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人不是牙医

有个成语，叫“三姑六婆”，用以形容社会上不务正业的市井女性。三姑者，尼姑、道姑还有算卦的卦姑；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也。

三姑大家都明白，但六婆中除了媒婆现在已经很少被提及。稳婆指的是接生婆，虔婆是妓院的老鸨子，药婆是卖药看病的乡野女郎中，师婆是装神弄鬼、画符念咒的巫婆。那么这牙婆指的什么？是不是给人看牙的女牙医？

让我们简单查阅一下资料。宋吴自牧《梦梁录》卷“雇觅人力”中说“府宅官员，豪富人家，欲买宠妻、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供过、粗细婢妮，并有官私牙嫂，及引置等人”，这里的牙嫂(即牙婆），没给人拔牙补牙，反而搞起劳（人）务（口）介（贩）绍（卖）来了。

其实，这牙婆就就是为买卖双方撮合，并从中获取佣金的女人，即现在所谓的“中介”，“经纪人”。所交易的商品自然也不仅是奴隶，牲畜、茶叶、丝绸均有。女的叫“牙婆”，男的就叫“牙人”或者“牙郎”，他们的工作单位，就叫“牙行”。

为什么经纪人会叫牙人呢？有两种说法。北宋孔平仲《谈苑》云“牙人本谓之互郎，主互市事也，唐人书互作乐，乐似牙字，因转为牙”，即牙字本来来自“互市”的“互”，写快了讹作“牙”。另外一说，来自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牙郎、驵侩也。南北物价定于其口，而后相马贸易”，贩马的中间商，验证马的好坏，就要看马的牙齿如何，故而称之为牙人。

牙人的产生和发展

牙人这个行当产生，和商业密切相关。商业的源头则来自于人类的生产分工。

人类历史早期，发生了三次社会生产大分工。第一次大分工是农业和畜牧业的分工。原始人类最早以采集、狩猎为生，后来生产力有了发展，降水充沛的地区产生了农业，干燥的地区产生了畜牧业。畜牧业的部落毛皮乳肉，农业部落出产粮食。不同部落间互通有无，就产生了经常性的商品交换。

第二次社会大分工，是手工业和农业的分离。制陶、铸铁、纺织技术的发展，生产工艺的日益复杂，产生了专门从事手工生产的人群。出现了直接以交换目的的生产，即商品生产。

第三次分工是商业从生产性行业的分离。出现在原始社会解体，奴隶制社会出现的时期。此时商品交换日益频繁，交换区域日益扩大，出现了专门从事商品交易的商人阶层。

牙人是商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出现的时期自然在第三次社会分工以后。牙人可考的历史可追溯到西周，不过那时候还不叫牙人，而叫“质人”。《周礼·地官》载“质人掌成市之货贿：人民、牛马、兵器、珍异，凡卖债者，质剂焉”。“质剂”是当时的买卖合同，写在简牍上，一式两份。郭沫若先生在他的《中国史稿》中指出“质人，就是管理市场的经纪人，由他制发买卖额契”。

不过先秦时期的质人，主要工作职能还是为官府管理市场。更纯粹的市场经纪人，应该是到了西汉才产生的。

西汉时期出现了一个新行当“驵（zang3）侩”，《史记·货殖列传》“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侩”。驵就是骏马的意思。侩，就是拉拢撮合买卖的人的意思。驵侩就是市场上撮合马匹成交的，收取报酬的经纪人。

驵侩开始是马贩子，但后来业务延伸扩展到各行各业。封建社会，农村老百姓买卖农具和日常生活用品用不着中间商。但是汉代时，商品经济已经有了充足的发展，陆上和海上丝绸之路相继贯通。出现了许多豪商、富商。他们从事大宗商品交易，这就需要能够牵线搭桥、主持买卖中间人了。

对于这类中间人，诚信可靠经营尤为重要。晋代的《晋令》要求，驵侩在工作时，要明确写上自己的工作内容和工作特长。工作时候，要一只脚穿白鞋、一只脚穿黑鞋，表明在买方和卖方中持中间立场。

