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将军，率领号称“虎贲之军”的74军57师8000勇士，怀必死之心保卫常德，“以一敌八”，与日寇浴血巷战，坚守16昼夜，死伤殆尽。日军战后以“凄绝”形容此战，承认中国军队的抵抗“堪为保卫上海战役后最激烈之一次”。

他是一名文人，却赤胆豪情，写成《虎贲万岁》这部“为57师阵亡将士请命之作”，全书80章，完全以真实史料和战争亲历者口述为基础创作，书中从师长到火夫全是真名实事，时间地点等与战史完全吻合。

一个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与敌搏杀，一个在陪都重庆以笔为武器，讴歌抗战英雄，杀敌于无形。两人因此结缘。

他叫余程万，57师师长；他叫张恨水，鸳蝴派作家。

《虎贲万岁》发表之后，将军与作家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重庆，余程万跑到南温泉去看望张恨水，两人在茅草屋里“谈到关于蒋廷黻的贪污腐败，都咬牙切齿举起拳头拍着桌子”，并在此后开始书信往来。

率领“虎贲之军”死守常德的余程万将军

解放战争时期，当得了脑充血、不良于行的张恨水从广播中得知云南卢汉宣布起义的消息之后，以为余程万也跟着起义投入了人民的怀抱。后来当他得知，余程万不仅没有起义，而且跟随蒋介石逃到了台湾，不禁说：“这使我非常惊讶。”

为了表现自己的政治进步，1950年1月14日，张恨水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发表了致余程万的一封信，并在一周以后，刊登在《亦报》上。同月18日，《大公报》也刊登了这封来信，标题是《张恨水函余程万，希望他走向人民》。

赞扬常德抗日守军的《虎贲万岁》

在信里，张恨水质疑余程万：“从前你说非常恨蒋介石，难道是假的吗？”他说余程万这是甘愿为蒋介石卖命，为美帝国主义利用。信的最后，张恨水以“十二分的诚意”规劝余程万“赶快放下武器向人民低头”，忠告他“赶快的回来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否则就成了千古的罪人了。”

在信的前端，张恨水还反思了当初创作《虎贲万岁》的初衷，主观上是为“唤起民众，积极参加抗战”，但“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小资产阶级的盲目叫嚣而已”。而客观上呢，张恨水认为自己的创作“不过是多增加蒋介石匪帮们的一些爪牙和狗腿而已……”大有今是而昨非的忏悔意味。

而这个思想的变化，张恨水在信的开头就交代得很清楚，那就是重庆握别之后的这几年，他的人生观已经有一个很大的改变。

鸳蝴派作家张恨水

今天，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余程万是否看到了这封信，以及看到这封信之后的态度。

只知道，余程万1950年到了台湾之后就被免职了，没过多久，他就如同许多国民党高官显要一样，逃到了香港做起了寓公。让人唏嘘的是，余程万到了香港日子过得也不好，为了谋生，他的女儿做起了艳星，靠拍情色片度日。

而他本人则在1955年遭遇抢劫，中枪身亡。一代抗日名将，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大概是张恨水没有想到的。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余程万听从了张恨水的建议，回到了大陆，能不能躲过后来的历次风浪，也未可知。

这就是历史的吊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