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父亲节那天，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爸爸买了一束茉莉花。 却被正准备出门的妈妈扔到地上，嘲讽地说： 「他又不是你爸，你给他过什么父亲节？」 爸爸一脸尴尬地低声下气挽留： 「秋兰，今年父亲节，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顿饭好吗？求你了，不然我会死的。」 妈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后来，爸爸真的死了。 心如磐石的妈妈却疯了。 1 我出生在一个重组家庭，我爸爸其实是我后爸。 但和恶毒后爸的戏码不同，他很爱我、很疼我。 领居都说，就算是亲生爸爸都做不到华子晗这个地步。 可是人好被人欺这个道理，我从小就知道。 爸爸整颗心都扑在了这个家庭里，对秋兰也付出了很多精力和感情。他十年如一日的讨好着秋兰，又主内又主外，帮着秋兰给她和前夫的女儿拉扯大。 尽管他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 秋兰却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好脸色，更别提会喜欢他爱上他了。 小时候我捏了捏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爸爸，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可以不要离开我吗？秋兰坏，但安安乖！安安爱爸爸！」 他愣了愣，随后笑得春风满面，把我扛在肩膀上说： 「爸爸也爱安安！」 我的心颤了颤，因为他总是像这样逃避离开这个话题。 第2章 2 2 秋兰是被迫和爸爸结婚的，他们的相遇生硬的就像上天刻意安排的剧情一样。 她前夫出车祸的时候，我还在她肚子里。一场意外导致那个男人失忆了，醒来的时候完全忘了秋兰，哭着喊着和秋兰离了婚。 然后又立马无缝衔接娶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孩。 而我爸爸，就是那个女孩的男朋友。 秋兰不服输更不认命，为了和那个男人赌气，面对爸爸的示好，义无反顾和爸爸扯了证。 可是结婚后，秋兰没有等到那个男人的回头，我爸爸就像一个博弈失败的物品被丢在了一边。 我很心疼他。 但他总是笑着说没事，他说他一定会捂热秋兰的心。 秋兰站在旁边冷哼一声： 「像你这样落井下石钻空子的男人，还在奢求我会爱你呢？也就安安你这丫头分不清好坏，以后长大了人家两颗糖就能给你拐回家。」 「啧啧啧。」 爸爸尴尬地对着我笑了笑，连忙给要出门的秋兰拿出高跟鞋，讨好地问： 「秋兰，明天就是父亲节，而且还是我的生日。你有空中午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吃个饭吗？我做你最喜欢——」 嘭。 厚重的关门声打断了爸爸殷切的话，随风扬起的灰尘荡漾在空气中，若有若无。 第3章 3 3 为了筹办明天的父亲节还有生日，他当天一大早就提着菜篮子出门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上去，和他撒娇： 「爸爸，今天就带我去菜市场呗。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是父亲节！怎么能让你自己去筹备呢。」 他无奈地摇摇头，摸了摸我的脑袋溺爱地说： 「安安快点回去睡觉，睡不好觉可长不高哦！」 我鼻子一酸，一股脑钻进了他的车里。 自我记事以来，爸爸从来没有睡过好觉。 秋兰很少在家里过夜，偶尔回来一次就会把爸爸赶到客厅的沙发上睡。他总是在深夜里一个人宿醉，嘴里念叨着奇怪的话。一会是我的名字，一会又是秋兰的名字。 深夜里的他像一个痴情的疯子。 这是我第一次来菜市场，蔬菜鱼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我很不适应。 他熟练地开始挑挑选选，有我最爱吃的土豆番茄，还有秋兰爱吃的鸡爪螃蟹。 买了一兜，却没有买他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我刚想说话，却看到隔壁摊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依偎在卖菜的肌肉男身上。 我心里一惊，连忙挡住爸爸的视线。 「爸爸！菜够多了！咱们回家吧！」 他轻轻看了我一眼，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 「安安，我看到她了。」 「安安真是爸爸的小天使，爸爸没了安安该怎么活啊。」 他故作轻松的话却被颤抖的音调出卖，黯淡下去的眸子挂在英俊的脸上。 这样的表情描绘了我的整个童年。 第4章 4 4 我六岁那年的父亲节，爸爸生了一场重病。 