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淮登基当日,深情的说要娶我。
他大概忘了,早在半年前,他就把我送给别人了。
「朕是皇帝,朕说你是皇后你就是!」
是吗?那若你不再是皇帝呢?
1.
「阿晏,我们赢了。」
周应淮一脸兴奋的看向我,伸手就要拉住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陛下,您逾矩了。」
满殿寂静,无人敢出声。
等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动静,我抬眼看了眼前还未换下甲胄的君王。
周应淮愣住了,手掌上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到地上,悬在半空的手久久没有收回。
昨夜先帝崩逝,二皇子起兵造反,一夜厮杀直到天明。
如果是以前,我会开心的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可是如今,我不会。
早在半年前,先帝还未故去,为了拉拢顾辞安,周应淮亲手将我送给了他。
顾辞安是最年轻的内阁首辅,亦是先帝最喜爱的纯臣,不涉党政,只听命于陛下。
如今我是臣妻,他是君王,这样的行为,不合规矩。
四目相对,周应淮眼中突然慌乱起来。
「阿晏,你知道的,朕当时是……」
我抢先打断他的话:「臣妇不知。」
是什么?是假意让我嫁给他人,实则为了顾辞安手中的权势吗?
还是为了踢开我,方便自己迎娶上柱国将军的嫡女,以稳固帝位。
我不想就此争辩,他已登位,我对太后的承诺已经完成了。
「陛下初登大位,诸事繁多,臣妇告退。」
我刚往后退,周应淮猩红着双眼上前扣住我的腰,将我圈在怀中,嗓音沉沉,「你是不是爱上顾辞安了?告诉朕!是不是!」
推搡之间,上好的白玉瓷瓶应声落地,大殿里的宫人闻声颤抖着跪下,周应淮意识到自己失态,挥退了所有人。
满殿安寂,他颤抖着双手扣住我的肩,凶狠执拗,「阿晏,朕知道你在生朕的气,是朕的错,朕不该让你嫁给顾辞安,你要打要骂都好,你回来,回朕身边好不好?」
我挥开他的手,侧向一旁,看着「陛下,您的深情用错地方了。」
眼前的人逐渐癫狂,神色阴郁,「朕是皇帝,朕说你是皇后你就是!」
2.
我在思索着要如何退开,但周应淮却紧紧的缠了上来,争执之间,我奋力打了他一巴掌。
周应淮被打得侧向了一边,满脸的不可置信,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者将来,从没人敢这样对他。
我没管他的反应,趁他怔愣之间仓惶逃出了大殿,却不巧撞上了来给周应淮送糕点的李欢,曾经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食盒散落一地,装好的佳肴也掉了出来。
这些是李欢亲手为周应淮做的,如今却被我全都撞毁了。
李欢大怒,抽出腰间的软鞭,毫不留情的抽在我身上。
周应淮登基,李欢的父亲李琰是最大的功臣,宫里人都知道她会是皇后,无人敢劝阻。
她是将门之女,拳脚功夫了得,无论是身份还是武力我都不敌。
殿外的声响惊动了周应淮,李欢扔下软鞭扑到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臣妾亲手为您做的糕点,全都被沈南晏这个贱人毁了。」
「臣妾第一次下厨,手指都被热油溅得起泡了,陛下您看。」
说着就将双手伸到了周应淮面前,哭得伤心。
周应淮揉了一下眉心,眸光沉沉的看向我,「太子妃说的可是真的?」
后宫还未册封,李欢现在暂时以太子妃称呼,等到周应淮安顿好前朝事宜,她就能坐上皇后的宝座了。
宫女们低低的伏在地上,不敢应声。
李欢哭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但周应淮没动,他想听我开口求他。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周应淮见我倔强,留下一句【交给太子妃做主】后扬长而去。
他走后,李欢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命人按住我,接过宫女捡起的软鞭。
「沈南晏,你当真是阴魂不散啊,都嫁人了还要凑上来勾搭陛下,今日我便让你知道,烂泥,就该待在泥潭里,别想着再爬出来。」
李欢以我冲撞了她为由,打折了我的腿,将我痛打三十大板后罚跪在椒房殿外。
她站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说:
「太后还在时,满宫的人都说你会是太子妃,迟早有一日要入主这椒房殿的,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看,本宫是怎样一步一步的踏进你曾经梦寐以求的宫殿。」
3.
宫人们来来往往的经过这里,看到我的狼狈样后躲到一旁窃窃私语。
「冬日寒凉,沈姑娘怎么会跪在这里呢,陛下竟然也不管管。」
「什么沈姑娘,她和顾大人成亲都半年多了,陛下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臣妻去惹未来的皇后娘娘。」
「顾大人如今不在京城,陛下不管,也没人能帮得了她了。」
「可惜了,以前想着她当上太子妃的话,我们的日子还好过一些,如今她连自己都保不住。」
雪花飘了下来,膝盖疼得钻心。
五年前,周应淮设计陷害其他皇子,手段不够高明,被先帝查了出来,我谎称是我做的,为他顶罪。
先帝看在沈家忠烈,加上太后疼我,罚我在数九寒天里跪了三日。
自那以后,我的腿就落下旧疾,天气稍冷就会疼痛难忍。
为这样的人受难,如今想起来,还真是可笑。
天色渐暗,周应淮来看李欢,经过椒房殿时,看到被大雪覆盖得看不到身形的我,出声问了身边的太监。
「那是何人?」
「回陛下,不知是哪的宫女犯了错,被太子妃罚跪呢。」
隔着厚厚的雪帘,我看到周应淮收回了目光,朝着李欢暂住的宫殿走了过去。
4.
