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瞎了眼？隔壁村那丫头哪儿比得上我？”玉莲叉着腰，眼睛瞪得老大，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1985年，我刚满20岁，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们村叫柳庄，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房子大多是土坯垒的，院子里散养着几只鸡。日子紧巴巴的，但大家都过得自在。
隔壁槐村有个姑娘叫荷花，长得水灵，脸白得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见了她的人都夸一句“俊”。
我第一次见到荷花，是赶集那天。
我背着一口袋红薯，站在镇上的小摊前。抬头一看，荷花正蹲在不远处挑发卡，阳光洒在她头发上，亮晶晶的。
她低头的样子，让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摊主喊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来。
从镇上回来，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她。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是心里埋了一颗种子，慢慢地，竟然发了芽。
可是，我跟荷花不熟。
她是隔壁村的，我们学校也没一起念过。我想了半天，最后想到了一个人——玉莲。
玉莲住我家隔壁，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她脾气火爆，小时候谁欺负我，她准追着人家跑三条街。
说实话，我是有点怕她，但这事儿，除了她，我也想不到别人能帮我。
那天，我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在河边找到她。
“玉莲，你帮我个忙呗。”
“啥事儿？”她瞟了我一眼，手里还拿着根树枝，正往河里撩水玩。
“隔壁村的荷花，你认识不？能不能帮我搭个线？”
她愣了一下，随即把树枝一丢，叉着腰瞪着我。
“你是不是瞎了眼？隔壁村那丫头哪儿比得上我？”
我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说道：“不是啊，我就是……就是觉得她挺好的，想认识认识。”
“哼。”她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急了，连忙追上去。
“玉莲，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帮我这一次吧！”
她停下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行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条件？”
“给我扯两丈蓝布，家里正缺呢。”
我一听，当即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到镇上买了布，兴高采烈地送到她家。
玉莲接过布，嘴角抽了一下，嘟囔道：“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当真了。”
“那你可不能反悔啊！”我赶紧说道。
她瞥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说：“行吧，吃完午饭就带你去。”
吃午饭的时候，我没什么心思，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跑到她家门口等着。
等她磨磨蹭蹭吃完饭，才不紧不慢地出来。
路上，我走得飞快，她却故意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我催她：“玉莲，你能不能快点？”
她没好气地说：“急啥？那丫头又跑不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我们终于到了槐村。
荷花家是土坯房，屋前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放着几个破旧的板凳。
玉莲带着我径直走进去，荷花正忙着收拾柴火，看到我们愣了一下。
“玉莲，你咋来了？”
玉莲笑着说道：“哎呀，荷花啊，我这兄弟想见你，非拉着我来。”
荷花一听，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我赶紧补救：“别听她瞎说，我就是……就是来看看老同学。”
荷花勉强笑了笑，把我们请进屋，端了两碗茶过来。
茶很淡，但我喝得心里发甜。
回去的路上，玉莲一直嘲笑我：“你看看你那怂样，跟人说话都不敢抬头。”
我没理她，心里却觉得，这事儿有戏。
之后，我隔三差五就找借口去槐村。
有时候拉着玉莲，有时候自己去。
慢慢地，我和荷花熟悉了。
她话不多，总是低着头跟我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并不讨厌。
几个月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低声说：“再看看吧。”
我心里有点失落，但想着，只要她没拒绝，就还有机会。
可谁知道，事情偏偏没那么简单。
有一天，我赶集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荷花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那男人穿着干净的蓝色中山装，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样小礼物。
他们走得很近，荷花脸上带着笑，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我心里一紧，忍不住上前打了个招呼。
荷花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这是我表哥，来镇上办事的。”
那男人也笑着点了点头。
我强挤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了。
回到村里，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去找玉莲。
她听完后，冷笑了一声：“表哥？怕不是你情敌吧。”
“你别瞎说，她不会骗我的。”我有点急。
玉莲叹了口气：“你傻啊，荷花那样的姑娘，追她的人能排到镇上。你有啥本事，能让她看上你？”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我头上。
但我还是不死心。
几天后，我又去了槐村。
这次，我正好碰到荷花和那个“表哥”在村口拉着手说话。
荷花抬头看到我，表情一僵，随即低下头。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回到家，我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玉莲看我这副模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我去了河边。
我们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天边的晚霞映红了河水，她才开口。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掉河里，是谁把你拉上来的不？”
我愣了一下：“那还用说，当然是你啊。”
她冷笑了一声：“是啊。从小到大，你干啥倒霉事，都是我给你擦屁股。可你倒好，眼里压根就没我。”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她眼里闪着泪光，嘴角却带着笑：“其实吧，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就是觉得，肥水不能流外人田，你这样的，别人用不惯。”
她的话让我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从小到大，玉莲一直在我身边。不管我遇到什么事，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
只是我，一直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后来，我跟玉莲订了婚。
婚后，她依旧大大咧咧，但对我却比以前更好了。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她：“当初你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主动？”
她坏笑着说：“还能为啥？怕你被人骗呗。这世道，啥都不缺，就缺个像我这么靠谱的媳妇。”
我笑了，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真正的感情，不是轰轰烈烈，而是细水长流。
玉莲不善言辞，但她的爱，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
有时候，我会想起荷花，但只是淡淡一笑。
那个曾让我魂牵梦绕的姑娘，终究只是过客。
而玉莲，才是我一生的归宿。
“你是不是瞎了眼？隔壁村那丫头哪儿比得上我？”
她当年的话，时常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她说得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