他躺在床上说胡话，整个人都烧的发红，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哭着给不知所踪的秋兰打电话，被挂断了一次又一次。 爸爸拖着沉重的身体夺走了我手上的电话，电话正好被接通了，还没等我说话，就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声音： 「烦不烦啊，一遍又一遍的。我在给你亲爹准备父亲节礼物，你这丫头都不知道跟他说声父亲节快乐，真没礼貌。」 我哭着挣脱了爸爸的手：「妈！我爸要死了，你快回来带他去医院！」 「死了更好，别死在我家里就行。」 电话被猛的挂断。 爸爸的脸通红，又羞又痛地低下眸子，一个人默默走回了房间。 我看见了他转身时眼角的泪。 他心里一定很痛。 那次重病后，爸爸的身体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差。从最初的抱着我健步如飞，到后来拒绝抱我。 我猜他不想让我看见他弱小的一面。 我也鼓起勇气劝他离婚过，但他每每此刻，总是愤怒地吼我一声： 「我离婚了你怎么办！」 我被吓得不敢说话，却再也不敢提离婚这件事了。 后来，秋兰有一天夜里喝醉了酒。回家的时候跌倒在爸爸的怀里，呢喃道： 「你怎么这么好呢，我真的离不开你。」 爸爸嘴角猛的上扬，眸子笑的弯弯的。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他那么开心。 我也跟着咧开了嘴，冲着他挑挑眉。 秋兰流着泪亲了爸爸一口，爸爸僵硬的愣在原地，脸上冒出来一圈绯红，周围都冒出来了粉红色泡泡。 「阿正，我真的离不开你，求求你回来好吗？」 她双手环抱在爸爸脖子上。 可， 阿正是他前夫， 爸爸的名字是华子晗。 第5章 5 5 爸爸一股脑把我赶出了厨房，让我待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总是这样溺爱我。 有时我会想，为什么跟我血浓于水的秋兰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但爸爸却这么爱我。 我更喜欢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爸爸亲近，这种感觉很奇妙。 门铃突然响起，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厨房里的男人也竖起了耳朵。 我们都希望门外站着的是秋兰。 不是她， 但却是一捧很大的玫瑰花。 爸爸从厨房冲出来，手足无措地把花抱在怀里，连忙打开了夹在花上的卡片。 他开心地像五年前的那次上海迪士尼之游一样。 那年我刚上小学，爸爸提议带我去迪士尼玩，就当是他们的蜜月旅行了。 秋兰想了想，居然同意了。 那是我们和秋兰相处最融洽的一天，爸爸带着秋兰玩遍了每一个项目。 尽管他恐高又晕船，却能在秋兰害怕的每一个瞬间把她揽在怀里。 这是我没有的待遇。 但我特别开心，我替爸爸感到开心。 夜晚的烟花晕染了黑色的天空，幸福荡漾在我的心里。 爸爸偷偷把准备好的礼物藏在身后，悄咪咪走到秋兰身边。 那时我想，如果秋兰收下了那枚戒指，我们三个会不会变成幸福的一家三口。 秋兰直勾勾盯着烟花，嗓子嘶哑： 「谢谢你，带我来圆梦了。」 「阿正，你承诺我的迪士尼之旅，我没有爽约。」 「我本来都想放弃了，但是烟花这么好看，没有和你一起来看过，我真的很遗憾。」 「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对吗？」 爸爸愣了愣，连忙把戒指藏在了口袋里。 牵着我默默地走了。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爱从来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爸爸很倒霉。 第6章 6 6 贺卡是空白的，但爸爸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自言自语道： 「安安，这应该是你妈妈送的吧。贺卡没有字很像她的风格。」 「我不会又自作多情了吧。」 我连忙摇头： 「没有！爸爸！一定是秋兰送的！生日快乐！父亲节快乐！」 他把头埋在玫瑰花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笑的像月牙一样，嗔怪地瞪了我一眼， 「小鬼，要叫妈妈，从小就一直叫秋兰秋兰。以后小心你妈打你屁股！」 不会的， 我才不会被她打屁股，因为我要永远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我只爱爸爸。 第7章 7 7 秋兰回来的时候，屋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爸爸做的一手好菜，就连秋兰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秋兰面若桃花地回来，心情很好。 