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合伙人踹出局后，摇身一变，我成他甲方爸爸......

我的合伙人李炎正最近不太对劲，跳过我直接和客户签订了两单生意。

季度末结算奖金的时候，财务部大姐委婉表示这两单不能算作我的业绩。

我拿着当初的合伙人协议质问李炎正，他抽着烟，故作苦恼地回应我：

「兄弟，你的奖金忒高了，我这小破庙是真请不起。」

行吧，既然我不配当你的合伙人，那就当你的甲方爸爸好了。

1.

我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打开电脑，洋洋洒洒的辞职信写到一半，公司HR经理徐曼迪在企业微信上发消息给我，约我晚上一起吃饭。

我们约在附近一家日式烤肉店，徐曼迪一边娴熟地烤肉，一边好声好气地劝我：

「睿文，炎总也有他自己的苦衷。现在生意难做，年初一下招了6名项目经理，公司流水十分紧张。」

我猛地灌下大半杯啤酒，愤愤不平地说道：「当初这个分成比例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再说，以现在的业务量，哪需要招那么多人？他那都是为了自己的派头和面子。」

回想起一年前，我还在行业知名的咨询公司担任客户总监，李炎正三顾茅庐般地找了我数次。

他先是允诺了我十分丰厚的销售提成，又一再保证我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喝了好几顿大酒，才终于说动了我辞职，加入他的公司共同创业。

当时初创的公司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负责业务拓展，李炎正负责做项目，徐曼迪一人统管所有人事行政事宜。

徐曼迪夹起刚刚烤好的嫩牛舌放到我面前的碟子上，面露难色地说：

「炎总的意思是，以后你这边的老客户就都交给姜凯莉跟进，你就负责新客户开发和拓展就好了。」

我惊得一口烤肉没嚼烂就直接吞下了肚，心想这过河拆桥得也太光明正大了，公司业务都还不算稳定，就开始着急抢我的客户，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刚刚还一心辞职的我此刻却改变了主意，很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金刚钻，就敢来揽这瓷器活儿。

难道他们以为甲方爸爸都很好伺候？李炎正莫不是忘了他自己那个臭脾气，忘了我曾经替他收了多少次烂摊子？

我喝下杯中的啤酒，顶了顶腮帮子，不甚在意地回她：「那也行吧。」

2.

第二天，我前脚刚走进办公室，项目部的姜凯莉就忙不迭地出现了。

她是今年李炎正新招的项目经理，年轻漂亮，时髦洋气，最关键的是，嘴巴很甜，十分讨李炎正的欢心。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俏生生地站在我办公室门口，用着恰到好处能让周边人听到的声量：「睿文总，炎总让我过来和您交接一下现有的客户呢。」

我嗤笑一声，心想我既然都答应了，你们倒也不必这样着急。

但考虑到对方是个漂亮妹子，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我十点还要开个会，客户资料等我晚些时候整理一下，要不后面两天我们再约个时间......」

我自觉已经是很给这妹子面子，没想到她却当场打断我：「不行呢，炎总说今天就要的。」

忍不住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番，我看到她谦逊得体的笑容下难掩的野心和欲望，也就不再多说，面无表情地让她进来坐下。

同时一边打开了电脑，一边给她口述了几位经常合作的重要客户以及联系方式。

姜凯莉并不满意，还一直追问我：

「那几位总监平时都有什么喜好呢？日常和他们沟通时都需要注意些什么呀？」

「炎总说，您还会介绍我和几位总监认识是吗？」

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开始指向十点，我正在电脑上登录电话会议系统，于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这几位总监炎总也都认识，我想可能他介绍你们认识还会更快一些。」

姜凯莉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我已经戴上耳机，打开了声音，她生怕自己的话会被线上的客户听到，这才悻悻然作罢，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隔着办公室的玻璃窗，我看到她回到自己座位后就开始噼里啪啦打字，那手指翻飞的程度，估计是正在和李炎正哭诉外加告状。

我将视线挪回到自己的电脑上，准备专心开会，却收到了徐曼迪发来的消息：

【姜凯莉投诉你不肯交接客户，炎总说要安排一个我们四个人的会议做正式交接，你明天上午有空吗？】

3.

