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是贾母娘家的侄孙女,也是宝玉的表妹。不过她虽然生在史侯家,却从小父母双亡,由叔叔婶婶抚养长大。史家婶婶对她并不好,她在家经常做针线活做到半夜。虽然家中生活不算太好,但史湘云在外生性豁达,深得贾母喜欢,经常来贾府小住。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儿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这是湘云的曲子,从曲子中的“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语句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格开朗豪爽的人。她心直口快,爱淘气,甚至敢在喝醉酒后躺在园子里的大青石上睡觉;她还喜欢身着男装,作男子打扮,大说大笑,风流倜傥,不拘小节。
如此诗思敏锐、才情超逸的史湘云,很难相信她居然也会吃黛玉的醋。她既然“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对宝玉也并没有男女之情,那她吃的什么醋?
其实湘云的吃醋和爱情关系不大,她有时也和黛玉特别要好,只是有时又会和黛玉争宠,希望得到宝玉的关注和陪伴。
书中第二十、二十一回中写到黛玉正为宝玉和宝钗亲近而闹别扭,宝玉说论亲疏远近宝钗都不如黛玉。刚好湘云走了过来说:“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
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ㄠ爱三四五’了。”宝玉笑道:“你学惯了她,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史湘云道:“她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我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她,我就服你。”黛玉忙问是谁。湘云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她怎么不及你呢?”
从上面的对话来看,黛玉和湘云的关系还是蛮好的,两人可以相互开玩笑。不过湘云又有一点故意找茬,她说宝姐姐是最好的,谁也挑不出她的错处。黛玉刚刚才为宝钗生气,湘云此时却拿宝钗来对比,分明有一点报复的心态。黛玉听了自然不高兴。
湘云说这样的话,说明她对黛玉是有点嫉妒和吃醋的。湘云是为了宝玉吃醋,但又不是因为喜欢宝玉而吃醋,宝玉于她而言是一起玩到大的哥哥,是最好的玩伴。从小他们在一起玩耍,贾母当初可能也有将湘云当做宝玉妻子的人选来看待。但是自从黛玉来了以后,宝玉对湘云没那么亲近了,就连贾母对湘云也不及以前疼爱了。这些曾经给予湘云的关注和疼爱,如今全部都转到了黛玉身上,所以湘云一时之间有一种失落,觉得自己失宠了。
湘云这种心态,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态,从她说的“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话中也可以看出她的态度。她就是想要人多陪伴、多疼爱一点,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吃醋。因为黛玉动了她的“奶酪”,所以她就有点生黛玉的气,针对一下她。
闹完过后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次日天明,宝玉到黛玉房中来,便看到“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可见湘云、黛玉两人私下还是蛮好的,并没有因为一点小争吵而生分。
到了书中第二十二回,湘云黛玉又产生了一次矛盾。当时贾母请了唱戏的来唱,其中一个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戏子,贾母很是喜欢。她命人带进来,并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当时凤姐笑道:
“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一时散了。
至晚间,湘云更衣时,便命翠缕把衣包打开收拾,都包了起来。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日子再包不迟。”湘云道:“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
宝玉说湘云错怪了自己,自己是一片好意为她,怕她得罪了黛玉,担心黛玉恼她,所以才使眼色。
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她,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她。她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她,使不得!”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一径至贾母里间,忿忿的躺着去了。
湘云这一次是真恼了,她说黛玉“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其实黛玉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就算小性儿也只是针对宝玉,对其他人黛玉一向很大度。此次湘云拿黛玉比作戏子,黛玉也没有生湘云的气,黛玉生气的是宝玉不理解她,以为她会因湘云的玩笑话而生气。宝玉作为黛玉的知己,这一回却误会了她,看轻了她,难怪黛玉会生气。