我偷偷吐了一口气，太好了，终于圆了爸爸这么多年的一个梦了。 因为每年父亲节和爸爸生日，秋兰都不在场。 秋兰开心的吃起了螃蟹，指挥着爸爸替她收拾行李箱。 「我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你在家里照顾好安安就行。」 爸爸身体一僵，皱着眉头问： 「什么时候走？去哪里？」 秋兰没吭声，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爸爸显得有些急躁，和平常很不一样。紧紧拉着秋兰的手说： 「秋兰，今天别走行吗？陪我吃顿饭，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吃顿饭。」 「明天再走，不，吃完饭再走。」 秋兰冷着脸把手抽了出来。 「秋兰！求你了，不然我会死的！」 我心里发颤，却不敢说话。 这些年来，他们两个经常发生争吵。每次都是以爸爸退步收场，秋兰有恃无恐地发脾气，最终都能等来爸爸的道歉。 隔壁的李阿姨羡慕地对秋兰说： 「你家男人真贴心，你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秋兰骄傲地扬扬头。 你看，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秋兰怒了， 她没想到平时低声下气的爸爸会跟她当面对着刚。 她把桌上的螃蟹掀翻，又像疯了一样把我藏在背后的茉莉花扯出来扔在地上，讽刺道： 「装什么父女情深呢，他都不是你亲爸，你给他过什么父亲节！」 「你要是还想跟我过，最好别管我。」 说完转身就走，爸爸仍然不肯松手。 死死拉着她的手，砰的一声跪在她面前，低着头说： 「秋兰，就当是为了安安，陪我吃一顿饭吧。」 「不然我会死的。」 我心里突然一紧，我总觉得爸爸没有在说谎。 默默捡起了他最喜欢的茉莉花。 「你快去死吧！你现在就去死！别死在我家把我家变成凶宅了！」 「舔狗，软饭男，真下头啊华子晗。」 我气的连忙去扯跪在地上的爸爸，我很生气。我气他放弃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所有自尊，我气他一次又一次纵容秋兰。 他跪在地上，坚若磐石。却又那么孤独受伤。 秋兰没停，扯着嘴角笑了笑： 「华子晗，玫瑰花好看吗？」 「阿正送给我的。」 「我要搬去他家了，你满意了吗？」 男人眉头一皱，手慢慢滑落在地上，叹了一口气， 「秋兰，你要照顾好安安，她不能离开大人，你要好好教育她。」 「我尊重你的选择。」 秋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冷冷地笑了笑： 「安安，好好陪你后爸过父亲节吧。不然小心他那天死了，你就没后爸了哦。」 说完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我耳朵像是有千万只苍蝇飞，看着爸爸孤寂背影，心里隐隐冒出不好的预感。 第8章 8 8 我和爸爸吃了人生中最安静的一顿饭。 饭菜很香，但我却味如嚼蜡。 「爸爸，你应该是骗秋兰的，对吗？」 他没有理我，一直在给我碗里夹菜。直到我的碗被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对我的爱都要漫了出来。 「爸爸！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求求你。」 他嘴角颤了颤，声音嘶哑， 「安安，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真的尽力了，爸爸真的很想陪你一辈子。」 「爸爸还没有看着你长大呢，还没能亲手把你交到别的男人手上呢。」 「安安，你结婚的时候爸爸不在，你不要怪爸爸。」 「安安，我这一辈子好遗憾啊。」 「秋兰为什么不爱我呢，哪怕就一点点。」 「下辈子，我不选秋兰了。但还选你。」 爸爸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昏迷的时候，手里还夹着一快秋兰爱吃的鸡爪。 不知不觉我痛到已经泪流满面。 可是这一次， 没人轻轻擦掉我的眼泪了， 以后也不会有了。 第9章 9 9 我最爱的爸爸， 死在了父亲节这天， 也是他三十八岁生日这天。 我哭着把他拖到沙发上，脑袋空空，心脏像被死神一遍又一遍揪起来又放下一样。 爸爸就像执行着神秘任务，任务失败就被抹杀了一般，死的很突然。 我哭累了，眼睛也肿成了两个大核桃。 以前，爸爸从来都舍不得我哭的。 我拿起手机，一遍又一遍拨打着秋兰的电话。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是秋兰害死了爸爸！ 秋兰接通了，声音有些疲惫： 「喂，怎么又打这么多电话，不会是你后爹死了吧。」 「我很忙，能不能不要打扰我，一点都不——」 「死了。」 「他死了。」 我忍住哽咽的嗓子，把混热的脑袋贴到已经变得冷冰冰的爸爸头上。 「神经。」 电话那头嘟囔了一声，传来了熟悉又冰冷的挂断声。 