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技术,就是技术的基础,是支撑整个产品生产的最关键的技术和工艺,比如发动机就是汽车的核心技术,芯片就是ICT的核心技术。
应用技术是指技术在实际场景中的应用,比如互联网可以应用于电子支付,也可以应用于线上销售。
一般观点认为,核心技术比应用技术更重要,毕竟核心技术是根,应用技术是树干树枝嘛。
2018年4月,美国商务部宣布对中兴通讯实施制裁。
中兴是中国最大的手机制造商之一,在全球也位列前十。
这么大一家企业,居然在美国的威胁下毫无还手之力,这突然提醒了中国人,原来自己在芯片这种核心技术上还非常落后。
一些人就说,我们要反思过去技术演进的路径,得自力更生发展自己的核心技术。
于是,在很短时间内,举国上下对造自己的芯片这件事投入了巨大的热情。
尤其是华为也被打压后,芯片全产业链都国产化,已经在干起来了。
核心技术当然很重要,但应用技术其实更重要。
在理解技术创新的时候,我们不能只以技术的先进程度作为衡量标准。
而是要以哪种技术更容易为最大多数的人、最大多数的企业赋能作为标准。
说得简单地,技术好不好,就看能不能帮助绝大多数人,否则再先进的技术,也只是一尊艺术品。
02我们来看看历史的例子吧。
20世纪初,汽车行业登上了历史舞台。
汽车最早是由欧洲人发明的,但汽车的兴起却是在美国。
美国当时最重要的汽车制造企业是福特,正是由于福特,美国的汽车行业才后来居上。
在当时的情景下,如果你是福特,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发展什么技术?
答案似乎应该选汽车的核心技术,也就是发动机。现在国人也在埋怨国产车没有好的发动机。
最早的发动机是在欧洲出现的,当时最先进的发动机也是欧洲生产的。
但不是说有了发动机,你就能够造出最好的汽车。
汽车生产是个系统工程,每一个零部件、每一个工序都需要做到精益求精。
事实上,导致美国成为“车轮上国家”的革命性创新并不是像发动机这样的“核心技术”,而是流水线这样的“应用技术”。
大家想想,流水线是一种高深的先进技术吗?
并不是。
流水线的雏形最早在美国的屠宰场就已经出现了。
牛、羊被吊在绳子上,来回转动,然后由屠宰工人完成不同的工序。
福特汽车厂采用流水线的生产方式,其实也不是有意借鉴屠宰行业的。
一开始,工人把某一道生产工序所需要的零部件放在一起,然后人动起来,跟着零部件走。
后来,他们把零部件放在一个木托盘上,托盘下面装了轮子,可以推来推去,这就是汽车行业最早的流水线。
虽然流水线看起来不是什么先进技术,但在整个工业化时代,生产过程都是按照流水线的思路设计的,提高生产效率的最主要方法也是按照流水线的思路。
我们是把生产过程拆成不同的工序,把整个生产流程化,把每个工序标准化,这样才能尽可能做到既减少生产时间,又能保证产品质量。
这就是工业化的精髓,工业化的本质就是流水线。
流水线这种生产方式只能出现在美国,不会出现在欧洲。
每一种技术都有它的性格,每一个市场也有它的性格。
流水线的性格,只跟美国的市场投缘。
从消费者的性格来讲,美国消费者对于价格更敏感,对效率更敏感。
美国的国土面积很大,公路四通八达,汽车在偏僻的农村都变成了一种必需品。
欧洲的情况就不一样,欧洲的道路更崎岖,城市和城市的距离更近,不是所有的家庭都需要买车。
而且,美国社会阶层比较扁平化,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欧洲社会阶层分化更严重,如果你的车是生产给普罗大众的,那么贵族肯定不买,所以欧洲的汽车都是小批量生产的。
哪怕是在现在,我们最熟知的,小众又最贵的车,都是欧洲生产。
正是由于这种市场性格的差异,美国首先出现了大批汽车订单,而且都是标准化产品。
美国一上来就是批量化生产,为了完成订单,就迫使美国的汽车企业去寻找更有效率的生产方式,这才使得流水线应运而生。
03回顾一下历史,我们就会发现,在很多时候,对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影响最大的技术不是所谓的核心技术,而是应用技术。
轮子对人类社会进步的影响巨大,但轮子有什么技术含量呢?
集装箱导致海运成本下降了90%还多,可是集装箱不就是造了个标准化的箱子然后把货物装进去吗?
所以,我们不是说核心技术不重要,而是说,不能因为要发展核心技术就轻视了应用技术。
而且一国集中发展核心技术看似正确,实际上可能误入歧途。
哈佛大学商学院的克里斯坦森教授写过一本书,叫《创新者的窘境》。
克里斯坦森教授讲到,很多企业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它们做得不好,而是因为它们做得太好。
这些企业的思路都是常规的思路:我得服务好自己的客户,尤其是高端客户,努力把产品做得精益求精。
可是这种思路是有误区的。
当你去问自己的顾客到底有什么需求时,很多消费者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想什么。
在汽车刚刚出现的时候,如果你问一个消费者想要什么,他肯定想要一辆坐着更舒服的马车,因为汽车是个什么东西,他根本就没有想象。
此外,你服务的这部分顾客,只是市场上的一部分人,你可能会忘记了围墙外边的世界,忽略还没有进入你视野的更广阔的人群。
也就是说,你会错过很多新兴的小趋势。
于是,你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超过了自己。
这些竞争对手原本是从更为低端的市场进入的。
因为低端市场利润太薄,技术水平不高,所以行业内的领头企业都不屑于做。
这些从草根崛起、在残酷的竞争中生存下来的后来者,会很快拓展自己的市场,一步步提高技术水平,并把势力范围从低端转移到中间,再从中间市场试图攀登高端市场。
那些聚焦于高端客户的领跑者呢?
