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马不停蹄地布置我的新家,事情又多又碎。十三姐夫非常起劲,闹着要承包三件事:第一,买投影仪,第二,买投影仪的幕布,第三,把它们安装起来。
这三件事在我这儿其实就是一件事。男人,总是这么聪明,把一件事拆成三件来办,每件至少得花一礼拜。昨天,那个幕布终于装好了,他反复看了又看,拍了又拍,摸了又摸。我问他“质量怎么样”,他说“不知道”。我问“为什么”,他说“投影仪还没买,没法测试”。
我问“投影仪为啥不买”,他说“急啥,随时能买”。我问“随时是什么时候”,他说“等我忙完”。我问“那你在忙什么”,他说“我在看三堂会审伽利略”。
半个月了,都「三堂会审伽利略」了,他的三件事还只完成了三分之一,看来是想尝尝我的「咪达唑仑扎马谡」。但是由于这几天我的好朋友一直在我家帮忙,经过她的细致观察和分析,给了我一个第三方视角的解读——“理工男就是好,只干活不说废话”。而她家的文艺男,活不一定干得快,话却要说一堆。你要是让他装个投影仪,经典文艺男惆怅前奏曲就要来了——先要给你讲投影仪的历史,从科技发展转移到人文冲突。得说哲学,从西方到东方,法国革命和布尔乔亚,再聊一部意大利电影,然后讲讲文学,之后是人文主义起源,美国前卫小说家Henry Miller和他的情人。聊到双12都结束了,他还没有下单投影仪,并会说“别这么焦虑,不就一个投影仪么......”
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家这个理工男确实有一部分合理性。虽然他没有什么情绪价值,但是还有点价值,并把情绪留给了我。他除了干活节奏不可控,其他也不太可控。那我干脆就不控了!现在,就连体力活我都不候着我老公档期,我跟闺蜜俩人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又快又好,还不用生气。好处是,自从干了体力活,我感觉自己肱二头肌和腹肌快出来了。
坏处是,我都有肌肉了,还没有投影仪。我现在一想到投影仪都浑身酸痛,怕是心理症状的躯体反应。瞬间有点理解我老公了,我一催他把这些事做完,他就说“脑壳疼”,以前我以为他这是逃避,现在我相信他可能也是一种心理症状的躯体反应。我实在是太有同理心了,心理学上管我这种现象叫“过度共情综合症”。
当年,我们俩爬山,他气喘吁吁地递给我一瓶水,我还没来得及感动,他说:“帮我把瓶盖拧开”。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从那一刻开始,我发现我活成了大哥的大哥,又过了许多年,我觉得我不但是大哥,还要兼顾大嫂的角色。
凡是理工男短缺的地方,我都要兼容并补足,比如审美。包括且不仅限于他在我实木楼梯扶手上安插的塑料大裂谷摄像头,以及放在我高贵鸡毛掸子旁边的红绳鞋拔子......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更应该把精力多放在“给自己探索小幸福感”上,而不是放在“给他挑毛病”上。我把钢琴搬到了老洋房,以前他在这儿瞎捣鼓,我都看着很不爽;现在不管他在干什么,我都在那练琴,让他不爽。所以婚姻走到一定阶段如果还没离,那一定是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哲学。
我发现互相看不惯的下一个阶段就是多关注自己,活得开心点。我想,就算是弱不惊风的林黛玉,如果结婚了恐怕也要经历一整套“渡劫大全”——先是把自己炼成全能,然后才进行回归——已经具备能倒拔垂杨柳的实力了,然后她又能波澜不惊地找回女人味,因为那是她原本的自己。
十三姐夫管这叫“浴盆曲线理论”。大致意思是:结婚后没多少时间大家就能暴露所有的缺陷,这个时候是最考验人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才进入正式磨合期,等磨合好了,就算再出现bug,也波澜不惊了,因为你已经知道——有bug才是一个产品正常的状态。等大家混到了波澜不惊的那个阶段,对自己无穷无尽的潜力也没那么大惊小怪了,甚至开始热衷于找回过去的“本我”了。我觉得我就是这样,当了这么多年大哥的大哥,我曾一度以为人生就这样了,要一直“威武”“硬核”地撑到底,可是这才没过几年,我进入到了浴盆曲线的回归区域,感觉正在从“大哥的大哥”向“大嫂”过度。那个投影仪三件套,我是自己没能力买吗?那些派老公去干的事,我是自己没实力做吗?都不是。
我是觉得总要有一些精力回归给自己。重点是:只要我想,这点事我是分分钟都能自己搞定的。能搞但不搞,不搞也不焦虑,这是一个躺平的婚姻状态,但也是peace的,对心血管有帮助,经历了近20年婚姻,我自学成才。
截至发稿,十三姐夫说投影仪已经下单,我看着这个终于完成了世纪大项目并沾沾自喜的男人,盲猜一下,这件事他又可以吹10年。就像去年他买了两个康宁的玻璃杯,只因得到了我的好评,他见人就说他对玻璃有深度研究并且审美在线。以前作为大哥的大哥,我肯定会去杠:“不就买了俩杯子吗,有啥好吹的”。现在不同了,我现在是大嫂,是一个有“过度共情综合症”的妇女,我会说:“真棒,下次还让你去买。
”我记得我上一次这么说话,是对我那5岁半的儿子。突然间就明白了,难怪当我说“我活成了大哥的大哥”时,有一个姐妹不屑地说“我已经活成了大哥他妈”。活成了大哥他妈,一步到位啊!不过我宁愿活成大哥的大哥,也可以活成大哥的大嫂,但不能活成大哥他妈,哪个好人愿意好端端的多一个好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