鲜血涌动。
我妈背影佝偻、头发苍白,掩着面,失声痛哭。
看上去是那样的可怜。
我多想,抱抱她啊。
想告诉她,别求了。
郑寄望不会跟你去看我的。
“吵死啦!”
悠悠转醒的儿子出口刹那,我妈双眼一亮,第一时间奔过去:“勋勋,快,跟外婆去看看你妈妈,你妈妈是为了你才——”
“我才不要!”稚嫩的童声说着让人千疮百孔的狠心之言,儿子郑有勋瞪着黝黑的瞳孔,气哼道,“她才不配做我的妈妈!我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我妈浑身一软,脸色煞白地瘫坐在地上,绝望又麻木地开口道:
“可、可是……”
“亦苏她,真的快要死了啊。”
“这是,你们见她的最后一面了啊。”
我眼中一片血红翻涌,张嘴却无言。
不,妈妈。
我已经死了。
他们,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低下头,只能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我飘在空中,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抱住我的妈妈。
可我的双手,却只能无力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第2章 二
我死得很痛苦。
半年前,儿子突发肾衰竭,住进了全市最好最权威的医院。
我和郑寄望第一时间给儿子配型,郑寄望失败了,我却成功了。
但我长年营养不良,医生说需要先将身体养好才能进行肾脏移植,这样的理由说给了郑寄望听,却成了他嘴中我不愿将肾给儿子的借口。
和郑寄望结婚,本就是他母亲为报恩强迫为之,在他看来,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这半年的时间,我们闹得很僵,几乎很少沟通交流。
儿子由他全权负责,我则自己在外租住了一个房子,由我妈照顾我的身体。
可两个多月前,郑寄望的白月光舒雅然现身医院后,我一切的计划,就都被打乱了。
舒雅然和儿子的配型,也成功了。
而且,她自愿将肾捐给儿子。
自那以后,郑寄望便找关系将舒雅然和儿子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
而这一切,我全然不知。
我不知道舒雅然是怎么买通的相关人员,总之,一直到我因术后感染,送入急救室,直至抢救无效死亡,灵魂飘到了郑寄望的身边,听到他们的对话。
才可悲的发现,原来舒雅然冒领了我的功劳。
父子俩都认为,在儿子身体里运转的那颗新肾,是舒雅然的。
他们对舒雅然感激涕零。
就连听到我的死讯,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郑寄望反倒笑了:“怎么,这是朱亦苏新想出来的招数?”
儿子更是在病床上做着鬼脸:“略略略,不要脸,居然咒自己已经死了!我才不要这样的妈妈呢!舒妈妈才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我妈几近崩溃,抱着他的小腿撕心裂肺地吼道:“我没有骗你!亦苏她真的快死了——”
郑寄望抬脚将我妈踢开了。
她绝望地瞳孔,映在“砰”一声合拢的房门上。
只留下郑寄望冷漠的一句:“那还等什么?赶紧死快点!”
郑寄望又新盛了一碗鸡汤,眉头紧皱:“汤都凉了。”
他瞄一眼儿子,说:“不用爸爸喂吧?你自己吃啊。”
“好!”儿子异常乖巧的点头,“爸爸要替我好好照顾舒妈妈。”
我痛得灵魂一阵颤抖。
这可是我怀胎十月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怎么……变成这样了?
鸡汤送入舒雅然的嘴里,郑寄望温柔的动作更是将我刺伤。
和郑寄望结婚十年,他从未为我洗手哪怕做过一次羹汤。
却将温柔全都给了他眼前的这个女人。
舒雅然喝下一口鸡汤后,却面露担忧:“寄望哥,嫂子别真是有什么事吧?我看她妈妈的表情好像……”
“听说,她也住院了,要不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
郑寄望脸色不虞,舒雅然被吓了一跳,低下头,好似十分委屈的模样。
郑寄望的手,忙轻轻搭在舒雅然的手背上,宽慰道:“雅然,你就是太善良了,这种恶毒的女人,有什么好惦记的?”
“我巴不得她死快点,别打扰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清净!”
闻言,舒雅然眼露娇羞之意,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寄望哥,你的意思是——”
“等你和儿子病好了,我就和她离婚。”
郑寄望回头看向乖巧吃饭的儿子,眼神中闪过片刻恍惚,呢喃道:“这是我们欠你的。”
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由认真去看郑寄望的神色——
舒雅然也抿了抿嘴唇:“寄望哥,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才……我宁愿不要。”
不自觉间,我握紧双手。
却听郑寄望坦然道:“怎么会?”