最终被挤到了市场的右上方,也就是高端用户、高端产品这么一个小小的市场角落,广阔的市场腹地都被那些从低端起家的竞争对手抢走了。
你再想想,倘若这些后来者刚进入市场的时候,不是先找到自己的应用场景,而是直接上来就拼刺刀,跟领跑者竞争核心技术,试图抢占高端市场呢?
结果会怎么样呢?它们很可能马上就会被打得爬不起来。
我们看下现在汽车行业,给大众造车的汽车,都活得不错,反而是那些卖几百万一辆的豪车车企,时不时爆出破产。
兰博基尼的发动机,你不能说不是高科技吧。
但兰博基尼其实经历过破产,最后是造便宜车的大众集团买下救活的。
有高科技,不代表你就是赢家。
04中国未来创新,不在于核心技术,而在于应用技术。
不要让技术带着应用走,而是让应用带着技术走。
技术不是一个火车头,它拉到哪儿用户就走到哪儿。
技术更像是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很聪明,但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你把他放到一个什么游戏里,他就能学会什么技能。
而中国的超大规模性,决定了中国拥有全世界最复杂的游戏。
比如当年的高铁,最早的高铁是日本的新干线,后来法国和德国也有了,但是最大的市场在中国,所以高铁只能在中国落地。
结果呢?这项技术在中国,积累了极其丰富的工程经验,比如复杂的地形怎么办、恶劣的作业条件怎么办,这都成为了我们现在的工程优势,所以中国的高铁技术很快实现了超越。
一些人会说,中国的高铁不掌握核心技术。那是瞎扯淡,难道要每个螺丝钉都是国产的,才叫中国制造吗?
这样说吧,如果某个国家要造高铁,如果中国、日本、法国、德国来竞标,那中国一定是最便宜的,技术也是最成熟的。
而如果中国造不了,那日本、德国、法国也造不了。
中国把高铁的应用技术,玩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还有互联网也是如此,现在中国的App,已经不是抄袭美国,而是美国抄袭我们,谁让中国人多,玩着玩着就玩着新花样来了。
而在未来,大数据是21世纪的石油,那中国一定21世纪最大的产油国。
再有,未来最先进的养老机器人,一定出现在中国。
因为世界上没有其他国家像中国这样,以这么快的速度、这么大的规模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
依靠市场红利,我们落地会比别人更早,我们的研发人员多,就能够快速试错、迭代赶超。
这样就能够从应用技术反作用于核心技术,我们会诱使核心技术跟着我们自己一起演化。
有很多技术创新,并不是靠天才人物灵光一现想出来的,而是无数技术人员、长期试错摸索出来的。
这种创新的思路,走的就是“群众路线”。
在技术发展上,我们要走的也是一条“群众路线”。
尽可能地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把更多的合作伙伴用更有效率的方式组织起来。
05我们说回芯片这件事吧。
毕竟大家现在都很关心。
我们怎么用应用技术来逆袭美国掌握的核心技术呢?
只要应用技术做得好,不仅可以反过来影响核心技术的发展,还能一脚踢开合作商,自己研发核心技术。
做应用技术的,可以干核心技术,但干核心技术的,干不了应用技术。
小米、华为、OV可以做芯片,但高通做不了手机。
中国的手机厂商可以用卖手机的钱,一步步地去专研核心技术。
但高通却无法用卖芯片的钱,去搞一个手机品牌。
因为高通没有中国市场,也不像三星那样,拥有全球市场。
中国人口超大规模性,决定了,应用技术先行是对的,不需要着急砸钱搞核心技术。
等应用技术得到市场认可了,就能反过来影响核心技术,甚至自己研发核心技术,从而统一技术上下游。
导致美国成为工业大国的革命性技术创新并不是像发动机这样的“核心技术”,而是流水线这样的应用技术。
而美国之所以出现流水线,是因为这种技术的性格恰好和美国的市场性格相匹配。
所以,在未来的信息技术时代,能够最大程度地推动中国经济崛起的很可能并不是核心技术,而是应用技术,应该寻找跟自己的市场性格最为匹配的技术。
我们一方面要补足短板,把我们的核心技术好好发展起来。
但另一方面也不能妄自菲薄,其实我们的优势是发展应用技术。
这样说吧,现在中国拥有应用技术优势,美国拥有核心技术优势。
中国在此基础上发展核心技术,美国在此基础发展应用技术,你说,谁能赢呢?
看看美国汽车逆袭欧洲的历史,看看中国高铁逆袭日本、德国的历史。
核心技术,砸钱砸人耗时间,就能干出来;而应用技术,没有规模,是永远也干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