第二天早上进会议室的时候，李炎正和姜凯莉已经到了，正并排坐在一起，埋头对着电脑上的内容讨论。

以我职业经理人的角度来看，觉得这两个人坐得未免太近，甚至敢打赌会议桌下，两人的腿是贴在一起的。

走在我身后的徐曼迪也看到了这一幕，我看到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嘴角一扯，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在徐曼迪的主持之下，交接会议大体上还算顺利。主要也是今天的姜凯莉十分老实，乖乖待在李炎正身侧，每次李炎正发言，她都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情。

在我认识李炎正的时候，他还是行业龙头A司最大品牌的市场总监，但在业界风评并不算太好，有不少人都和我吐槽过他脾气暴，情商低，很有些看不起人。

他和自己的直属老板及下属都搞不好关系，最终是被公司众人弹劾走的。

那时候，我只当他是恃才傲物，也没太当回事儿，毕竟这个圈子里有真本事的人，谁还没点脾气呢！

只是没想到，今天他将这个脾气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确实也不太能够接受。

「睿文，你的客户管理做得也太差了，凯莉说昨天来找你交接你还要临时整理？这难道不是你平时就应该做的事情吗？作为一个资深的老销售，你还犯这种错误？」

我当时就拉下了脸，一来，我自有我自创的一套客户管理工具，但是这个工具我并不想白送给姜凯莉。

二来，他张口销售闭口销售的，分明还是拿我当他下属，而不是合伙人。

见我面色不虞，他随即又点点徐曼迪：「今天让行政部出个通知，以后每天下班前都要上传自己的工作日志，所有客户信息和项目文件都要在云端同步更新。」

我此时已经非常不耐烦，徐曼迪也蹙起她好看的眉头，显然对此颇有微词。毕竟我们是个才20人的小公司，平日纵向的工作沟通其实是足够顺畅的。

只有姜凯莉摆出一副星星眼的样子，大赞道：「老板的管理方式真是专业。」

李炎正于是开始侃侃而谈，乐此不疲地显摆他既往在A司的经历，把那些十几年前的成功经验拿出来反复炒冷饭。

本来30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会议，硬生生地开了2个多小时。

4.

因此我晚上不得不加了会儿班。

刚走进车库，准备开车回家，就收到了我哥们吴楚的电话，于是坐在车里和他聊了起来。

吴楚快人快语，张口就问：「睿文，你和李炎正是怎么回事儿？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让我以后有项目需求直接找他下面那个什么姜凯莉？你们是闹掰了吗？」

吴楚是我以前关系很好的客户，他很早就离开甲方自己开了一家平台公司，这些年也积累了一些优质客户。

因为意气相投，我到李炎正这里之后，便介绍了他们认识，将吴楚的公司作为我们日常销售的渠道，两家公司按约定比例进行业务分成。

以往，吴楚那边的业务虽然我是分不到什么钱的，但至少计入我的业务总量，现在看来，李炎正是要将老客户的业务完全和我剥离，存心不让我拿合伙人提成呗。

我心中一阵烦躁，一拳敲在方向盘上，忍不住和吴楚吐槽：

「还能有啥？他就是典型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当初请我来的时候是好话说尽，现在才刚刚站稳脚跟就开始觉得我钱拿多了？

「想当初他这个小公司一穷二白，一家甲方的供应商目录都没进。

「还不是我利用手上的资源一家一家去拜访，我陪甲方爸爸们喝了多少酒，又唱了多少K，变着法地送礼，才让人家把我们这种刚成立的公司加进供应商的？

「我拿这点提成我拿多了吗？」

电话那头的吴楚连连应是，顺着我的话一起痛斥李炎正不仗义，又批评说姜凯莉根本屁也不懂，姿态还摆得挺高。

话题一转，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兄弟，照理说，哥哥应该和你共同进退，硬气一点指定我家的业务只和你对接的。

「但是你也知道，这两年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有些熟客指定要李炎正的，我也不好拒绝。」