秋兰，他死了，世界上还会有人这么纵容你吗。 秋兰，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的。 我的眼泪顺着爸爸一动不动的身体慢慢滑落，在地板上晕染出一片绽放的花朵。 第10章 10 秋兰了无音讯的日子里，我都在陪着爸爸。 我没钱，更不会做饭。饿了就吃一点爸爸在父亲节那天做的饭，渴了就喝一点自来水。 直到饭菜发出馊味，直到他的身体开始发臭。 秋兰终于回来了。 比起往日里娇艳的她，如今的她已经熬成了黄脸婆，一脸疲惫，身体像灌铅了一样走不动路。 听领居阿姨说，秋兰去阿正家伺候他老婆坐月子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那个男人唯一一次想起秋兰，就只对他提了一嘴。 她就自己收拾好了行李上门当上了居家保姆。 不仅伺候他老婆坐月子，还帮他们一家人洗衣服做饭。 重点是， 无偿。 秋兰疲惫地靠在电梯里，手里捧着一束茉莉花。肉体和精神的折磨一遍又一遍打消了她对阿正的执念。 在婴儿闹腾到半夜而他们一对小夫妻在房间颠鸳倒凤时，在她洗手尝试做饭后被一家人嫌弃时，在她做家务做到累的不能动却被教育时。 她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脸， 任劳任怨的华子晗。 她一受委屈就会想起华子晗的好，所以最后几天，她完全靠着华子晗支撑下来的。 从阿正家离开， 她马不停蹄跑去花店买了一束茉莉花。 原来她知道，爸爸最喜欢的花就是茉莉花。 她甚至开心的吹起了口哨，蹦蹦跳跳地往家跑去。 秋兰， 你这是， 想和爸爸好好过日子了吗？ 你自信又张狂的认为，一束茉莉花就能哄好那个爱你爱到骨子里、无下限包容你的男人，对吗。 第11章 11 她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更没有看到往日里干净敞亮的房间。 以至于还没进门，她就垮下了脸。 她一脸温怒地盯着我， 「华子晗呢？不知道做饭吗？是想饿死我吗？」 她在别人家伏低做小，回家了却是呼风唤雨当个老大爷。 我没说话，由内而外的无力感瞬间把我击垮。 「好臭啊，屋里什么味？」 「华子晗！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就当是给你补一个生日礼物吧！」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过父亲节吗？今天过！」 她一边换鞋一边滔滔不绝，语气里流露着一丝得意和羞涩。 可是再也没有人替她把高跟鞋放到鞋柜里了，更没有人屁颠屁颠给她端茶倒水了。 「华子晗？」 「人呢？」 她右手捂住鼻子，左手抱着一捧茉莉花四处寻找。 直到视线定格在沙发上躺着的男人，是那么平静安详。 如果不是面如白纸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根本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已经死在了很多天前的父亲节。 秋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把怀里的茉莉花塞到他身上。 「送你的，你看看啊！」 娇羞的茉莉花压在男人身上，突然被一阵风吹掉了。 爸爸，是你吗？ 你也不想原谅她对吗？ 秋兰呆滞在原地，表情很丰富。她微微张开嘴，突然朝着身旁的垃圾桶呕吐起来。 我捂住爸爸的耳朵，轻轻说： 「爸爸，别听。」 因为我知道，爸爸生前最爱干净了，身上总是很清爽很香。他最讨厌别人嫌弃他，最讨厌别人不喜欢他。 第12章 12 秋兰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觉了。 我不想跟她说话。 我恨她。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终于又见到爸爸了。 梦里的爸爸牵着一个女人的手，面若桃花，笑的很开心。 画面一转，他搂着女人的药走进医院，女人的肚子隆得很高。 身后突然冲过来一个疯癫的女人，扑向两人。 这个女人就是秋兰。 爸爸一把将怀孕的女人护在身后，狠狠将秋兰推到地上，一脸怒气地说： 「这位女士，请你自重！我都说过了我不会爱你的！我已经有老婆孩子了！」 秋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搂着爸爸的腿说： 「子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回来吧。我真的离不开你，我送你最喜欢的茉莉花好嘛。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了眼前这场戏。 爸爸刚想说话， 我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敲门声经久不断，秋兰也没去开门。 我拖着肿胀的脑袋推开卧室的门，却看见了。 奇怪的一幕。 