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雪花:典型的形象,丰富的表达——论故事片《黄土地》中人物形象的象征意义

光影故事的博客 2024-05-02 17:49:34

电影《黄土地》以简单的故事情节和诗一样的结构样式,对传统的戏剧电影样式提出了根本的怀疑。影片以电影空间的绝对凸显冲击着戏剧化的电影时间节奏,用造型语言代替着戏剧化电影的情节叙述,用陌生化的电影语法解放了传统电影的美学范式和意义表达。片中的黄土地已超越背景环境,成为真正的主角,成为创作者意念表达的系统,同样片中的主要人物也富有深厚的象征意义。下面我就片中的主要人物的象征意义做出分析。

一、顾青——民主的代表,革命的种子

作为片中的主要人物顾青是以一个文艺工作者的身份而进入陕北的,是贯穿整部剧的核心人物。顾青属于八路军,共产党的宣传队、播种机、它代表着民主、科学,他带着收集民歌的任务,更重要的是为这群愚昧麻木的庄稼汉带来新思想。年轻的翠巧和憨憨可以接受这种思想,对新生活充满向往和憧憬[1]。顾青进入影片中的第一场婚礼时,当他看到新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而新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通过影片的画面语言我们看到了顾青的不忍与痛苦,但是这一切已是事实,他已无力回天,只得任由当地人的安排坐在上席。

人们都把顾青当成大官都对他很尊重,然而顾青并没有因此而抬高自己,他平易近人的坐在人群之中。在窑洞中的那场戏中,由于翠巧爹的木讷,他主动与翠巧爹攀谈,向翠巧爹讲述南方的革命新形势。这一切都在这里的人心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同时也在影响和改变着翠巧一家人的命运,让这个原本“平静”的家庭变得“不平静”。

(一)顾青对翠巧爹的民主传播

影片中的翠巧爹是麻木封建的,但是朝夕相处的顾青多少在他麻木的心灵中激起一丝波澜,同时这个老父亲的角色也是值得深思的。在最后顾青走的时候,他害怕顾青由于搜集不到“酸曲”而被撤职,居然也唱出了一曲。而他老迈苍凉的歌声,反映的竟是妇女的悲惨命运!在这里,这位老汉也是受到了顾青新思想、新文化的影响。虽说他最终还是和村民们一起继续着黄土地本身的生活,但那也许是因为他体会到了自己的年老,也许是因为家里的贫困,也许是他内心的传统思想盖过了对新生活的遐想,他不得不选择默默的接受。

在与翠巧爹一起犁地的时候,他勤劳且动作娴熟,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这个老汉,在翠巧爹的心中顾青就是大官,大官是不应该干这些庄稼活的。但是顾青却用自己的行动推翻了翠巧爹的思考与顾虑,所以在这时,他与翠巧爹的距离拉近了,他向翠巧爹讲述了南方女子幸福自由的婚姻生活,这次翠巧爹没有反驳而是淡淡的接受了。

(二)顾青对翠巧的民主和革命思想的传播

翠巧是这部片子的女主人公,在影片开始部分就可以看到她躲在门口眺望别人家接新娘的完成整个过程。整部片中我们可以看到翠巧的表情始终是沉重的、没有一丝笑意,从她眺望的神情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来她对这种“庄稼人的规矩”的哀伤和无奈。其实翠巧的内心是渴望冲破这座封闭的村庄以及腐朽的伦理给她带来的束缚的,她是渴望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和自由的。只是那时候她的力量太小,她只能偷偷的看着她自己将来也要走的这一步。

她出生在这片黄土地上,家庭的贫穷更是让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如老父亲所说,她的“娃娃亲”的定钱一半发送了她娘,一半凑钱给憨憨定姨婆了。翠巧的“命”本来也像村庄的其他女孩儿一样,直到顾青的闯入。作为一个先进思想和民主思想的传播者,顾青所谈论的延安妇女婚姻自主,翻身做主人的思想深深的影响了翠巧,使她年轻的心里有了一丝丝悸动,虽然这时候的她对于顾青依然是用耳多于用眼,但是顾青民主思想的观念她知晓了一些。

夜深的时候,伴着嗡嗡的纺车声,她不由自主地哼唱着自己的哀愁。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翠巧看到了顾青会做针线活,这对这个长期处于男权社会的翠巧来说是何其惊讶,她瞪大了双眼看着顾青,听顾青讲述八路军女战士能够像男人一样去打仗,能够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和生活轨迹,这一切的一切让这个少女惊呆了,这在她的世界中是想都不敢想的。

随着与顾青相处时间的推移,翠巧的心中更是产生了变化,她主动问起顾大哥延安八路军还缺不缺人,这时候翠巧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而后来在山峁顶上的那句“带我走!”更是表现了翠巧对美好新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此时的翠巧已然觉醒了。顾青让这个长期处于压迫之中的翠巧看到了一丝新希望。