我原本正脱口而出的吐槽话戛然而止，彻底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心情，于是胡乱说了几句闲话，便挂断了电话。

坐在车上，我想起我爸曾经和我说过，利益之下方见人品。

怪只怪我之前对李炎正，对吴楚的认知都太过浅薄。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原是没有所谓的兄弟情的。

怪不得他总说我缺乏历练，让我多在外头闯荡一番再回家。

心情百转千回了半天，叹了口气正想开车走人，却见徐曼迪背着小包从电梯间门口走出来。

她先是在电梯口打了个电话，不多时就看到一部黑色的保时捷开到了她的跟前，我认出来那是李炎正的车。

徐曼迪上了车后，车顺着车库绕了一大圈，后来找了个相对僻静靠墙角的车位停了下来，恰巧就在我车位的斜前方。

没过多久，我看到那辆车子很有规律地微微颤动了起来。

我前车窗玻璃上的行车记录仪一闪一闪的，透出微弱的红光。

5.

回家路上，我接到我爸的电话，他最近心脏不太好，想去国外疗养一段时间，催我辞职回去自家公司坐镇。

这一回，我痛快地答应了。

不过下周要先去星城参加一个大型行业论坛，对方很早之前就邀请了我，我还是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于是第二天我按公司规定做了差旅申请，搞笑的是，李炎正那边居然没有批准。

我起身就准备去李炎正的办公室和他理论一番，一只脚还未跨出办公室，就看到姜凯莉眼睛红红地先我一步进了李炎正的房间。

没过多久，隔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这妹子抽泣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姜凯莉在说什么数据算错了，什么客户骂她，又哭诉客户批评她做的报告都是垃圾。

我心中暗爽，战略性地退后一步，不想去趟这浑水。不料屁股才挨上凳子不过一分钟，李炎正就在公司的企业微信中呼唤我，要我现在就去会议室开会。

老大不情愿地去了会议室，我看到姜凯莉正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可怜。

李炎正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发脾气，反而在边上好言好语地劝她，用手不断轻抚她的后背。

直至看到我站在门口，两人这才正了神色，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是姜凯莉在做D司市场调研项目的时候把数据弄错了，交付的市场分析报告中，D司的市场份额跌出前三，因此后续的策略方向全部跑偏。

对方市场经理也没细看就直接发给了他们市场总监，结果被总监一通臭骂，连带把姜凯莉也训了一番。

市场总监扬言要将我们公司踢出供应商，永不再用。

李炎正倒是一脸镇静，只不过对我的态度稍微客气了一些：「睿文，我记得你和他们市场总监江雪挺熟的吧，要不你攒个局，我们一起把这个误会解开就好了。」

我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别啊，炎总，江雪这个客户我可是交接给凯莉了呀，当时你和曼迪不是都在场嘛！」

李炎正高傲自大，最不喜欢别人当场忤逆他，顿时火冒三丈地用手指着我：

「严睿文，你搞搞清楚，我才是这个公司的老板！你不要来挑战我的权威！

「你要么就按照我的话去做，要不就滚！」

这我哪里还能忍，转身回去拿了自己的电脑背包，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公司。

不过当天下午，我还是约了D司的市场总监江雪去江畔的六星级酒店喝下午茶赔罪。

李炎正这点没有说错，我和江雪确实挺熟的，她可是整整追了我十年呢！

6.

江雪慵懒地靠坐着，海藻般的黑卷发铺散在沙发靠背上，她一只纤纤玉手掂起洁白的骨瓷杯，一边喝茶一边向我睇来，说起话来又带着北城大妞特有的爽利：

「你找我也没用，我已经向采购部投诉了。

「那个姜凯莉，太不专业了。以为我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吗？做错事情还敢在我这里一哭二嗲三撒娇的，姐姐我能惯着她吗？」

我笑着挑了块她爱吃的巧克力慕斯小蛋糕，放到她跟前的骨碟里：

「不是来求情的，这破公司我也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这不就是担心你生气，找你叙叙旧嘛。」

