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药女学校。
每个女孩都会去那上学。
除了我。
我姐劝我一定得去那读书，
不然会死。
可妈妈不是说去了才会死吗？
1
“何婶子。”
药女学校的王老师热络地喊我妈。
我一听就知道，她是来和我妈说我上学的事。
村里有个药女学校。
每个女孩都会去那上学。
除了我。
为了让我和村里女孩一样去那上学，王老师一遍又一遍地往我家里跑。
“我家小妞不会去那上学的。”
我妈低头洗菜，头也不抬地回。
王老师脸上没了笑，她看我一眼，深深地叹气：
“村里的女娃都在那读书，你家小妞不去，到时候被人嘲笑怎么办？再说，大妞也在那读书，偏偏小妞不去，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我妈沉下脸，把菜往脸盘一扔，水花四溅，落在我和王老师身上。
王老师看着身上的水，脸色有一瞬的阴沉，但很快她脸上又堆满笑。
我妈扭头看向我，命令道：
“你去把碗洗了，我和王老师有事说。”
“好。”
我应了声，把手擦干就想进厨房。
“小妞。”
王老师叫住我，她眸子闪着精光，似引诱般地问我：
“学校里有很多朋友和你一起玩，你想不想去上学啊？”
我脸上浮现出渴望，但在看见我妈那难看的脸色后，惧怕地摇摇头。
“不想。”
王老师脸色变得难看，眼底除了失落，好似还有怨恨。
“进去。”
我妈嘴角上扬，声音比之前缓和许多。
“嗯。”
仿佛是怕王老师再叫住我似的，我逃也似地进了厨房。
只是在进去后，露出一个小脑袋从里往外看。
王老师注意到我的视线，对我笑了笑。
见状，我连忙把脑袋缩回厨房，不敢再往外看。
2
也不知道王老师这次和我妈说了什么，我妈的脸色比任何一次都要难看。
“小妞，你……”
她看向我，刚起个话头，我就熟练地举起手发誓。
“妈，你放心，我绝不会去药女学校读书的。”
我妈笑笑，但看见家门口的姐姐后，她的笑消失，隐隐透着苦闷，仿佛藏着心事似的。
我跑到姐身边，挽住她的手，笑嘻嘻地问：“姐，你今天放学真早。”
“嗯。”
我姐似乎哭过，她的眼睛肿肿的。
见我一直看她眼睛，她背过身不让我看，还把我的手推开，不让我碰她。
我觉得奇怪，“姐，你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欺负你？”
我向她身后看去，出乎意料地没看见我姐的采药人刘言。
“你的采药人怎么没跟着你？”
我皱着眉头问。
药女学校的每个药女都会有相应的采药人，负责保护药女的安全。
在这个村子里，药女要是落单了会非常危险。
刘言怎么会让我姐单独走？
“没被欺负。”
我姐顿了顿，“他今天有事。”
我有些不信。
刘言可黏着我姐了，之前他断了腿拄着拐杖也要跟着。
可看我姐不想多提的样子，我还是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姐，学院是不是马上要举行觉醒仪式了？到时候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我姐还没回我，我妈就上前一步拽住我的手，恶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你真是个贱皮子，这几天活少，你就皮痒了是不是？你姐的学校你有什么资格去？”
我被我妈打懵了，捂着红肿的脸，低低道：“妈，我不去，你别生气。”
“让她去呗。”
我姐眯着眼盯着妈，不紧不慢道：“都是你的女儿，我能去，她自然也能去。”
我妈脸色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强硬道：“家里的活我一个人收拾不完，她去了谁来帮我？怎么，你们想累死我？”
我姐嗤笑一声，拎着书包进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我第一次感到陌生。
咚咚咚，铜锣声敲响。
我往外看，四个男人抬着一个被白色纱布遮着的竹椅经过。
风轻轻一吹，露出里面的玲珑的身影。
是顶级药女。
我下意识看向房间，我姐站在房内，脸上被黑影笼罩。
尽管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能从中感觉出浓浓的嘲讽意味。
奇怪。
她在嘲讽什么？
明明她平常看见药女出街巡游的场面，她都是非常兴奋的啊。
3
我们村叫药女村，村名来源一个传说。
传说我们村的村人逃难到这后，遇见了一个以采药为生的药女。
她帮我们村的祖先解了毒，还让祖先们在这定居。
祖先为了纪念她，把村名改成了药女村不说，还为了药女不失传，把生下来的女孩送到药女学院读书，男孩则成为采药人，负责保护他的药女。
迄今为止，药女已经传承了二十三代。
我姐她们是二十四代。
等过几天觉醒仪式后，她就能成为实习药女。
然后经过层层考核，成为顶级药女，备受村人尊敬。
明明成为药女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也不知道妈为什么只让我姐去，不让我去。
而且妈似乎并不像其他村里人一样喜爱药女，反而对药女十分忌讳。
之前我生病发烧烧到四十多度，村里人都劝她去向药女求药，可她都不肯去。
我也求我妈，我妈眼里含泪，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换冷毛巾敷额头，就是不肯松口，还说这都是我的命，大家都是苦命人，没必要去难为她们。
我听了只觉得热气往脑袋涌，她们不用干活，受村人供奉，只要给点药就行，我都要死了，明明是我更苦。
我越想越气，最后气哭了。
说来也奇怪，我一哭我的病便慢慢好转。