(三)顾青对憨憨的民主和革命思想的传播

第一次憨憨与顾青见面,虽然很少言语,却一直摸着那个绣有五角星的针线包。后来顾青与憨娃在一起放羊,这才响起了“镰刀、斧头、老镢头,砍开大路工农走,芦花子公鸡飞上场,救万民靠共产党”的高亢歌声。这是共产党的歌声第一次回旋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空。憨憨的内心也已经和这位顾大哥相靠近了。

顾青走的时候,憨憨翻过山梁,送了一程又一程。他怀里一直珍藏着顾大哥那绣有五角星的针线包。六月里,顾青又来到这片黄土地的时候,“祭天求雨”的村民们正面对龟裂的土地虔诚的祈祷,场面神圣却也让人很心酸,这个中国千百年来封建遗毒的“海龙王”还存在于这些愚昧村民的脑海里。人们奔跑着,憨娃却从人群中挤出来疯狂的奔向了顾青。

与其说憨憨在向顾大哥奔跑,不如说他是放弃了封建而奔向他的新生。憨憨或许是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新生活。顾青对于憨憨的影响在片中是不亚于翠巧的,他让原本不说话没有任何表情的憨憨开始说话和他一起唱起八路军军歌,他让憨憨在做后的求雨中突破逆流向自己奔来,这一切都是顾青带来的。

顾青作为片中唯一的外来者,作为片中八路军革命思想的传播者,他的到来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冲击。他的出现就像就像一次改革一样袭击了这个封建腐朽的家庭,他在片中与翠巧爹平起平坐,这让观众真正感受到了自由与民主,他的形象不是高大全的,不能带翠巧去参军也许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痛。

二、翠巧——新生的力量,反抗的代表

影片中翠巧所象征的是在旧思想下刚刚成长起来的新生力量,对新生活充满向往。从对顾大哥会缝衣服的惊讶,到看着顾青与弟弟憨憨唱歌时的欢笑,再到最后,她选择了逃脱旧的枷锁的束缚,这些无不表示于此[2]。翠巧听了顾青讲述的共产党的政策和妇女的的事情和自己即将出嫁的事情之后,她选择在顾青离开时跟着顾青一起去参加八路军,可是顾青迫于八路军纪律的压力而没有答应翠巧,翠巧的这个行为在当地人眼里已是有违伦理纲常的,但是翠巧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做了,这表明她已经接受了顾青的新思想,在思想上已然有了反抗意识。

影片中的翠巧更是与封建婚姻思想和父权观念进行抗争的女性代表。在旧中国小农经济的社会中,父权观念和家长制下,女性的婚姻都预示着悲剧。这在翠巧爹的“酸曲”中明确表现出来,也说明这样的悲惨境遇,作为男权的统治者是心知肚明的。这就深刻地表明传统的顽固性,即使是统治阶层也无力改变的。在这种传统下,翠巧一方面接受八路军新思想的点化,另一方面还是在维护父权统治,虽然最后是去寻找自由,但却被始终如一奔流的黄河所吞没[3]。

片中多次看到翠巧在黄河边掬水的场景,用陈凯歌导演的话来说,在那个年代,引导着整个民族去掬起黄河之水的是共产党,翠巧则就是觉悟到了应该掬起黄河水的人们中的一个,即使那不过只是一桶水。可顾青的独自离去就预示了悲剧性的结局,顾青走后,只剩下翠巧那孤独的歌声在这片贫瘠而丰腴的土地上回响。在现实和命运的压迫下,翠巧只好选择屈从。翠巧的婚礼后,导演只用了一只大黑手表现翠巧婚姻的不幸,那只黑色的大手伸过来,翠巧的表情是惊讶、紧张、害怕的,这让我们都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和压抑。

但就是翠巧心里的渴望,让她再一次的要打破“庄稼的规矩”。又是在温暖的黄河岸边,惜别弟弟憨憨,她毅然的摆着小船渡黄河而去。这也是翠巧在片中的最后一次出现。至此,翠巧作为一个黄土地上的农村人,她的觉醒体现的淋漓尽致。翠巧试图改变世代沿袭的命运,试图跨域黄河,走出黄土地。我们可以看到女主人公翠巧所选择的道路是艰难的,难就难在,她所面对的不是狭义的社会恶势力,而是养育了她的人民中的平静的,甚至是温暖的愚昧。

她的心是痛苦的、挣扎的正如李亦中所说的:“信天游是抒发翠巧心中苦闷的最直接方法,从“扭着我成亲是我大,人里头数不过女儿可怜”的痛苦之情,到“不嫁我再苦也是甜,我受艰难时对谁说”的徒劳挣扎;从“公家人不知我会唱歌,想说心事我口难开”的微妙情绪,到“共产党来了个自由汉,人里头就数咱公家人好”的朦胧憧憬;从“嘴里不说心里愁,山歌也救不了翠巧我”绝望哀叹,到高歌“镰刀斧头老头”投向黄河对岸的毅然决然,这些唱段无不表现了翠巧这个弱女子的反抗的心路历程[4]。她是陕北乃至中国千万女性的代表,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女性的崛起与反抗,她的形象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的。

