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时，女友沈欢颜被问到了理想型。
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我的时候，她却直直的看向了别人。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我会选择和他一起携手患难。”
其他人都在起哄着说她太虐狗，只有我仰头灌了一杯酒。
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么多年来，沈欢颜到底有多后悔当初没有救下她的初恋。
后来我意外在家里发现了沈欢颜写给许迟生的情书，这才突然意识到。
在沈欢颜的眼中，我并不是将她拉住深渊的救赎，而是一笔无法抹去的污点。
1
发现那几封信的时间，是沈欢颜出门送伞给许迟生后不久。
她们在书房里谈了很长的时间，我进来的时候，桌上的东西便随意的摆放着。
最上面的几张纸是许迟生的检查报告，和沈欢颜熬了好几天联系专家探讨的治疗方案。
几天前同学聚会见面后，沈欢颜便总是念叨着要偿还对许迟生的愧疚。
那年小区突发火灾，我和沈欢颜都跑了出来，唯有许迟生被留在了那里。
她的皮肤因此大面积烧伤，沈欢颜将这一切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熟稔的整理起了书桌，只有在看到那几封明显不太一样的纸张时，动作顿了顿。
与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不同，这几张纸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反扣在桌面上。
我将它们收到了一起，翻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那是沈欢颜的字迹。
小小的几张纸，密密麻麻的写着许迟生的名字，全都是她没有在我面前说过的。
“许迟生，今天我和沈欢颜在一起了，当初是她救了我，但是我并不喜欢她。”
“许迟生，和沈欢颜在一起的每一天，似乎都在提醒着我我是个双腿不能行走的废人。”
“许迟生，如果当初我没有和她一起出来，我们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只感觉心口像是被钝刀划了一下，没有了往下看的勇气。
我跟在沈欢颜后追了她五年，小心翼翼的喜欢了她十年。
因为她在那场意外后双腿不能行走，我便去学了医，亲自给她疗伤护理。
哪怕沈欢颜处于崩溃边缘，将刀尖对向身边的所有人，我也一直不离不弃的陪在她左右。
追到沈欢颜的那天，我高兴的一整晚不敢睡觉，生怕这只是我的幻想。
我以为是我的小心翼翼捂热了这段感情，可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可笑。
我的不离不弃成了沈欢颜口中的理所当然，我的体贴照顾被她定义为惺惺作态。
这么多年的同床共枕，我竟不知道，她每每夜里的辗转反侧，都是在想着许迟生。
就在这时，我意外发现那个平日里总是被沈欢颜上锁着的抽屉被拉开了一半。
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沓厚厚的信纸，最上面的那张，工工整整的写着沈欢颜爱许迟生。
只是扫了一眼，我便没有丝毫迟疑的移开了视线，慌乱的合上了抽屉。
在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却只想着逃避，自欺欺人的选择忽视。
深吸了一口气，我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却在看向窗外的时候凝固了视线。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沈欢颜刚刚带出去的伞被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明明平时最讨厌坐轮椅仰视别人的人，此刻却维持着这个姿势拥抱着许迟生。
明明沈欢颜正背对着我，我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她勾起的嘴角。
就像信里写的无数次那样，拍了拍许迟生的肩，柔声安慰着她。
2
那年火灾，倒下的书桌压到了沈欢颜的腿。
齐父只带出了齐母，是我折返回去背出了里面的沈欢颜。
我是借住在她们家的“乡野丫头”，往日总被嘲笑的蛮力此刻却成了我的闪光点。
当时的我只顾着将沈欢颜往外带，完全忘记对门还住着许迟生。
等沈欢颜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时，她却没有丝毫的劫后余生。
我刚想坐下休息一会，就被她的手紧紧的拽住。
“许迟生呢？你去把许迟生救出来啊！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沈欢颜死死的瞪着我，刚刚还虚弱的声音此刻也充满了力度。
她用了很大的劲，掐的我生疼，却还是依旧站了起来，往楼里跑。
直到我找到一直躲在房间里的许迟生，想将她带出去，她却哭着拒绝了我。
“外面起那么大火，我出去不是送死吗？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刚想解释那边有路，我就是从那条路上来的，她却不由分说的将我往外一推。
旁边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我被推得措不及防，一脚踩了上去。
