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社恐。
年夜饭上只敢回长辈一句话的那种。
舅妈：“你也这么大了，怎么不带男朋友回来？要成老姑娘了。”
“谈了，刚死，还在守孝。”
舅舅：“你赶紧让你爸把那栋房子买给我，不然你对得起你妈吗？”
“要拿下去见我妈，我烧给你。”
表哥：“反正以后你们家的钱都是我的，给我钱花！”
“我可以给舅舅烧房子然后顺手给你烧。”
餐桌寂静无声。
唉，我都说了我会冷场的。
社恐真难。
1
事实证明，有钱门庭若市，没钱门可罗雀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因为我们家就是这样。
我爸创业成功的第一年，外婆家一群亲戚上门说要一起吃年夜饭。
好家伙，呼啦啦一群人蝗虫过境似的。
明明我妈死后，他们因为赔偿款和我爸谈不拢吵了一架，好久没上门了。
我们兄妹三个不想掺和，定好了饭店就等着看我爸的意见。
我爸不知想到什么眼眶红了：“好！一起去！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聚过了！”
我们兄妹三人毛骨悚然。
我哥问我姐：“你终于要瞄准咱爸的遗产，给他下药了吗？”
我姐回：“他现在才有多少，再说我没有自己做水晶创业吗？我一自力更生的独立女性，总比你这个吃软饭的要强吧。”
我哥得意：“没办法，你哥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唉，不过，小妹咋办？她社恐啊。”
我姐摸摸我的头：“实在不行她别去呗，那群人肯定是来要钱的。”
“不去万一他们有后手来骚扰她怎么办？带着吧。”
我被姐姐从身后抱着，瑟瑟发抖：“哥，姐，咋办啊？好多人……”
“没事，给你个秘籍。”
姐姐想了想，手机发给我一个链接。
【过年时面对亲戚攻略。】
“我不会说话……”
我哥宠溺摸头：“一句话就行，敷衍敷衍长辈。”
我猛点头，在车上学习起来。
“你是不是也一直面对亲戚在饭桌上的盘问？是不是社恐不敢面对亲戚？我们来为你提供锦囊妙计！”
不愧是姐姐，这好东西一定能派上用场！
2
爸爸订的酒楼是老字号，里面的装潢都透露着一种“土豪”的气息。
外婆看得眼睛都直了：“女婿啊，你现在这么发达了？”
舅舅乐颠颠的：“这样也好，我们也跟着享福了！”
我哥翻了个白眼：“人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是鸡还是狗啊？”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是你长辈！”
我哥掏掏耳朵：“是是是，四十好几还没找到正经工作，不是啃老就是吸姐姐血的长辈。”
我姐接上：“不止呢，据说还让老婆回娘家打秋风养他呢。”
“哇，这么不要脸的啊。”
“苏梧，苏雯雯，你们两个小……”
“老公老公，别生气别生气，正事要紧。”
舅妈拉住他。
舅舅愤愤瞪我哥和我姐一眼，坐下来喝茶了。
懂了，就按照我哥和我姐的路子来。
舅妈看到仓鼠式吃水果的我：“这是蕙蕙吧？哎呦女大十八变，长得那么漂亮，可不敢一直吃东西的，不然以后变胖了没男人要。”
我舅妈应该去唱戏。
那语调拐的十八弯。
对了，长辈说话不能不回应。
我想想按照秘籍上写的要怎么说：“没事的舅妈，你不懂，胖一点有福气，不然会刻薄。”
舅妈长得颧骨很高，人又瘦，看着有点丑。
舅妈脸色一僵，手里的纸巾都扭一起了。
她僵硬地笑：“蕙蕙这么说，是有男朋友了？”
来了！
我知道答案！
关键点在“在外面身份是自己给的”！
我点头：“谈了，刚死，还在守孝。”
餐桌上一瞬间安静了。
我哥和我姐一个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个捂着嘴弯着腰，都在抖。
外婆打量我真诚的脸色，还特地给我夹了一片白菜：“那个……你舅妈不会说话，别伤心再找就是了。”
“谢谢外婆。”
我喝一口橙汁，眼神询问我姐“我应对得怎么样”？
应该是不错的。
我姐拍了拍我，还捂着嘴给我加戏：“我那可怜的准妹夫，样样都好，就是命短。”
舅妈不死心：“那雯雯你有没有……”
“怎么了舅妈，你又要拿我们当人情，去给我们介绍歪瓜裂枣？你也不嫌拿不出手。”
舅妈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外婆骂她：“就是！我们家雯雯是高材生，哪是你那些牌友的儿子——”
我姐打断：“价钱得再往高点是吧？又不分给你，外婆你兴奋个什么劲。”
3
外婆也破防了，气的问我爸：“腾龙，瞧这些小兔崽子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也不管管吗？”
我爸吃着菜，呵呵笑：“我管不了啊，孩子大了，淑华又不在，他们不听我的。”
淑华就是我妈。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车祸过世了。
我爸要工作养我们，我是哥哥姐姐养大的。
我哥冷笑：“对啊，我妈怎么就不在了呢？也没人管管我们。”
外婆一家人不说话了，他们脸上有一瞬间心虚。
外婆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还提那些事情做什么，人总要向前看的。”
“是啊，向前看。外婆你看好坟地了吗？”
外婆一拍桌子：“你是要逼死老太婆我！”
我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被逼死，人家只会说我为民除害。”