到了唐代，经济更加繁荣。出现了专门的中介机构“邸店”和“车坊”。唐中期以后“邸店”和“车坊”在长安、洛阳等大城市大规模地出现。“牙人”这一名词，也在唐代正式出现，安史之乱的祸首安禄山，就当过牙人。《旧唐书·安禄山传》载“禄山及长，解六蕃语，为互市牙郎”。安禄山在边境做的可是国际贸易，精通六国语言，也确实是个人才，也难怪他能将大唐帝国搅了个天翻地覆。

牙行的繁荣

牙行这个行当走向巅峰还是在明清时期。明代中期以后，资本主义萌芽在中国出现，商品经济空前的繁荣，市场网络在中国不断地扩展，牙人获得了广阔的生存空间。明清两代，牙人从业人数动辄成千上万。明崇祯年间，杨嗣昌向皇帝的奏疏中提到，一年从牙人那里征收的牙税就有六十七万五千两，为全年税收总额的六分之一。清雍正年间，湖北一省“经纪牙行共五千二百四十二户”。清嘉庆年间直隶省“额内额外牙行一万三千六百二名”。

繁华的都市，自然“万牙云集”。《扬州府志》载“扬、瓜、仪，经济不下万人”。在乡村市集，也开满牙行。据明嘉靖《莱芜县志》，莱芜县全县13个市集，共有牙行208家之多。

甚至在遥远的东北边疆，也遍及牙人的踪迹。在清代的关外的林海雪原中，鄂温克人、鄂伦春人将牙人称为“谙达”，达斡尔人将牙人称为“老客”、“买卖人”。

由于做牙人的利润相当丰厚，所谓“早上没饭吃，晚上有马骑”。在重利的吸引之下，从事牙人的买卖的人各式各样。

肥肉肯定会被官府看上。《明实录》载，不少皇亲国戚“私开牙行，侵渔民利”。还有不少读书人“弃儒从牙”。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唐甄就做过牙人，并颇为自得，说“吕尚卖饭于孟津，唐甄为牙于吴市，其义一也”。

不过和封建时代的行业的一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大多数牙人是子承父业，家族世代沿袭，所谓“祖父相传，认为世业。有业无业，概行充当”。

每个行业能做到头部富可敌国的也只是少数，大多数牙人也是小本经营。清嘉庆《松江府志》载，小牙人在集市上“晨挂一称于门，候买卖者交集户外，乃为之美恶而交易之”，甚至还有连店铺门面都没有“空手入市”的。

明清时期的牙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商业系统。各类商品都有专门经营的牙行。康熙《通州志·赋税志》记载城中有葱菜行，瓜靛行、水果行。同一类商品，针对不同消费层级的顾客，也有不同牙行，浙江南浔镇的丝绸牙行就分成京庄、广庄、经庄、划庄等。

牙行之间又有业务联系，形成一个完备的产业链。清咸丰《南浔镇志》记载，南浔丝绸大牙行为“客行”、“经行”，为这些大行服务的，有寻觅货源的“划庄”，有帮忙销售，从中抽取红利的“小领头”等等。

走入历史

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大门。洋人在中国设立代理中间商，帮助洋人买卖货物、经营地产，这就是所谓的“买办”。买办其实就是给洋人办事的“牙人”，是西方国家对中国实行政治侵略和经济剥削的的代理人。

而在大量外国商品的冲击下，中国农村的手工业衰亡破产，本土的牙人也纷纷转行、牙行也转向衰亡。

到了清末，学习引进了西方制度，效仿西方，成了各种性质的交易所。到民国时期，交易所遍及在上海、北京、天津等各大都市。出现了股票经纪人、债券经纪人、期货经纪人等。也算是牙人的“现代化转型”了。作者：大狮子 校正/编辑：莉莉丝

参考资料：

［1］《小议我国经纪人的历史变迁》 张和群 教育教学论坛 2014.12

［2］《明清时期的牙人牙行》 刘巧莉 吉林化工学院学报 2013.12

［3］《清前期商业社会秩序问题管见：以牙人牙行为基本线索》 黄东海 2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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