第13章 13 秋兰搬了一个小椅子在沙发对面，整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盯着男人。 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我不忍心看躺在沙发上的爸爸，眼睛阵阵发酸。既然秋兰回来了，就赶紧让逝者安息吧。 我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上下打量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你就是安安吧？我是你爸爸！」 我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扭头叫了一声秋兰。 他就是那个出车祸失忆，抛妻弃子的男人。就是那个秋兰舔了十多年，都没能让他回头的男人。 我害怕爸爸不开心，连忙跑去用被子把他盖起来。 男人是来找秋兰的。 他说很想念秋兰做的饭，就连自己的小宝每天晚上都哭着闹着想要秋兰抱。 见秋兰没什么回应，他为难的说： 「秋兰，如果你非要我跟你在一起也行。」 「你来我家当保姆，我偶尔宠幸你几次，让你滋润一下呵呵。」 他笑着舔了舔嘴唇。 一动不动的秋兰突然薅起了桌子上的花瓶，朝男人的方向扔过去。尖叫道： 「你怎么不去死！」 男人明显有点诧异，一脸不开心地说： 「怎么，你不会真的爱上华子晗那个软饭男了吧？他是我老婆玩剩下的，也就你要那个破烂。」 「难不成你是垃圾桶？」 说完拍了拍屁股就往门外走去，关门前还不忘对着我挑挑眉， 「安安，你长得也挺丑的，一点都不像我。」 我不丑。 爸爸说我很好看。 他说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我才不信你的话。 第14章 14 秋兰哭着把被子掀开，一把将爸爸楼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用额头贴着他的脸蛋。 可是他再也不会被温暖了，他的心早就死在了当年秋兰生的那场重病的时候。 如果说秋兰对他冷冰冰的，婚内和很多个男人乱来，又或者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爱他伤了爸爸的一颗真心。 那当年秋兰的那场病，彻底把他的心撕碎了。 阿正的母亲突然失明需要眼角膜移植，但是当时医院并没有足够匹配的眼角膜。 秋兰到处奔波替他想办法，最后累到进医院昏迷不醒，却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眼角膜。 她哭的很痛苦，拉着爸爸的手说： 「子晗，求求你帮帮我。如果我能找到合适的眼角膜，阿正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她小心翼翼试探到： 「子晗，要么你把你的眼角膜给她吧。」 爸爸震惊地盯着秋兰的脸，嘴唇发颤： 「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见男人生气，扣着手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就是我身边的一条狗。」 爸爸当然没傻到同意她的请求。 当天晚上他喝了个宿醉，哭着说： 「安安，她说我是一条狗！她说我是一条狗啊！她说我这个大男人是她的一条狗！」 我知道， 从那天起。 他的心就死了。 后面的一次又一次期待和渴望，不过是一个赌徒，在赌一夜之间，从冬天变成夏天。 他早就猜到自己的结局了。 所以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才会想尽各种办法缓和我和秋兰的关系。 第15章 15 我忍住痛痒的喉咙，平静的说： 「给他办个葬礼吧。」 「让他一路走好。」 秋兰摇头，把男人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不行，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要给我做一辈子的饭，他说过给我挑一辈子的鸡爪骨头！」 爸爸的脸毫无血色，奇怪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蔓延。 你看， 人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秋兰疯了。 被邻居举报家里有异味的那天，秋兰正在厨房里做饭。 她逼着我陪她逛了一圈菜市场，甚至还偶遇了当初我看到的那个她的肌肉男情夫。 她丝毫没有反应。 「西红柿？土豆？黄瓜？」 「子晗，你爱吃什么啊。」 秋兰喃喃自语。 我心里发涩，嘴巴也变得很苦。如果爸爸知道，秋兰连一样他喜欢吃的菜都挑不出来，会不会很难过呢。 在菜市场的转角处，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 她嘴巴很甜，脆生生地拉着秋兰的手， 「阿姨，给你老公买一束花呗，一看你就家庭幸福美满！」 