“当年,和她结婚,我本来就是被强迫的,要不是因为她妈意外救了我妈,她怎么会有机会和我结婚?”郑寄望与舒雅然十指紧扣,满眼真挚,“如今,也该让一切回到正轨了。”
呼吸一滞,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郑寄望,原来你真的……
从来没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啊。
第3章 三
从收尸到火化,我妈都异常的冷静。
我的身体化作白骨,化作泥土,化作尘埃。
最后被装入小小的骨灰罐中。
我妈孤苦伶仃地为我守灵,孱弱的身形薄如纸翼,她几夜没睡,最终直接晕倒在灵前。
再睁眼,却是接到了郑寄望打来的电话。
空旷的灵堂中,铃声宛如索命厉鬼一般响起。
我妈惊醒,下意识地接起来,那头,郑寄望的声音不耐响起:
“终于接电话了!”
“你妈不是说你快不行了吗?怎么,又返魂了啊?”
他说着,不由发出一声冷嗤:“我看,是演不下去了吧!你不去当演员,真是埋没了人才!”
“行了,别折腾了,你儿子吵着闹着要吃城东那家的芹菜包子,我现在腾不出手,你赶紧买了给他送过来!”
他说完后,电话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我妈沙哑的声音缓慢响起:“郑有勋芹菜过敏,你这个当爸的,不知道?”
“这包子,恐怕不是买给他吃的吧?”
郑寄望吓了一跳,猛吸一口气后,语气暴怒:“朱阿姨!你这是故意在装神弄鬼吓我?”
“朱亦苏人呢?”
“把肾给儿子,她不愿意,怎么,连买个包子都不愿意了?快把电话给她!”
“给不了。”我妈面无表情,冷声拒绝道,“人肉包子倒是可以送,你敢吃么?”
“你——”郑寄望气极,“你们母女俩真是一丘之貉,都如此恶毒!连这种玩笑都敢开!”
我妈压低声音笑了,宛如厉鬼索命般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包子,是要给谁吃的啊?”
电话那头,罕见的沉默了。
郑寄望说不出来。
也不敢说。
因为,芹菜,是舒雅然最爱吃的口味。
而那家店的芹菜包子,更是他们俩之间的定情信物。
“是舒雅然吧。”我妈点破实情。
郑寄望反倒松了口气,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
“朱阿姨,说句不好听的,别说是让朱亦苏给雅然送包子了,就算如你所说,真要把她的肉做成包子给雅然吃,她也得受着!”
“她不敢做的事情,雅然帮她做了,要不是雅然,她儿子的命,早就没了!”
“她送送包子,又怎么了?”
“行啊。”我妈嗤笑道,“你们等着,我这就让亦苏把包子送过去!”
我妈还是去了医院。
我知道,她是想再见舒雅然一面,看个清楚明白。
她到医院的时候,人都在。
舒雅然第一个看到我妈,眼神闪躲地笑着:“朱阿姨,您来了。”
她声音很大,郑寄望立马回过头,往我妈身后看。
他没看到我,眉头便皱起来:“朱亦苏没来?”
儿子嚷嚷着:“我不要那个女人来看我!她会打扰我养病的!”
我妈没吭声,把准备好的包子塞进郑寄望的手里。
儿子吵着闹着要吃,率先一口咬下。
然后是舒雅然。
只咬了一口,她便皱起眉头来,朝郑寄望轻声埋怨道:“寄望哥,不是我想吃的那家呀。”
“也不是芹菜的。”
“人家胃口不好,就想吃那家的,不要了。”
说完,将剩下的半个包子直接往地上一扔,娇蛮至极。
郑寄望眉头紧锁,太阳穴直直跳动。
他本想发作,可看到我妈面无人色的灰败脸色,又将话咽了回去。
拿出手机,找到我的号码,拨通。
那头,显示无法接通。
他打开微信开始给我发消息:
“朱亦苏,不是跟你说买芹菜包子吗?你买的什么玩意儿!”
“你人呢?到底滚哪儿去了?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不跟你离婚了!”
郑寄望把地上的包子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
儿子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我妈回过头问他:“好吃吗?”
他不住点头,吃得满嘴是油。
我妈却笑了,眼神被昏暗的灯光照得极其可怖。
郑寄望估计是饿了,也拿起一个,送入嘴里,边吃边皱眉道:
“朱阿姨,你就别包庇朱亦苏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妈也不耐烦起来,扭头看她,一字一顿:“她死了。”
郑寄望脸色一僵,耐心彻底告罄,厉声道:“当着您外孙的面开这种玩笑,也不怕遭报应!您就不担心自己女儿哪天真死了啊?”
我妈低嗤一声:“我没开玩笑。”
“我说的话,全不是玩笑。”
“好吃吗?”我妈死盯着郑寄望,缓慢地问道。
郑寄望咽下一口:“还行。”
“人肉包子,是该好吃。”我妈说。
第4章 四
“哇”地一声,郑寄望浑身一僵,张口就吐了出来,满目震惊:“你说什么?”
舒雅然更是发出连连尖叫:“你这个疯老婆子!你有病吧?”她说着,不住的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想把那一口包子给抠出来。
儿子更是“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三人捧着垃圾桶狂吐,我妈却轻轻笑了:
“骗你们的。”
“猪肉的,就在医院楼底下买的。”
郑寄望站起来,脸色犹如煞鬼般阴沉至极:
“你们朱家人,都是疯子!”
