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的松花江畔，黑水屯的半大小子铁柱出了名的虎。那年暑假他带着表妹小娟摸鱼归来，抄近道穿过老坟岗时，裤裆突然一紧。
"憋不住了！"铁柱把鱼篓往小娟怀里一塞，蹿进岗子边的茅房。月光透过破木板缝漏进来，正照见蹲坑角落蜷着团黄影——竟是只油光水滑的黄皮子，尾巴尖顶着撮黑毛，像蘸了墨的毛笔头。
"去去去！"铁柱跺脚吓唬。那畜生不跑反立，后腿蹬地前爪合十，冲他作了个揖。铁柱后脖颈汗毛"唰"地竖起来，尿都吓回去半截。
"哥你见鬼啦？"小娟在外头喊。铁柱提着裤子窜出来，嘴硬道："见、见着个黄大仙，比村头跳大神的刘婆子还邪乎！"
第二天晌午，铁柱蹲在江边柳树下啃苞米。树影子忽然晃了晃，昨夜的黄皮子正趴在树杈上，抱着颗鸡蛋"吧唧"得欢实。阳光照得那撮黑毛泛着蓝光，跟染了汽油似的。
"可逮着你了！"铁柱抄起赶鱼的柳条棍扑过去。黄皮子"吱"地炸毛，鸡蛋黄糊了一脸。铁柱一棍子抡在它尾巴根上，畜生惨叫着滚进芦苇荡，留下几根带血的黄毛。
当晚铁柱家就炸了锅。这虎小子啃完酱骨头突然翻白眼，四肢着地蹿进鸡窝，逮着下蛋的老母鸡"咔嚓"就是一口。铁柱爹抄起顶门杠要揍，却见儿子扭头龇牙，眼珠子泛着琥珀色的光。
"快请萨满！"隔壁王婶跺脚，"这是撞客了！"
萨满鄂婆婆来得风风火火，鹿皮袍子缀着三百六十颗铜铃。她在灶王爷画像前摆开阵仗：三碗江水掺鸡血，九根野雉翎羽插在苞米面饽饽上。最绝的是掏出面铜镜，镜面用狗血画着歪歪扭扭的符。
"天灵灵地灵灵..."鄂婆婆围着铁柱跳起大神，铜铃哗啦啦响。铁柱突然挣开麻绳，冲着铜镜"嗷"一嗓子。镜面"咔嚓"裂出道缝，鄂婆婆眼疾手快抓把香灰撒过去："东北方五十步！"
十几个汉子举着火把往林子里冲。桦树根下蹲着只秃尾巴黄皮子，正捧着草药往伤口上糊。见火光逼近，它竟不逃，反把草药往地上一摔，叉腰直立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造孽啊！"鄂婆婆扒开黄皮子伤口细看，"这是修行百年的老仙儿，尾巴断了道行损一半。"她摸出块红布包上黄毛，"快把家里腌的酸菜捞两坛，再蒸锅粘豆包。"
供桌摆在老坟岗最高处。鄂婆婆把红布系在桦树枝上，哼的调子比哭丧还凄凉："黄三太奶莫计较，虎小子给您赔不是..."供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霉变黑，最后"噗"地腾起蓝火苗。
铁柱醒来时满嘴鸡毛味。小娟举着糖葫芦逗他："哥你昨晚学大公鸡打鸣，把二婶家的芦花鸡都吓蔫了！"
去年我回黑水屯采风，在鄂婆婆曾孙开的民宿里见着件镇店之宝——玻璃柜供着只黄鼠狼标本，尾巴秃了半截，颈上系着褪色的红布条。老板神秘兮兮地说："这祖宗灵着呢，客人敢在店里吃黄皮子，保准拉肚子拉到脱肛！"
要我说啊，这东北的黄仙比城管的记性都好，惹它一回能惦记你三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