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华原创丨放鹅的姑娘(小小说)

真言贞语 2024-09-29 19:08:02

放鹅的姑娘

文/石清华

冬日的太阳,白里带点儿黄,时而裹挟一丝丝南洋风,轻轻抚摸劳动者、行人,特别惹人喜欢。

站了近四十年讲台的老丁,退休后没事,骑着摩托车,沐浴着阳光,在偏僻的乡村公路慢慢游逛,舒活舒活筋骨,呼吸呼吸田野的空气。

“鹅、鹅、鹅,来、来、来,朝这边走呀。”

“鹅、鹅、鹅,往那边去。”

歌唱一般、柔和甜蜜。侧目旁观,稻田里一位姑娘正双手挥舞一根长竿,继续歌唱。

我下来推着车跟在放鹅姑娘后边缓缓前行。公路西边是一片收割后的稻田,田里的二茬谷(学名再生稻)已经成熟。农民一般不经管二茬谷,收割完稻谷后到明年春天栽种前就不管了。收割后的稻谷茬子大都会重新长出稀稀疏疏的稻谷苗子,经过几十天的生长,又会结出稻谷。不过穗小、稻粒不怎么饱满。据说好的一亩田可收一百多斤,一个强壮劳力一天也很难收割完一亩田的再生稻,经过脱粒、晒干、扬净,也只能卖一百多元。可一个强壮的农民即使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做临时工,每天最低也可得一百五十元。因此,二茬稻是没人去收割的。也许有人觉得这是资源的浪费,非也。既然上天安排了稻的再生,那必然有妙用。放眼望去,那成片的稀疏再生稻田里,有喜鹊、麻雀、野鸡等鸟儿追逐嬉戏、任意取食;有家鸡、水鸭、灰鹅等家禽一俯一仰,仿佛在歌唱丰收。在它们的天堂里,突然闯入了一个异类。

一位中等个头的姑娘,二十来岁吧,头戴圆顶宽边的白色遮阳帽,帽后的黑发轻轻飘荡,帽下的五官轮廓分明,想来摆设也精致。上着白底绣上暗红大莲花的外套,溅有稀疏的泥点。脚穿齐膝盖的长筒靴,靴上粘着些许禾稻的碎屑。右手握着一根约两米长的青竹竿,竿头系着一块浅红的长布条。如果让她此时骑上战马,那么就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将官。她挥一挥手中的竹竿,红布条便晃一晃。

“鹅、鹅,朝这边走。”

“鹅、鹅,到那边去。”

在这清脆的歌唱中,原先在二茬稻田里徜徉的那些嬉戏取食的伙伴们,早已逃之夭夭。其实没必要逃遁吧,也许在不远的从前,它们都是亲戚。在姑娘“鹅、鹅、鹅”的号令中,一大群白鹅旁若无人地攻城略地。这些白鹅随着姑娘的指挥竿从左边到右边,从这块田到那块田,将再生稻收捡得干干净净。它们在劳动时无论如何讲卫生,总会把洁白的套装弄脏,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到时会自觉地到田地边的水渠或水塘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如觉得身体某个部位不干净,则张开翅膀,在水面不断扇动,清洗羽衣内外的脏物。如还不干净,则会伸出长长的脖子,用喙去啄,直到满意为止。可能如此,人们在很多时候看到行走或小憩的白鹅都是洁白无瑕的。

姑娘时不时地挥一挥竿,唱一唱“鹅、鹅、鹅”,鹅们言听意从,直到把肚子妆扮得圆圆的。每当这时,这些鹅们变得调皮起来。有的在田埂上迈起了八字步,挺着圆圆的肚子,左右摇晃着行进,宛若发福的成年人那样悠闲地缓缓挪动;有的去追那些逃得不远的、刚刚还在嬉戏取食的亲戚们,想聚在一起说几句知心话:我们都是好朋友,不要怕、请别跑,这是我们共同的世界呀;有两只特别淘气的可能是年轻的家伙,竟然脱离群体,想到公路的另一边去看看别的世界。对姑娘“鹅、鹅、鹅”的号令也置若罔闻。她放下竹竿,很快去追,那两个年轻的家伙见姑娘追来,居然加速跑起来。可那左右摇晃的逃跑憨态,令人忍俊不禁。无论它俩怎样跑,都跑不过姑娘。不一会儿被追上了:姑娘弯下腰去,张开右臂将一只拦腰抱起,又张开左臂,拦腰抱起另一只。姑娘怀抱两只白鹅,宛若一幅牛郎担着一对儿女升仙图。姑娘瞄了一眼旁观者我,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其实是在与那两个家伙对话:“看你还跑不跑?想逃呀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啊。”

我放下车子,好奇地凑上去问:“小朋友,凭你的年轻、漂亮,如去外地打工,会挣更多的钱呀。”

她侧目瞟了一眼:“谁是小朋友?我二十岁了,还小吗?”

“哦,对不起,那就是大朋友呗。”

姑娘微微一笑:“谁是大朋友?您吗?可我不认识您呀。”胳肢窝下的白鹅把两颗头聚在姑娘胸前,涨着红红的脸,睁着圆圆的眼,张开大大的扁嘴巴:鹅、鹅、鹅。也许它们在问:你是谁呀。

“我当了一辈子老师,现在退休了没事,只是到处转转。”

“怪不得看上去一副和善面孔,不像坏人嘞。”

“谢谢,我是想说,你太年轻了,如去读书,会有更好的前程。”

“前程,我读高中时也想过。那时成绩中等,多读一年吧,也许能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可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常年生病,家里一贫如洗。乡政府为解决家里的困难,提议爸爸妈妈去养鹅,劳动强度不大,政府免费提供鹅苗,只赚不赔。爸爸妈妈欣然接受,那简直是天上掉下了馅饼。当鹅苗长到半大时,父母病情加重,那半大的鹅怎么办?我知道这一情况后想,凭现在的成绩,充其量考个高职。要多读一年高中已经不可能了。读了高职,也是去干某一职业。现在回家放鹅,也是一份职业呀。况且空气清新、乡野恬静,虽然时间长点,但体力不重比较自由,收入也可观。还少去了几年的投资,况且父母已经没有了投资能力。”

与姑娘聊了一会儿,了解到一些养鹅的信息。放养两年的鹅,可长到十五斤左右,每斤十二元,到第二年,每只可卖一百八十元右右。一般情况下,鹅当年就可生蛋,到第二年结束时,一只鹅至少可生二百五十只蛋。每个蛋卖一元,那每只鹅两年至少可产出四百元。

“姑娘的收入真的是很可观。”

“我放养四百多只鹅,还有父母能帮些忙。两年收入十六万多元,也不是特别累。除去支出,每年收入六万多元,即使读了高职,谋得一份工作,每月能有五千元左右的收入已经比较高了。听说本科生毕业后在省城工作,也就五千元左右,可他们的投资成本比我高得多。我现在一边放鹅一边照看生病的父母,算是一举两得吧。”

我伸出大拇指:“真是一个孝顺、聪明、能干的姑娘。”

那两只白鹅,仍然在姑娘的怀中,相互对望,引颈高唱:“鹅、鹅、鹅。”

姑娘挥一挥竿,仰一仰头,与胸前的两颗头共同歌吟:“鹅、鹅、鹅。”

(2020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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