他狠狠一踹,直接把我妈轰出病房。
我妈的后腰,撞上走廊的长椅,一声极重的闷响,疼得她浑身寒毛直竖、冷汗连连。
她起不了身,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我飘在空中,急得团团转,只恨自己做了一辈子的恋爱脑,如今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虚虚地挨着我妈的肩膀,痛哭流涕。
我妈疼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反应过来。
她扶着腰起身时,走廊尽头突然响起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眼熟的护士骤然出现,嘴里慌张喊着:
“68号床病人呼吸衰竭!快抢救!”
我和我妈一起抬头向前看去。
68号床,正是儿子郑有勋的病床号。
郑有勋的病情再度恶化。
我给他的那颗肾,在他的体内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
医生脸色严肃道:“现在唯一可以救他的办法,就是找到一颗新肾,立刻进行移植。”
“否则,孩子这次,可能熬不过去……”
郑寄望脸色煞白地望向ICU里的儿子。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舒雅然不可能再把另一个肾给郑有勋了。
郑寄望唯一的希望,只能放在我的身上。
他拿起手机,想给我打电话。
舒雅然却按住了他的手腕,苍白着脸轻声劝阻:“寄望哥,嫂子之前就不愿意,现在怎么可能同意呢?”
郑寄望的眉头紧锁,拂开舒雅然的手,厉声道:
“这是儿子最后的希望,我必须要试试。”
可他无论如何都打不通我的电话。
手机早就没电了,我妈也一直都没充电。
郑寄望给我发了无数的信息,将我骂成了个筛子。
我都难以想象,这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多侮辱人的言语。
而且,全都被我深爱的人用在了我的身上。
郑寄望还找到了我的出租屋。
里面已经很久没住人了,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他坐在沙发上,压抑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头一次觉得走投无路。
如此更是激发了他的怒火。
儿子危在旦夕,我这个当妈的却在“逍遥”,他怎能不恨?
终于,他再一次找上了我妈。
彼时,我妈正在医院病房里收拾我的遗物。
被她放在掌心的那块玉,是我特地跑到新疆去买了,然后自己亲手一点一点刻出来的,只为求她一世平安。
我本打算在我妈五十五岁生日那天,亲手送给她。
可,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今天,就是我妈的五十五岁生日。
她紧紧攥着那块玉,滚烫的眼泪自眼角滚落。
郑寄望破门而入,一把拽住我妈的胳膊将她往一旁摔去。
“朱亦苏人呢?”
“让她滚出来!”
我妈没能抓紧手上那块玉,摔了出去。
她爬着要去将玉捡回来,郑寄望却一脚踩了上去。
满眼不耐:“成天就知道鼓捣这些玉石,也没见做出多大个成就!”
“还给我!”我妈双眼猩红,嘶吼出声,“那是我女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还给我!”
郑寄望却把那块玉捡了起来,放在手上来回端详,神色不屑:“一块玉而已,有那么重要?”
“朱阿姨,你只要告诉我朱亦苏人在哪儿,我立马把玉还给你。”
我妈拼尽全身力气,扶着墙壁猛然站起。
然后一下扑在了郑寄望身上。
她一口咬住郑寄望的脖子,生生撕下一块血肉:
“那是我女儿的东西,还给我——”
郑寄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恼怒之下,直接大手一挥——
“砰”地一声,玉狠狠投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妈的魂,也像是跟着一起碎了。
她蹲在地上,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生前照顾我的那个护士,这时走了进来:
“闹什么呢?这是在医院,安静一点!”
郑寄望被我妈的反应吓到了,紧皱眉头:“不就是一块玉?我再去给你买个更贵更好的就是,何必哭成这个样子!”
“没了!全都没了!”
我妈将碎片全都紧紧握在手里,鲜红的血液染透她的手掌。
她突然仰天大笑:“全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郑寄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发什么疯?”
护士怜悯地看我妈一眼,摇头叹道:“也是可怜人——”
郑寄望意外道:“您认识她啊?”
“怎么不认识。”护士苦笑一声,说,“我也认识你啊!新的肾源,找得怎样了?”
护士摇头叹道:“一命换一命,要是连你们儿子也保不住,岂不是……”看向郑寄望的眼神,同样充满怜悯。
提及此事,郑寄望却火冒三丈,所有疑虑全都抛之脑后,只剩下恼怒:
“你既然认识她,想必也认识朱亦苏,麻烦你转告一声,让她赶紧来医院给儿子捐肾,晚了,儿子就真没了!”
郑寄望言罢,转身欲走。
护士却怔住了:“朱亦苏?”
郑寄望步伐一顿:“怎么,你不认识?”
“不、不是。”护士一脸茫然,“认倒是认识……”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