三、翠巧爹——封建的象征,淳朴的农民

影片中,老爹是旧思想旧文化的代表[5]。他把自己和女儿的所有不幸都归罪于“命”,大女儿受婆家殴打跑回家中,他反而只对大女儿说这就是命让女儿重新回到了水深火热的家中。在顾青问翠巧爹说:“大叔,您说您的女子为啥受苦?”,翠巧爹的回答是:“命”。在翠巧要出嫁时他说的也是:“家家女子都是这条路,我看着你的命能比你姐好。”

这是他自己的命,一个“命”字毁了大女儿的一生,由于传统观念和落后习俗的根深蒂固,最终翠巧爹终于“认命”了,绝不敢越“老规矩”半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顶抬走了无数女子和自己大女儿的大红花轿抬走了他的翠巧。在带领着众多村民求雨时,他把这所有的不幸也都由归结于“天命”只能跪拜祈求老天降临甘露,缓解旱情。

影片中的构图也是突显翠巧爹男权和父权地位的绝对代表,在窑洞的一场戏中,翠巧爹被置于画面的中央而顾青和翠巧分别被置于画面的左右两角,这样的构图方式充分展示了翠巧爹对翠巧的管制,在外人面前翠巧这样的女子是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的。在最后一场求雨的戏中,翠巧爹居于画面的中央他带领着村民虔诚地跪拜,这在极大程度上反映了翠巧爹的腐朽和封建。

他是我们民族几千年来的农耕文化的农民形象,在窑洞中呆滞、行动迟缓,在峁顶耕作时却精神抖擞,动作敏捷。这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表现出中国农民麻木地安于现状和质朴的热爱黄土的双重性[6]。翠巧爹和顾青相处时,刚开始给人的就是一种冷漠感,深入接触之后,便发现他具有淳朴厚道的秉性。

编导运用白描手法,表现翠巧爹将女儿从十里外担来的最后一勺水全部倒进顾青的洗脚盆,这一细节具有内在感染力。顾青离别前夕那场戏更为感人,翠巧爹心里明白,当初村里安排公家人到自家投宿的用意,他虽有满肚子“酸曲儿”远近闻名,可庄稼人的信条是“不喜不悲唱个啥”,所以翠巧爹始终没有在顾青面前开口唱过。今夜则不同,一则公家人明早就要返回部队,老汉设身处地替顾青着急:“你在这搜不到酸曲儿,回去了,公家人还不撤了你的差啊!”二则女儿定下“娃娃亲”,眼看要过门了,老汉再也无法抑制平素难得流露的父女亲情。正是在这种双重因素的作用之下,老汉唱起了一首哀愁悲凉的“酸曲”,明里让顾青得以向公家交差,暗里向女儿倾吐为父的一腔无奈与苦楚[7]。

四、憨憨——未来的希望,革命的继续

憨憨这个人物在片中自始至终跟所有的人没有太多的语言交流,以至于刚开始翠巧在向顾青介绍时说“俺兄弟不会说个话。”然而就是这个不善言语的孩子,在听到八路军的军歌时,出人意料地唱出尿床歌令人捧腹。送别顾大哥的时候,他也没有一句话,固执地跟了一程又一程,最后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憨憨还是如以往默默地从兜里掏出带着体温的玉米饼子,那是翠巧连夜烙给顾青的。

翠巧出嫁,憨憨担起了翠巧的担子,重复着翠巧无数次走过的山路,那是一种命运的承接与延续。憨憨不但是姐姐翠巧的希望,姐姐希望他以后要自己给自己找媳妇,不要再接受这种包办婚姻步自己的后尘。同时就有位研究者在评价时黄土地所说:“憨憨是一个接受新思想的符号。最后他逆潮水奔向顾青的象征性画面,暗示着摆脱传统迎接未来和希望的意旨,同时预示着孩子将成为中国的未来和希望。”[8]

憨憨,虽然他具有旧思想的固执,但他与翠巧又有着本质的不同。顾大哥是来搜集山歌的,他就在山头为顾青唱;对于顾青教他的新歌,他欣然接受,并无抵抗。而在全片最后,这个人物作为导演对民族寄予希望的载体出现,使得这部看似沉重的《黄土地》并不具有传统意义上的悲观主义色彩,它所引发的,是对民族性的思考[9]。

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所传达的象征意义是深远而持久的,讲的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封建包办婚姻下少女逃婚的故事,真正意义上的是揭示这块古老黄土地与民族劣根性的关系。陈凯歌以悲剧性的历史体验,冷峻的民族文化反思和深刻的人性剖析,呈现出第五代中国电影所具有的广度和深度对中国以后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1]路海波:《中国电影名片快读》,四川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137页。

[2] 桂青山:《影视学科资料汇评:影视作品解读篇》,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6页。

[3] 路海波:《中国电影名片快读》,四川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137 页。

[4] 李亦中:《中外影视精品赏析》,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88页。

[5] 桂青山:《影视学科资料汇评:影视作品解读篇》,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6页。

[6] 路海波:《中国电影名片快读》,四川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137 页。

[7] 李亦中:《中外影视精品赏析》,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88页。

[8] 路海波:《中国电影名片快读》,四川文艺出版社,2010年,第138页。

[9] 桂青山:《影视学科资料汇评:影视作品解读篇》,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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