江雪立马坐直了身体，整个人向我倾斜过来，兴奋不已：「真的呀？你终于想通了要回去接叔叔的班啦？那我也一起回去。」

我屈起手指轻敲她的额头，笑骂道：「百万年薪的市场总监都不当了？现在这种行情，回北城可未必还能找到这待遇的工作！」

她不以为意地瞥我一眼，一双大大的狐狸眼十分灵动。

一边用小勺子戳我给她的小蛋糕，一边小声地嘀咕：「傻不拉几的二愣子。」

酒店环境清幽，我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江雪父亲和我父亲是老战友，两人转业后分在一座城市，时常走动，江雪和我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女孩子早熟，她很早就表现出对我与众不同，追着我考了同一所大学，又追着我出国一起读MBA，回国后又跟着我一起来海城。

确实如她所说，我在这方面比较楞，这么多年被她一直这样把持着，我也的确没有机会交往其他女性朋友。

我的目光落在她握着勺子的细腻柔白的手上，心中一热，大着胆子上去握住，柔声说道：「好了好了，这不是马上就回北城了嘛。到时我去你家拜访叔叔阿姨。」

这一握也不知道触动了江大小姐哪一根神经，她竟然一下扑到我的怀里，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就呜呜地哭出声来。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小女儿的神态，心里头有种奇异又说不出口的甜蜜，于是也温情地回搂住她，轻抚她的长发。

两人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耳尖的我却突然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看去，见到一抹红色的身影闪过。

7.

姜凯莉见我已经看到了她，不得不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哎呀，睿文总，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早知道你和雪总是这种关系，我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她正打算开溜，却被江雪一把拽住胳膊。

这个刚刚还窝在我怀里撒娇的小女人此刻却是战斗力爆表：

「你拍什么了？照片交出来！偷拍犯法的你知道吗？」

她声音很大，马上就有酒店工作人员前来询问。

江雪气势十足，指着姜凯莉就是一通数落，并要求她立刻删除手机里面的照片。

姜凯莉也不甘示弱，楚楚可怜地一边哭，一边和工作人员说自己只是拍摄酒店环境，又控诉江雪霸道欺负人，却死死捂住自己的手机不肯给我们看。

恰好此时，酒店的销售总监送客户出门经过这里。

江雪时常在这家酒店办市场会议，对方与她相熟，见状连忙过来询问：「雪总，怎么了这是？」

酒店工作人员和他耳语了几句，他和江雪对视了两眼，立马很有眼色地说道：

「这位女士，要是你实在不方便展示手机的话，我们也可以报警的。在我们酒店吵吵闹闹总归不好。

「小胡，你去请保安室的陈师傅过来，这附近就有派出所的。」

听到要报警，没怎么经过事儿的姜凯莉终于有些害怕，一脸愤懑地看着我们，不甘不愿地拿出手机开始删除图片。

我多了个心眼，小声询问小胡这个位置酒店是否有监控，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好了，都删完了。」姜凯莉将手机相簿的界面摊到我们面前，确实当天日期之下没有任何照片了。

江雪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对她说：「妹妹，姐姐我好心劝你一句，偷拍并进行网络传递可是犯法的。要是被我发现你将我们的照片到处散布，你就等着收传票吧。」

姜凯莉不以为然，嘴唇动了几下，似乎在说什么「敢做不敢当」之类的话。

眼瞅着江雪美目一瞪又要发火，我忙上去揽住了她，大大方方对上姜凯莉：

「我和江雪光明正大谈恋爱，没什么不能说的，但这不是你私下散布我们隐私的理由。

「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别去学人家当什么小三小四的。」

姜凯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张小脸发白，嘴唇微微颤抖：「严睿文，你什么意思！」

我回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拉着江雪的手往车库电梯走去。

这位女霸王此刻倒是十分乖顺，似乎是被我刚刚的恋爱宣言镇住，抿着嘴不发一言。

我好笑地看着她，更觉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明艳动人，心里头痒痒的。

甫一出电梯门，我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这是谁家的女朋友，怎么又乖又飒的？」

8.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徐曼迪突然过来找我。

当时我刚和江雪通完电话，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来意。

原来姜凯莉早就将我和江雪的照片上传了云端，又不知道传给了D司的谁，隔天江雪就被公司内部匿名举报了。

举报的邮件直接发到了公司采购部总监以及她的直属老板那里，指责江雪玩忽职守，和供应商关系不纯，还介入供应商内部斗争，故意打压现有项目对接人，更是附上了我们那天拥抱的照片和视频。