许迟生死活不肯离开，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只感觉氧气都稀薄了起来。
到最后，我也只能一个人走了出去，留下了许迟生待在原地。
谁知道我的这番作为却在沈欢颜那里成了草菅人命的代言词。
她每每在信中提起那一天，下笔的痕迹便格外的重。
像是恨透了我一般，又像是将所有的不幸源头都归到了我的身上。
似乎完全忘了，我也是个受害者，哪怕我的脚到现在都没有好全。
扎的很深，又不愿意及时治疗，反而先要跟着沈欢颜，看着她被送上救护车。
直到现在，每逢阴雨天，我的脚就隐隐作痛，走起路来也是一深一浅。
我安安静静的翻看着那一叠信，一字一字，一行一行的仔仔细细的看着。
看着沈欢颜对我的深恶痛绝，又看着她对许迟生关怀至极。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她们两个就已经互生情愫，想要共度余生。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帮助，成了沈欢颜口中的虚假作态，不安好心。
原来这么多年努力想要靠近她的我，是绞尽脑汁的插足她们二人感情的小三。
我明明认识这些字，却在此刻觉得它们无比的陌生。
五年来的假象分崩离析，就像小美人鱼在碰到太阳的那一刻化为了泡影。
哪怕以前无数次怀疑过，我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清楚的认识到了真相。
这些嘲弄的话语，就像是一下又一下刺向我心里的尖刀，直将我捅的鲜血淋漓。
我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恶心，胃里不受控制的有些翻涌，几乎是要吐出来。
然而下一刻，客厅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沈欢颜滑着轮椅来到了我的面前。
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我，身上还带着雨水潮湿的气息。
沈欢颜皱了皱眉，目光在触及到我的时候满是抗拒，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你乱翻我的东西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我没同意就不要碰我的东西吗?”
3
我毫不意外沈欢颜的态度，只是故作轻松的站了起来，随意的抹了抹眼角的泪。
“我准备出国了，前段时间老师就想让我和她一起出去，我刚刚答应了。”
沈欢颜并没有说话，只是认认真真的整理着那几张被我动过的书信。
她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东西会不会被我看到，也完全不在意我的心情。
明明在刚刚还担心着许迟生没有带伞的人，此刻已经完全回收了她的耐心。
“哦，所以呢，又关我什么事?”
沈欢颜开口，不耐烦的撇了我一眼，眉头皱的更深。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明明知道我不方便外出，是想和我炫耀是吗？”
她的话语依旧像往常一样刻薄，直直的刺向了我，毫不掩饰她的恶意。
而我此刻却是如堕冰窖，整个人冷的厉害，浑身僵直，条件反射的就开始解释。
“我没想炫耀，我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你，我并不是——”
“够了！”
我话还没说完，沈欢颜就厉声打断了我。
相对于我磕磕巴巴毫无底气的话，她此刻就像置身于道德最高点。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需要这些，别再自以为是了。”
“就像你当初非要呆在我身边治我的腿一样，你只会让我心烦，不会再有别的了。”
“我们还没有结婚，你占有欲别这么强，也别太敏感肌，这都是之前的信了。”
沈欢颜说完，不等我回答，就将那些信重新摆放在了抽屉里。
这次她当着我的面给抽屉上了锁——就像是特地表现给我看那样。
明明往日里她再恶劣的态度都不会让我退缩，如今的我却感觉到了疲惫。
就像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我们之间有一条巨大的缝隙，让我无路可走，无法靠近。
我沉默着，没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的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这一路上如同在棉花上一样，只感觉像在做梦，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然而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却如此清晰的在我眼前呈现着。
这么多年的回忆也在我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
这是我第一次开始迷茫，开始怀疑起了这些年的坚持是对是错。
因为想要沈欢颜好好的活着，不想再看到她崩溃的样子。
我便努力学习，转了专业，想要将她的双腿治好。
为了这个目标，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泡在课本里，像一块海绵，拼命的汲取着知识。
我放弃了老师的邀请，放弃了自己美好的前途，亲自折断了自己的翅膀，留在她的身边。
然而这些心血却换来了冷眼相待，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在沈欢颜眼里，我或许只是送上门的发泄品，是任由她奴隶差遣的东西。