也是自病好那天起，王老师锲而不舍来我家，劝我妈把我送去药女学院读书。
我去肯定是想去的，但我拗不过我妈。
她一听我想去那读书，直接把我打了个半死。
我被打怕了，从此不敢提去那读书，但王老师不死心，次次拒绝，次次来。
之前一天来一次，现在一天来三次。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
真是奇了怪了。
4
晚饭后，我姐破天荒地没有看书，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心惊胆颤，“姐，你今天怎么了？”
我姐没回我，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打着转。
她的眼神仿佛凝成实质一般，掺杂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被她看的心里不舒服，往后躲了躲。
“姐？”
我颤颤巍巍地开口。
“你到底怎么了？”
我姐微微勾唇，一只手抚上我的脸，从上到下地摸了摸。
“我们的脸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我不明所以，“我们是双胞胎啊。”
“是啊，双胞胎。”
我姐眸子一闪，缓缓松开我的手，转而搂住我肩膀。
“你不是想去看觉醒仪式吗？要不你直接代替我参加怎么样？我们俩一模一样，只要换了衣服，不会被人发现的。”
“真的吗？”
我有些动摇。
“真的。”
我姐点头。
看着她布满笑容的脸，我心里有种异样感。
“还是算了吧。”
我犹豫片刻后回。
“妈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我姐沉下脸，一把推开我，我跌倒在地面上，发出痛呼声。
“姐，痛。”
我姐听到声音看过来。
她眼神冰冷，看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被我姐的眼神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默默站起，爬到我的小床上睡了。
我姐今天实在是太恐怖。
我要睡一觉，等我一觉就都好了。
因为心里揣着事，我睡的很不安稳。
所以在我姐站到我床边时，我立马就从梦中惊醒，但我没睁开眼，而是保持着原状，看看我姐要做什么。
她盯我盯了大半个钟头，盯到我快装不下去时，她才扭头打开了房门。
“怎么样？”
刘言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她不肯去。”
我姐冷冷地回。
“下周一就是觉醒仪式，她要是不去，那你怎么办？你受不了的，那么多男人，我不忍心你受那样的折磨。”
刘言很紧张，声音不自主地变大了些，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我姐冷哼一声，“谁叫我命不好？没有一个好妈呢？”
刘言深深叹口气，好一会才道：“我会帮你的，阿沁你等我。”
“嗯。”
我姐轻轻应声。
再然后刘言便离开了，我姐把门关上回到房间。
我听见她躺下后床发出的咯吱声，咚咚乱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但我始终不明白刘言那一句那么多男人是什么意思。
觉醒仪式为什么要男人在场？
5
第二天一大早，我摸到了药女所在的屋子附近。
药女的屋子是在一处竹林里，离村子很远。
村里人说是为了让药女好好修行。
我去的时候，听见屋子里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叫声。
这声音很难形容，反正很奇怪。
我想凑过去看看药女是怎么发出这声音的，一个男人裸着上身突然挑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是刘言的哥哥刘行，村里出了名地疼老婆。
之前为了他老婆在药女这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了药。
怕被他发现，我趴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药女这只能男人来，女人不能来，要是被发现就会被逐出村庄。
“真爽，顶级药女就是不一样。”
王老师的男人刘真也从帘子里走出。
他脸上挂满笑，搂着刘行的肩膀，“你说我们下次三个人一起上怎么样？保管她叫都叫不出来。”
“也行，还没试过三个人一起呢！估计会很有意思。”
刘行也笑起来，他们的脸上写满期待。
“到我了，你们快走。”
正说着话，村长刘天从小路走了过来。
他似乎很急，还没进门就把衣服脱的精光，赤着身子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刘真和刘行看他急吼吼的样子，相视一笑。
“用久了的药女，村长都这么激动，要是换新的，他不得天天在床上下不来？”刘真笑嘻嘻的开口 。
刘行也跟着笑，用舌头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马上就要举行觉醒仪式，我们可有的挑了。”
刘天进了房间，还没一会，里面又有压抑的叫声传出。
我脸色变得惨白，隐隐明白了刘言话里的含义。
觉醒仪式原来是这样的吗？
可明明村里人都说成了药女，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6
我背着满满一筐猪草回了家。
刚把猪草放下，王老师就推门走了进来。
