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初,也就是辽沈战役刚刚结束之际,东北野战军的12个纵队的政委纷纷接到电报,要他们赶紧到军区总部参加会议。
幅员辽阔的东北地区本就天气严寒,再加上彼时已是初冬,迎面而来的风更是显得严寒刺骨。
12位纵队政委一边赶着路,脸上的神色却显得越发不自然,尤其是即将抵达总部之时,更是给人一种愁云惨淡的模样。
要知道,虽然这12位政委平日里负责的都是手下将士们的政治思想工作,但每个人也都颇具军事能力,指挥部队作战更是不在话下。
文武双全的他们,为何在开会的路上显得如此“胆战心惊”呢?
只因主持会议的不是别人,正是时任东野政治部主任的谭政。
与政委罗荣桓平日里宽和的待人方式不同,谭政向来善于从细微之处发现人的错误,使得将士们闻之色变。
原任东北野战军第六纵队政治委员的赖传珠上将曾幽默地说道:“只要谭主任走上台,大家不论在战场上多么威风,到了这个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点名嘞”。
要知道,赖传珠将军不论是政工、亦或是军事指挥,其能力都可以说是军中的佼佼者。
就连聂荣臻元帅都曾评价他为“是我军优秀的高级将领”。
那么,为何赖传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和东野其他11位纵队政委面对谭政主持的会议,为何表现得如此恐惧呢?
说起谭政,首要提及的便是他的家世。
1906年夏天,谭政出生于湖南湘乡楠竹山村。
而在三年之前,陈赓也出生于湘乡的泉湖村,两个村子之间相距不过四五里的路程。
一个县出了两位开国大将,而且两人的家乡相距如此之近,确实是一段佳话。
更令人意外的是,其实谭家和陈家可是世交。
谭政的父亲谭润区、与陈赓的父亲陈道良关系极为要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经常相约到河边戏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间也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后来谭政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不是陈赓的话,我可能还在村里做乡野村夫”。
陈赓属于“乐天派”,不但能在逆境中保持乐观的心态,平常的时候也总是喜欢和同志们开玩笑、逗乐子。
每当他听到挚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总是幽默且自谦地回应道:“都成了大将倒没什么新奇的,重要的是我俩一文一武嘛,而且谭政的‘笔杆子’比我这‘枪杆子’要厉害不少呦”。
当然,陈赓此言也绝对不是单纯的谦让,谭政多年以来一直在军中搞政治工作,其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显著的成就,与从小接触到的教育不无关系。
起初的时候,父亲谭润区是希望谭政接受传统教育的,并且将他送到了宗族创办的私塾之中。
然而,当时清朝已经灭亡,封建礼教遭到了巨大冲击,新旧思想正处于猛烈的碰撞时期,彼时的年轻人则更希望接受那种平等、自由的教育理念。
尤其是当在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就读的陈赓回到家中,向他描述了一番在新式学堂的所见所闻后,更是让谭政幼小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于是在不久之后,十六七岁的谭政找到了父亲,鼓起勇气说道:“爹,我想去县学堂读书,就像陈赓那样……”
可话音刚落,就遭到了父亲严厉的斥责。
“学那些洋人的东西有何用?净搞些物理、化学,咱们普通人家无非求个吃饱穿暖,哪里用得到那些东西!”
这是父子之间的第一次争执。
当然在此之前,谭政也会试探着提出自己的想法,但只要谭润区表达了否决,他便闭口不再提。
所以,这次谭润区以为儿子还会像往常那般乖乖听话。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这一次,谭政似乎下定了决心。
当谭润区表达了拒绝之后,谭政先是沉默了一会,紧接着却反问了起来:“您说物理、化学那些东西咱们老百姓用不上,可去年闹粮荒、灾民们抢粮食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谭润区明显怔住了,他努了努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最后才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没粮食了,大家要吃饭罢了……”
而谭政似乎做足了准备,乘胜追击般地自问自答道:“灾民为什么没饭吃?还不是天不下雨”。
“几千年了,人们一直都是靠天吃饭,可现如今只要学会了那些您口中的‘洋人的东西’,就算大旱也不用再坐以待毙!”
谭润区已经哑口无言了,他翻遍了脑海中的每一个字,都凑不出能够反驳儿子的话,哪怕是简单的、敷衍的语言。
最终,谭润区妥协了,他允许儿子到县里的新式学堂去念书。
虽然此次父子之间的博弈以他的完败而告终,但谭润区心中还是自豪的,因为他能看出,儿子谭政和宗族中同龄的孩子们不一样。
1923年,谭政进入县立东山学堂,在这里他接触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不仅翻阅了诸如《新青年》这样的大量进步书籍,还多次参加反帝爱国的游行活动,心中俨然已经萌生出革命的枝芽。
四年之后,谭政从县学堂毕业,并留在那里担任教员。
可当他意外得知,陈赓已经参加了革命,还在革命军里做到了营长,此刻正跟随部队北伐的时候,他的心再次兴奋起来。
不久之后,谭政便递交了辞呈,千里迢迢赶到武汉、也就是当时陈赓的北伐军第二方面军特务营驻地。
得知昔日挚友、同时也是自己妹夫(当时谭政已经迎娶了陈赓的胞妹陈秋葵)的谭政找了过来,陈赓欣喜万分,特意派人将他接到了自己的指挥所。
“先前还听说你在学堂做了教员,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里来了?”