4
这里是沈欢颜买的房子，虽然是伴侣，但她也从来不许我住。
还是我整日里找上门给她洗衣做饭，自告奋勇着要照顾她。
直到现在几乎要翻不出属于我的东西时，我这才察觉到了自己过去像个傻子。
当我平静的拖着行李箱从沈欢颜身边经过时，她这才难得的施舍了我一个眼神。
大概是刚刚和许迟生打完了电话，她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愉悦。
“你干嘛去？我饿了，怎么还不做饭。”
在见到我的时候，沈欢颜条件反射的拉住了我的胳膊，像往常一样的开口。
而我只是抓紧了行李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态度十分的坚定。
“我们分手吧，沈欢颜。”
在我的话说出后，沈欢颜明显愣了愣，动作都停了一瞬。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欢颜，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一遍。”
在听见她的话后，我反而镇定了下来，目光一寸一寸从她身上滑过。
先是那张我看了那么多年的脸，随后落在了她的双腿上。
我突然发现，就在一夜之间，我没有了对她的同情与怜悯，只剩下了平静。
“这次是认真的，我们分手吧，沈欢颜，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我认真的看着她，就像她无数次对我说过的那样，将这句话奉还了回去。
沈欢颜在我的话音落下后便没有再吭声，她双目赤红，突然拿起手边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我们每每吵架的时候，最先遭殃的，便是这些无辜的物件。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发生争执，我只是通知了她，也没有想取得她的同意。
“你太耽误我了，我陪了你五年，十年，也许是更多，我原本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认真的看着她，没有再低头将花瓶的碎片捡起，而是转身就离开了。
明明早就收到了邀请，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工作，走向更高的地方。
我却固执的要留在沈欢颜的身边，想要治好她那双腿。
只因我清楚她当年有多绝望，我以为我的陪伴是将她拉出深渊的救赎。
直到看见信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对她而言不过是人生上的污点。
每每看见我，看着我健康的样子，她都会想起自己的不同。
就像在同学聚会时那样，她第一次说出了她的后悔，然而只有我知道。
哪怕和我同床共枕，她也会整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梦里念的都是许迟生的名字。
我陪着她走过了那段时间，让她从抗拒轮椅到现在的坐着它行动自如。
我哄着她去了同学聚会，又提前和每一个人都打了关系，让她们对沈欢颜热络一点。
我以为我能捂热她的心，不过真的是我天真的幻想，天马星空，从未实现过。
5
那次的不欢而散后，沈欢颜没有再联系过我，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
我们的聊天界面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消息，电话也留在上次那通。
老师为我的归队感到十分高兴，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想通了就好。
我当天就买了一张出国的机票，认认真真的拍了照发在朋友圈。
往下滑的时候，我这才发现我从来没分享过我自己的生活。
以前的朋友圈全被沈欢颜占据，她的喜怒哀乐全部牵制着我的情绪。
我将朋友圈设置为三天可见，又一条一条的删除了以前亲手记录下的故事。
直到划到底端的时候，我也看见了我的第一条朋友圈。
那是跨年夜，我没回家，而是跑来和沈欢颜一起迎接新年。
我忙忙碌碌的将她毫无生机的屋子打扮的喜气洋洋，让冰冷的房子一下暖和了起来。
那天沈欢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垂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第一次没有抗拒我的接触，而是在我的帮忙下坐在了轮椅上。
直到我仔仔细细的将她的衣服掖好，又将她推到了落地窗前，沈欢颜这才开口。
“我们在一起吧，沈欢颜。”
她的声音太轻，但是我却听的十分清晰。
这五年来，哪怕我没有主动告白，但是我的心意她从来都心知肚明。
她没有回应过我，也没有与我暧昧，给我希望，向来都是捉摸不定。
我因为她的同意而欣喜若狂，牵起她的手拍了一张照片，在网上翻了好久的官宣文案。
最后还是自己一字一字的咀嚼着，敲下了一行字，来记录下我的幸福。
现在想起来，那天沈欢颜在我触碰她的时候，身体明明还很僵硬。
与我的高兴不同，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开心的彻夜难眠，患得患失，她却在日记里写下她后悔了。
一串铃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沈欢颜这三个字就这么措不及防的闯入我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