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孔俊英
都怪我多嘴,结婚20多年了,还把娘家当成自己家,却没料到人家早已经把我当成亲戚外人了。
我们姐弟两人,弟弟只比我小一岁。
因为爷爷奶奶老思想严重,生了我之后,老两口一看,天啊!这咋是个闺女呢!我们老孔家以后还不得绝后了。
于是,顶着计划生育罚款的巨大压力,爷爷奶奶非让我爸妈要二胎。
于是,在我还没有满月的时候,爸爸急不可耐的又让妈妈怀上了二胎。
这次遂了他们的心愿,是个儿子。
但是弟弟打出生就身体不好,早产,生下来三斤都不到,在医院里硬是住了大半个月,爷爷奶奶花钱如流水,金疙瘩一样把弟弟养大。
家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尽着弟弟。
我能理解家里人的心情。
弟弟也是我的亲弟弟。
他身体不好,打小就病病怏怏的,父母长辈们多心疼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我13岁那年。
突然被检查出来得了一种怪病,特别爱喝水,白天晚上的喝,一会儿不喝就口渴到不行,最多的那个晚上,我竟然喝了八瓶水,几乎就没有好好睡过觉,躺下就想喝,喝过就要去厕所。
这么轮番折腾下来,我就没法继续上学了,晚上不睡觉,白天一点精力也没有。
爸爸带我去医院做检查。
医生告诉我们说∶这个病可不是小病,得尽快安排做手术,而且要去大医院,万万不能把孩子给耽误了。
爸爸带着我跑遍了国内的大医院,得出来的结论都是让赶紧做手术。
可是做手术的话,肯定是要花费一大笔钱的。
爷爷奶奶有点不太愿意,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早晚也要嫁人,干嘛还要费那么大心思治疗呢?反正已经13岁了,要不了几年就得结婚生子,以后结婚了就让婆家人治疗呗!”
于是奶奶就把我和爸爸喊回家,说在老家找了一个土方子,对这种病特别有效果,既不用花钱,还不用病人受罪。
我爸妈就腿搓绳,连药都没拿,直接带我回了老家。
奶奶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香灰粉,每顿饭往我碗里倒上一大包,说喝上几天就好了。
整整喝了一个月,我喝药,奶奶烧香拜佛。
这一个月我的脸变大了,手和脚都肿了,喝水量一点没减,而且开始头疼,肚子疼,疼起来撕心裂肺,要命一样。
我哭着求爸爸∶“别再让我喝那个灰水了,我想喝点药,否则疼得受不了了。”
无奈何,爸爸只好又带我外出去看医生。
医生说∶“不敢再耽误了,务必要立刻马上做手术,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害怕爸爸依然不同意给我做手术,当着医生的面我哭求他∶“爸,我真的是可疼了,你就让我做手术吧!病好后我一定会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以后赚钱了把医院费双倍地还给你。”
爸爸最终还是把手术给我做了。
花了家里好大一笔钱。
出院回家的时候,奶奶阴沉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对我说∶“看你这辈子能挣下这么多钱嘛!把你弟弟的两套房子都花完了。”
那时候我们小县城的房子很便宜, 一套两室一厅大概能卖三四万。
也就是说我那场病就花了家里小十万块钱。
此后我在家里就很小心翼翼,学习也特别努力。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学的会计专业。
毕业后又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分到了县里工作。
我对象是个生意人,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
我们婚后第二年就有了大闺女,那时候还没有彻底放开二胎 ,作为公职人员,我也没有要二胎的打算。
就在这时候我娘家弟弟也结婚了。
未来的弟妹要求必须在城里有房子。
农村人彩礼重,再要加上车和房,我父母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于是我就把自己当初结婚时的两万彩礼,还有平日攒的一万多零花钱,全部拿回去给了娘家,弟妹结婚的首饰也是我用自己的首饰给她重新置换的。
弟弟磕磕绊绊的总算是成了家,在县城也有了自己的车和房。
随后我们又生了二胎。
不料想又是个闺女。
公公婆婆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特别想要男孩,在他们那边农村,如果谁家没有男孩的话,就会被周围的亲戚邻居们嘲笑绝户头的。