谭政则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想跟你参加革命”。
闻听此言,陈赓倒迟疑了。
虽然自己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革命之中,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可其中的危险他是知道的。
许久之后,陈赓才微蹙着眉头,抚着他的肩膀沉重地问道:“这是你已经决定好了的?秋葵知道吗?”
谭政仍是没有半点迟疑:“这是我一连想了几天,最终下的决定,秋葵也是支持我的”。
话音落下,陈赓缓缓点了点头,决定暂时将他留在军营里,并给他在下属的2连找了份文书的差事。
就当谭政满心幻想着未来的革命生活时,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国共合作宣告破裂,大批的共产党人和民主人士遭到逮捕和迫害。
面对如此革命低潮,两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行动。
陈赓去了南昌,并在不久之后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而谭政则赶赴武昌,进入到由中共党员卢德铭领导的武昌警卫团、担任第2营营部书记。
作为队伍中的老革命,卢德铭也是个知人善用之人,在接纳谭政之初,卢德铭是想让他担任军事方面的指战员的。
毕竟眼下反动派虎视眈眈,与敌人的军事对抗尤为重要。
所以,卢德铭便找到他试探性地问道:“给你十发子弹,你能消灭十个敌人吗?”
谭政自然明白这可以算是一场面试,但自己参加革命不久,一直都是负责政治方面的工作,枪都没有摸过几次,怎么可能做到用十发子弹消灭十个敌人呢?
于是,他实事求是地摇了摇头。
卢德铭见状也表示理解,紧接着问道:“那五个呢?”
谭政依旧摇头。
或许是卢德铭也觉得逼着他去做指战员有些强人所难,便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拍了拍肩膀鼓励道:“那你就继续用你的笔杆子做武器吧,照样能够消灭敌人”。
1927年9月9日,谭政跟随武昌警卫团参加了秋收起义,也由此与毛主席结识。
起义爆发之后,由于反动派人多势众,起义部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并且剩余的队伍也被敌人分割开来,只能各自寻找机会突围。
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许多意志不坚定者萌生了退意,纷纷离开了队伍,这令毛主席十分痛心。
但毕竟人各有志,毛主席也并未阻拦,反倒是对辞行之人再三叮嘱,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不久之后,已经在工农革命军第一军1师1团担任团部书记的谭政也找了过来。
毛主席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叹息道:“你也要走?”
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谭政有些措手不及,稍一愣神过后又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要跟您告别的,只是看到前段时间队伍战斗减员严重,再加上最近有许多人离开,想跟您请教怎么再把队伍拉起来”。
听到此话,毛主席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欣赏。
他缓缓点了一根烟,又从盒子中抽出一根递了过去,欣慰地说道:“咱们的队伍绝大多数都是庄稼汉,有文化的人不多,你这位知识分子能留下来,我很高兴”。
随后,毛主席话锋一转:“你要不要来我身边工作?做我的秘书”。
谭政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受到毛主席的如此器重,当即点头应允了下来。
当年冬天,谭政就被调到了红四军前敌委员会。
前委的工作环境也并不是太好,只不过是一间土坯房,屋子里摆了两张桌子、三把椅子和两张床,人员也只不过是毛主席、谭政、杨开富三人。
由于杨开富是毛主席的警卫员,平时也不需要写太多东西,所以屋中的椅子便是毛主席和谭政一人一张。
床只有两张,那就需要有一人打地铺,虽然谭政和杨开富都争抢着要睡地铺,但最终还是毛主席一锤定音:“咱们三个人一起工作生活,怎么你们两个倒先抢上了?”
“依我看,咱们三个轮流打地铺,一人睡一天,也算公平合理嘛”。
从性格上来讲,谭政是个寡言少语之人,但是却因为治军严明立下了极高的威望。
1934年红军长征时,由于没有后勤保障,战士们经常饿肚子。
为了不让部队所经之处的老百姓受到损失,身为红一师政委的谭政便下达命令,所有战士拿了当地老百姓的东西要给钱,如果实在拿不出现钱,一定要写条子,等长征结束了、了老百姓可以拿着条子去兑换。
正是因为这个举措,不仅拉近了红军与老百姓之间的联系,更是让红军队伍获得了极大的好评。
在之后的漫长时间里,谭政先后担任中央军委总政治部副主任、陕甘宁晋绥联防司令部副政委等重要职务。
而当解放战争爆发之后,毛主席却突然找到他,要让他奔赴东北,担任东北民主联军政治部主任。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东北的解放军部队人数多,其中很多是从其他部队调过去的,彼此间互不熟悉、且素质参差不齐,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负责政工工作。
虽然当时罗荣桓担任东北民主联军政委,但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所以需要有人前去协助工作。
毛主席思来想去,最终将人选定为谭政。
而谭政就任之后也不含糊,当即便开始整顿军纪,甚至亲自到每个纵队去检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东北民主联军变得焕然一新。
谭政主持会议时有个习惯,从来不说客套话,而是拿着个笔记本直接开始点名。
每当被点名的纵队政委站起来答道的时候,谭政便会照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对他进行批评,指出他们纵队的不足之处。
也正因如此,作为第六纵队政委的赖传珠才会说道:“只要谭主任走上台,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他点名”。
这不仅说明谭政的政工能力极其突出,也表明东北野战军各支队伍对这位政治部主任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