不过湘云生气的原因,看得出还是由于宝玉对她的关心不够。她觉得宝玉更关心黛玉的感受,而置自己的感受于不顾,所以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一点伤害而已。湘云的争宠争的是兄妹间的亲情和关心,不同于宝钗对黛玉的那种明争暗斗。
第三十二回中,湘云从家里带了戒指来贾府,因挂念袭人她亲自给袭人送来(袭人派给宝玉前曾照顾过湘云一段时间)
袭人感谢不尽,因又笑道:“你前儿送你姐姐们的,我已得了;今儿你亲自又送来,可见是没忘了我。只这个就试出你来了。戒指儿能值多少,可见你的心真。”史湘云道:“是谁给你的?”袭人道:“是宝姑娘给我的。”湘云笑道:“我只当是林姐姐给你的,原来是宝钗姐姐给了你。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
宝玉听了道:“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史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袭人在旁嗤的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如今大了,越发心直口快了。”宝玉笑道:“我说你们这几个人难说话,果然不错。”史湘云道:“好哥哥,你不必说话教我恶心。只会在我们跟前说话,见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么了。”
湘云果真是心直口快,说话没有顾忌,可能也没有坏心眼,说过就算了。但袭人却抓住时机说说了一番黛玉的坏话,说她不做针线。
“她可不做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她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呢,谁还敢烦她做?旧年算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
湘云说话大大咧咧,她说黛玉是无心的,但袭人却是有意的,为了破坏黛玉在宝玉心中的形象。
不过湘云男孩子似的个性,完全没有淑女形象,却不符合贾府这样的大家族,不适合作为宝玉的妻子考虑。所以贾母已放弃湘云,湘云的婚事由她叔叔婶婶做主。
湘云此时其实已说定了婆家 ,袭人宝玉等人向她道喜,她也没有扭扭捏捏,挺坦荡的。这便说明她对宝玉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宝玉也只是将她当妹妹看待。
书中第四十九回,宝钗的妹妹薛宝琴进府了,贾母见了非常喜欢,逼着王夫人认了干女儿。贾母还送了宝琴一件金翠辉煌的斗篷,野鸭子头上的毛作的。贾母那么疼宝玉都没给他穿,却给了宝琴。
宝钗道:“真俗语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也再想不到他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他。”湘云瞅了宝琴半日,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
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玩话,却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
湘云口中说的人自然是指黛玉了。这个时期,湘云应该已经习惯了宝玉和黛玉的亲密,且她自己也定了亲,按道理她不会再为宝黛的关系吃醋争宠了,她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呢。一句话,湘云就是有口无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甚至对宝琴说“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顽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这样的话,就算知道也没有人会直接说出来,但湘云却大咧咧的说了,只能说湘云真是个憨憨,啥话都敢说。她这种个性和黛玉做朋友倒合适,要嫁进大户人家作媳妇还真有点危险,分分钟得罪人。
到了第七十六回,贾府中秋夜赏月。黛玉和湘云都在,但宝钗姊妹已家去,母女弟兄自去赏月。黛玉不觉对景感怀,自去俯栏垂泪。
宝玉因晴雯病重,诸务无心,探春又因近日家事着恼,无暇游玩;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只剩了湘云一人在宽慰黛玉:
“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像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必要起社,大家联句,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社也散了,诗也不做了。”
湘云这句“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说明了薛家的宝钗等人,终究不是长情之人。平日里说得再好,紧要时刻便自己抽身去了。
最后剩下的还是湘云和黛玉,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们的感情更深厚了,在这个中秋之夜,她们一起联句作诗,亲如姐妹。联完诗后,湘云还是到潇湘馆和黛玉一起入寝。两个失眠的人在这个夜间说了很多体己的话。
湘云和黛玉两人,闹过玩笑,有过争执与生气,有过羡慕和嫉妒,但最终她们还是好朋友,还是好姐妹。其实在某些方面来看,她们是很相似的人。她们都出身高贵,却都自小没有父母,也同是口直心快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是真性情的人。只有真实坦荡的两个人,才能成为真正知心的朋友。
这样的表妹,黛玉真的不容易
[吐舌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