而只有做了没良心事的人才会成为绝户头。
可是我公公婆婆一辈子吃斋念佛,与人为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绝户的。
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好政策。
公职人员竟然也可以生三胎了。
老天待我不薄,我终于在46岁这年,第三胎实现了公公婆婆的心愿,给婆家生下了一个小男丁。
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们家简直要沸腾起来了,公公婆婆的小吃摊都不干了,关门歇业两个月,老两口要全心全意照顾我和孩子的月子生活。
我的月子是在家里坐的。
婆婆花大价钱专门请了月嫂,她和公公负责带孩子,而月嫂只用照顾我的一应吃喝就行了。
孩子满月后,公公婆婆又办了隆重的满月宴,此后就拿出了四张存折,上面整整是六十万块钱。
婆婆说这些都是她和公公做小吃摊攒下来的积蓄,老两口不舍得吃不舍得花,就等着以后留给子孙后代呢。
六十万分成四份,两个孙女一人十万,留着她们以后结婚了当嫁妆。
给小孙子留了二十万,男孩子以后要买房,彩礼什么的,花钱的地方多。
剩下的二十万公公婆婆一定要给我。
因为这些年我实心实意地为了这个家操心,任劳任怨,那么大年龄了,还冒着高龄产妇的风险,为婆家生了一个儿子。
公公婆婆感激不尽,说那是我应该得到的,谁也不能用,属于他们赠予我的个人财产。
一时间,我也特别兴奋。
真没想到公公婆婆会这么开明大方。
又不是什么豪门世家,生个孩子竟然舍得给儿媳妇这么多奖励。
一开心就什么都忘了。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娘家,给我妈打电话,兴奋地说∶“妈,告诉你们啊!我可是发财了,三胎生了个儿子,我公公婆婆给了我二十万,完全是给我的,让我一个人用的,属于我的私人财产。”
一辈子手里没有拿过那么多的私房钱,怨不得我要先和娘家人得瑟。
妈妈一听也高兴极了,当即就说∶“哎呦,正好我们有事急用钱呢,你这可真是瞌睡遇着了枕头,反正你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先借我们周转用一下吧!”
我说∶“你干啥?要用多少呢?”
妈妈说∶“你弟弟想在省城买套房,这不是你侄子考到省里的大学了嘛!家里不放心,想着趁着房价下跌,顺便帮他买套房子,男孩子长大了,总归是要和父母分开住的,就当他以后的婚房了。”
妈妈说得有理有据,并且承诺只是周转一下,等弟弟手头宽裕就还给我们了。
虽然不是那么情愿,但是我还是同意把这二十万送回去让弟弟先周转了。
没多久,我爸妈他们还真是帮助侄子在省城买了套房子,据说这套房子有我的钱,还有我爸妈的积蓄,弟弟又找朋友借了一部分。
总归是没有分期,全款拿下了。
随后一年多,娘家人都没有再提过钱的事。
而我婆家人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都以为还是我自己在保管着呢。
直到年前,也就是去年的十二月份,我婆婆突然生病,肚子里长了个瘤子,问题比较严重,需要长时间住院治疗。
我老公的资金大部分都压在了生意里,手头的活钱不多。
公公婆婆虽然也留有一部分积蓄,老两口声称他们自己有钱,根本不用我们操心。
可是我还是象征性地给我妈打了电话,说了婆婆的身体情况,小心翼翼地问她∶“咱家现在宽裕不?能不能先给我周转个两万,婆婆住院了,我们当儿女的一分钱不出也不是个事啊!”
没想到妈妈当时就不高兴了,说∶“你弟才用一年的钱,就这么着急要啊?你婆婆生病,你不是有工资,女婿不是还做着生意的嘛!何苦非要穷追着你弟弟不撒手呢?”
其实我也就是问问。
不料想却惹得妈妈发了那么大的火,说闺女真的是外人啊!白眼狼,喂不熟,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吃喝都是在娘家,该赚钱了却嫁到了婆家,现如今你娘家侄子买房子,就用你点钱,也不是不还了,别人还没说啥哩,你倒先要上了。
既然你和婆家那么亲,你们才是一家人,那么咱就算算账,当年你才十三岁,家里花了那么多钱给你做手术,救你的命,你不是说以后长大了要还的,那就还吧!
多年前的七八万到现在也得翻几番了吧!
我看你这二十万还帐还不够哩!要不咱们坐下来仔细算一算,差多少你们再补多少吧!
一席话把我说懵了。
当年我确实说过要还他们的账的。
但是现在从妈妈嘴里说出来感觉好寒心啊!这她是不想还我钱的意思吗?
朋友们,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
还账吗?
然后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