“王老师。”
我喊她，她不理我，径直走进我和我姐的房间。
我觉得奇怪，跟在了她身后。
“你姐呢？”
看见房里没人，王老师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阴沉，黑的都能滴出墨来。
“去学校了吧。”
我漫不经心地回。
“今天早上我一大早就去割猪草了，不知道我姐去哪了。”
“她没……”
“王老师。”
王老师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我姐打断了。
她站在门口，身上头发上沾着草屑和露水，刘言小心地扶着她。
“你们去哪了？”
王老师板着脸问。
她的眼里是深深探究，仿佛我姐回答不出来，她下一秒就要把我姐抓起来关着一样。
我姐没马上回她的话，而是红着脸狠狠瞪了刘言一眼。
“我们，我们随便逛了逛。”
刘言被她瞪了也不恼，反而露出一个略有些轻浮的笑，搭在我姐腰间的手，也似有若无地往下移。
我看着很不舒服，王老师看着眼底却露出几分满意。
“行了，下次可不许乱跑，要按时上课，这次就算了。”
她让刘言把我姐背回房间后，拉着我的手殷切劝我，“小妞，你还是去药女学院读书吧。要不村里人怎么看你？”
我抽出我的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不去，我去了妈会打死我的。”
王老师长吁短叹，似乎在为我可惜。
“你想清楚，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是你妈的。”
她的话极具煽动力，如果不是我刚刚看见那些东西，我可能真就信了她的鬼话。
“我听我妈的。”
我小声回。
见说不动我，王老师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看我像是在看块死肉似的。
我的心砰砰跳，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正在我以为她会对我动手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抬眼望去，看见以刘真为首的男人门拿着木棍站在我家院子外面。
他们气势汹汹，仿佛要杀人似的。
“你们怎么来了？”
王老师瞥我一眼，走过去问他们。
刘真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他们边说边往我和我姐的房间瞧。
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刘真他们就冲进来把我姐和刘言两个人带走了。
我拼命地想阻止他们，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没办法，我只能找到我妈。
她正在田里锄草，听我说刘言和我姐被抓走后，她拎着锄头匆匆地冲向村长家。
怕她一个人吃亏，我也跟了过去。
走到半路，我看见了游魂似的我姐。
她脸色惨白，跟被白粉刷过似的，神色木然，嫩绿色衣衫上全是血迹。
“姐！”
“大妞！”
我和我妈冲过去抱住我姐，我姐看见我们后身子一晃直挺挺往下倒。
“姐！”
我跑的比较快，在我妈之前扶住了我姐。
“他，他死了。”
我姐说完这句话后，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我开始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我看见刘真他们抬着滴着血的刘言往后山走，我才明白，刘言死了。
7
自那天后，我姐病了。
王老师每天都来看她，很像一个好老师。
我盯着她，心底的疑问渐渐浮现。
药女学校就她一个老师，她哪里来这么多时间看我姐，她不用去帮学生上课吗？
还是说上课就是个幌子？
“你想清楚，只要你让小妞去药女学校上学，这次的觉醒仪式你就可以不参加了。”
我端药走到房门口，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
“好。”
我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站在门口，听着我姐和王老师的对话，心里似乎破了一个大洞。
“都是我妈的女儿，凭什么她不用上？王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劝她去学校上学的。”
我姐保证似地开口。
“乖孩子，我一定会保下你的。”
王老师笑着回。
房内和乐融融，而我整个人却像是被火烤一般。
怕被她们发现我在偷听，我悄悄地往后退几步，然后故意把脚步声放得很重，推开门坐到我姐床边道：
“姐，该喝药了。”
“我走了，下次再来。”
王老师对我姐眨眨眼，我姐点头回应，得到我姐切确的回复，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喝完药，我姐随手把碗放到桌子上，状似无意地问我：“你还想去药女学院读书吗？”
“不想。”
我盯着她的眼睛回。
我姐的脸色变得严肃，她抓住我的手，认真道：
“你一定要去药女学院读书，不然你会死的！”
她眼神认真，不似作假。
可是妈妈不是说去了才会死吗？
“小妞，你相信我！”
我沉默不语。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焦急，
“你没发现村里除了你，其他女孩都去药女学校读书了吗？这是因为没去读书的都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