“你！苏雯雯，你丧良心，以后你——”
“岳母啊！我敬您。”
我爸爸递上一杯酒。
外婆也回过神，顺坡下驴的和他碰一碰：“老喽，老喽，惹年轻人嫌了，也就你还记得老太婆。唉，淑华在的时候——”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不是妈妈经常给她送东西，就是妈妈爱护舅舅，从小开始照顾他，还为了让他念书，小小年纪辍学打工。
外婆看向我，抹着眼泪：“蕙蕙啊，你是不知道，你妈妈走前，除了念叨你，就是念叨舅舅啊……”
我问：“那为什么我们每次忌日扫墓，舅舅都不在啊？”
外婆可能被酒噎住了：“这个……”
舅舅挥手：“我没脸见你们，都是你们走以后才去的。”
“可是每次我只看到了我们拿去的贡品。”
“……”
表哥叉着腰：“上柱香不就行了吗？还要摆贡品？”
我看向表哥：“可是我听说，如果不是我妈妈要救你，她也不会死。”
“她哪里救我了，明明是——”
“耀祖！”
外婆一拍表哥。
哦，原来表哥叫耀祖。
人果然是越缺什么，越要体现在这种方面。
“大家先吃菜吧，好不容易能团团圆圆的吃顿年夜饭。”
舅妈笑着打圆场。
我们安安静静地吃了一会饭。
这对社恐来说真是太好了。
酒过三巡，爸爸的脸上都起了红晕：“喝！今天高兴！”
外婆一家人窃喜地对视一眼。
表哥还特地去和爸爸碰杯：
“姑丈，你们那里还缺不缺人啊？”
4
爸爸晕乎乎的：“缺啊！怎么不缺，百废待兴……在招人呢！”
表哥赶紧再给爸爸倒酒：“姑丈，您觉得我怎么样？”
爸爸端详着他：“什么怎么样？你缺工作啊？别逗了！你可是你们家的金孙！”
“我有女朋友啦，您要做姑爷爷啦！”
表哥把手机照片给我爸看。
我有点感兴趣，伸长脖子想要看，被我姐一巴掌拍回去。
舅妈得意洋洋：“人家可是留学海归，和雯雯差不到哪里去！”
我们兄妹三个人里，我姐刚好赶上了我爸赚到第一桶钱的时候，能去国外留学。
我姐呛回去：“那陈耀祖什么学历啊？本科了吗？”
我问：“这么厉害的姐姐要嫁给他，一定985，211吧？”
我哥笑：“什么呀！被他妈那些打麻将牌友骗了，读了个没用的野鸡大学，现在还是高中学历，唉表弟啊，你没上重读班啊？”
“苏梧！你他妈——”
“唉唉唉，不要乱讲，”我哥抱着手臂，“我妈在地底下，你要去找她吗表弟？”
表弟正想回击，看到我夹最后一只鲍鱼，朝我喊：“你饿死鬼投胎吗？最后一只鲍鱼，这么多长辈，你只顾自己吃？”
说罢，他下巴高抬着看向我。
我都能看见他长着的痘痘了。
也是。
我收回筷子：“原来外婆你们连鲍鱼都吃不上啊，那……那你们吃吧，多吃点啊，别客气。”
我还特地把那盘剩鲍鱼推向外婆。
毕竟她辈分最高。
5
外婆一家人脸色铁青，舅妈拍表哥：“你是不是傻？一只鲍鱼而已，给妹妹吃怎么了？你有你姑父，你还馋一只鲍鱼？”
“您说的嗷，那这只鲍鱼还是归蕙蕙！”
我哥立刻把筷子伸过去，把鲍鱼夹到我碗里：“吃吧，这家不怎么样，下次让你嫂子带你去金家派！”
金家派是本地顶级餐厅，有时候位置都订不到。
但那是嫂子自己家的产业，想去很简单。
我不住点头。
人生在世，就为了那一口饭吗，不丢人！
舅舅脸上风云变化：“苏梧，你女朋友……是金氏集团的金瑶小姐吗？”
“这点您也知道啊？我都没和您说呢。”
“这不是巧了吗？”
舅舅拍手，“耀祖女朋友齐萱是金小姐好朋友啊！腾龙啊，以后我们两家关系不还是更亲了吗？”
我爸点头：“是！”
舅舅一鼓作气：“那是不是，你把耀祖安排到你公司里学习学习，不然以后也丢的是你的脸啊？”
原来兜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走关系进我爸的公司。
我哥和我姐不说话了，看着我爸的反应。
我也跟着看过去。
我爸又吞了一杯酒：“哪里来的话！要进就进，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一声尖锐的声音撕扯众人的耳膜。
哥哥目眦欲裂地站起来，椅子掉了都没在意：“爸，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姐也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既然这么说，那就当我们兄妹三个是捡来的吧。反正我妈一条命也不值钱！”
我爸红了眼眶：“你妈妈过世前最放心不下你舅舅一家……”
“爸，今天是蕙蕙在场，我也不好撕破了脸直接讲，但您别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一家子吸血虫，死了连骨灰不放过吗？”
我被我哥的暴喝吓得一激灵，我姐把我抱在怀里，捂住我的耳朵：“走吧，什么年夜饭，鸿门宴而已！又要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想吸血要好处！”
外婆一家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表哥像是终于承受不住：“是她自己跑到马路上的！警察都说了这是意外！”
“陈耀祖，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哥气红了眼，撸起袖子就冲过去揍表哥。
表哥体形雍肿，我哥经常去健身房撸铁，本来以为能五五开，没想到表哥一直被我哥按着打，连舅舅去拉都没办法。
外婆跟被捏住了喉咙的公鸡似的：“耀祖！耀祖！苏梧，你个杀千刀的，放开耀祖，别打了！”
整个包间乱哄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