秋兰愣了愣，眼睛红了起来。 把小女孩卖的所有花都买了下来，其中还是爸爸最喜欢的茉莉花。 可是，爱和花一样， 都是有保质期的。 爸爸对你的爱，早就过期了。 社区的工作人员登上了门，终于发现了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秋兰跪在地上阻拦他们把爸爸抬出去，一颗又一颗爆满的眼泪掉到地上，如果不知道，该以为她和爸爸之间有多伉俪情深了。 社区的李阿姨歪了歪嘴，一脸无语地看着地上的秋兰： 「老华这么好的男人，以前对你好的时候你把人家当成个草。现在死了你把别人当成宝？」 「我说真的，秋兰，你真贱。」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有点开心。 警察也来了，调查他的死因。 秋兰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涛涛不哭和屋里所有人炫耀爸爸对她的好。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让我也死吧！让我也死吧！！」 是啊，就是你杀了他。 可你凭什么这么轻松的死去？ 你应该带着所有的痛苦好好活着。 法医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说是突发性心脏病，自然死亡。 高大的爸爸也变成了一盒小小的骨灰盒。 秋兰每天以泪洗面，神神叨叨。 但故事到这里， 仍然没有结束。 第16章 16 我好像，又遇到爸爸了。 那天放学，秋兰又一次接我迟到了。 她总是这样不把我放在心上，但是为了营造一个爱我的形象，学着爸爸以前照顾我的样子，可她少了很多很多爱。 在公园的转角处，我看到了爸爸、秋兰、大肚子女人。 那个女人，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几天前还躺在沙发上的爸爸，现在居然鲜活地站在这里。 我挤开搂着他大腿的秋兰，激动又紧张地开口： 「你是华子晗吗？」 他一脸谨慎地看了我一眼，把旁边的女人护在身后，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我心里酸酸的很胀。 对比秋兰，她就显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她抓起手机给男人看家里的监控记录，幸福又欢快地说： 「子晗，你看！你多爱我啊。我最爱吃的螃蟹都没有壳的，手被扎成这样都没跟我抱怨过一句。」 「你看看你，晚上又在一个人喝酒了，早知道我就多陪陪你。」 男人皱着眉头一脸茫然。 秋兰反而怒了。 她哭着说： 「子晗！你怎么跟阿正一样！突然间就把我忘了，突然就不爱我了。」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你们怎么都这样对我！！」 男人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秋兰。 深邃的眸子看向我的时候，我读懂了他。 他抱着旁边的女人转身就走，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不是你们口中的男人，但是我知道，一定是你们亏欠了他。」 「他应该不喜欢替身文学，别来打扰我了。」 「既然你这么爱他，那就带着对他的亏欠好好活着吧。」 秋兰的睫毛颤了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17章 17 又是一年父亲节。 秋兰早早准备好了食材和礼物摆在桌上。 做了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 往年都是爸爸一遍又一遍地挽留她，求她陪我们吃一顿饭。 而今年，她捧了一大束茉莉花放在桌上。 抱着小小的骨灰盒，喃喃自语： 「子晗，求求你陪陪我吧。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一个节日。」 「今天是你生日，我还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钻戒，轻轻放在盒子上。 戒指闪闪发光，像爸爸的眼睛一样。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纵容她接受她的所有了，没人会给她兜底了。更没人会戴上这枚戒指了。 她愣了愣没说话，抱着骨灰盒，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卧室走去。 我坐在餐桌上，味如嚼蜡。 突然飞来一只黑色的蝴蝶，落在了茉莉花上。 然后又径直飞向了我。 我笑了，破涕而笑。 爸爸，我知道你回来了。 父亲节快乐。 生日快乐。 下辈子，别再选秋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