太后是我的姨姥姥,先帝在时,沈氏一族是大周最强劲的后盾。
沈家世代驻守边关,我八岁那年,军中出了奸细,北戎大举进犯。
沈家无论老弱,都拿起了武器御敌。
但沈氏还是被灭族了。
太后母族被害,不顾一切到了边关,要为沈家族人收尸,在死人堆里翻出了奄奄一息的我,还有我怀中的幼弟。
太后恸哭,为死去的族人,也为沈氏有后。
太后将我和幼弟带回了宫中,先帝感念沈家护国有功,特许我待在宫中,随侍太后身侧。
第一次见周应淮时,他十岁。
母亲早逝,他空有一个太子的头衔,实际却是什么都没有,若非太后护着,人人可欺。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要装作拿腔拿调的样子,给我摆太子的谱。
太后看他别扭的样子,拉过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
太后说,储位是一国根基,储位不稳,大周不稳,沈家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无论男女,都有责任护国安邦。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吃人不眨眼的皇宫里,护着周应淮,直到他登上皇帝的宝座。
我感念太后对我和幼弟的救命之恩,将此事当作人生信念一般刻在心中。
5.
自先皇后逝世,先帝再没有立后。
皇宫里没有皇后,只有四妃和三个家世显赫的嫔,其余的一众美人不足为惧。
贤妃的父亲在翰林院任职,门生遍布朝堂,膝下的二皇子更是深得先帝喜爱。
先帝不止一次想要废掉周应淮,改立二皇子为储君,太后一直从旁劝诫,太子乃国本,不可轻易动摇。
宫中不缺揣测君心的人,连帝王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贤妃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时间,朝中大臣无不在说,太子平庸,不堪大位。
恰逢太后殡天,没了后盾,周应淮慌了。
他开始找那些没有站队的大臣,试图说服他们支持自己。
第一个便是顾辞安。
我虽是一个孤女,但我有沈氏一族的荣耀在身,又曾被封为郡主。
太后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扶持周应淮登上皇位,否则,她死不瞑目。
那日,周应淮拉着我去到太后灵位前,声泪泣下的细数这些年的不易。
最后,周应淮将我当作筹码,送给了顾辞安,换他在朝堂上为他笼络人心。
而我前脚刚嫁给顾辞安,周应淮后脚就娶了李欢,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在他眼里,女人不过是随时都可以丢弃的物品罢了。
6.
大雪一直下到半夜,李欢裹紧了狐裘来看我。
她抚开我眼前的雪,许是我狼狈的样子逗乐了她,她笑得张狂。
「陛下还是太子时,东宫上下不得罚跪下人,我知道,是因为你。」
「可那又如何呢,陛下刚刚看到有人被罚跪,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她轻拍了一下狐裘上的雪,故意将脖子上的红痕展露在我面前,得意又高傲。
「这是北澜国上贡的狐裘,满宫里只得了一匹,陛下却送给我御寒,沈南晏,你说,陛下心里还有一点你的位置吗?」
大雪重重的压在我身上,顾辞安不在京中,宫里也无人敢帮我。
我抬眼看了看像只孔雀的李欢,嗤笑道:「负心薄性的男人,送你了。」
寒气侵体,刚一开口,喉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昏迷之前,绯红的官袍从眼前一闪而过。
是我名义上的夫君,顾辞安。
7.
我与顾辞安,仅仅只在皇宫中见过几次。
第一次见面,是他封官拜宰那日,太后想要为周应淮拉拢他,带着我前去祝贺。
那是我第一次见顾辞安。
他一身绯红官袍,长身玉立,在一片恭贺声中绝世而独立。
清俊的眉眼微皱,显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碍于情面却要四处应付。
我觉得有趣,偷偷笑了一声,恰巧他侧眸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我有些挂不住面子,红了脸颊。
他来拜见太后时,相谈之间提到了沈家,太后拉我上前,让我日后带着幼弟上门和他好好学学。
他眼眸深深的看着我,应了声,「好。」
顾辞安才华横溢,朝中无人能及,能得他教导一二已是难得,更何况是拜他为师。
得了此言,我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没过两日就带着幼弟登门,备了重礼为幼弟拜师。
因着幼弟的原因,我时常出宫,到顾府查看幼弟的功课。
顾辞安早已到了婚娶之年,但京中贵女无一人入得了他的眼,加之我多次出入顾府,有心人开始揣测,顾辞安意在我。
流言蜚语传入了周应淮耳中,他不怒反笑,像抓住了什么时机一般。
宴席上,他私自做主,奏请先帝为我和顾辞安赐婚,我震惊的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我在宫中生活多年,上至太后,下至宫门口的洒扫太监,人人都以为我将来会是周应淮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