江雪得知后大发雷霆，将姜凯莉之前那份市场报告标记出五十多次错误，发给公司全部管理层，又抄送了李炎正，质疑李炎正公司的专业素养。

更是毫不避讳地附上了酒店的监控视频，直接反控姜凯莉蓄意陷害她。

这让拿着这封举报邮件到江雪直属老板那里大做文章的采购总监非常下不来台。

江雪和采购总监大吵一架，指责他根本不懂业务还乱吵吵，然后直接就辞了职。

前面气呼呼地打电话给我，就是给我提个醒，让我早做心理准备。

而此时坐在我面前的徐曼迪，正拿出一叠离职材料，是她帮我草拟的《自愿离职辞职信》，《自愿放弃未结算奖金及合伙人分成的声明》，以及两年之内不得加入行业其他公司的《竞业限制协议》。

她照旧是一脸为难的表情，温婉地劝我：「睿文，事已至此，你和炎总就好聚好散了吧！」

我转着笔，好整以暇地点向那几份声明，不咸不淡地问她：「这也能算是好聚好散？」

看她嘴唇嗫嚅，似乎想要解释。我又抢先说道：「我也不为难你，辞职信我自己会写，余下两份文件我就不签了。」

徐曼迪今天却一反常态，态度十分强硬。

她果断地伸出手，啪地一下摁住我的电脑：「如果不签字，那公司就只能按辞退处理，你一样拿不到奖金。以后找工作做背调，你也别指望我会说你什么好话。」

我吃了一惊，不错眼地看着面前一脸肃穆的徐曼迪。

一直以来，我自认为和她相处还算融洽，尽管她和李炎正不清不楚的，但工作表现上仍然很有职业操守，我也愿意和她说几句真心话。

之前拿出的那些文件，我还可以理解她是迫于李炎正的压力。

但刚刚这番话说出来，则多多少少带有一些来自她本心的恶意了。

正在我审视她的这会儿，她已经将大楼的保安叫来，动作麻利地扣下我的电脑，又指挥气势汹汹的保安将我推出办公室，反身就把门锁上了。

办公室的其他同事看得目瞪口呆，唯有姜凯莉却趾高气扬地站起身来，抬着下巴，幸灾乐祸地看我。

我心里正窝着一股邪火，此刻更是恶从胆边生，回头看向徐曼迪和姜凯莉，丝毫不给她们留颜面：

「话说你们两个平时怎么分工陪李炎正的？一三五？二四六？

「要我说李炎正也太抠门了，连酒店都不舍得去，次次都在停车场胡搞。行车记录仪可都拍到好几次了。」

徐曼迪和姜凯莉均是神色大变。

徐曼迪还能强装镇定，那姜凯莉到底是不够老辣，在公司其余同事异样的目光中，先我一步夺门而出了。

9.

李炎正离婚，净身出户的消息，是来北城出差的吴楚透露给我的。

他还以为我在海城被李炎正搞得找不到工作，无奈之下只好辗转到北城寻找机会。

酒过三巡，他拍着胸脯说他在北城人脉很广，一定要给我介绍个靠谱的工作。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算是承了他的情，告诉他我已经找好工作了。

吴楚对我竖起大拇指，这才又凑到我耳边低声八卦：

「李炎看着挺正派的人，居然窝边草一吃吃两个。听说徐曼迪和姜凯莉在公司里面天天斗得你死我活的。

「他老婆不知怎么知道了，带着儿子就从美国回来了，找了个顶厉害的离婚律师。现在孩子房子车子现金都归女方，只留下个破烂公司给李炎正。」

我灌下一大口啤酒，嗤笑一声：「上回江雪那样大张旗鼓一闹，行业里都传遍了，李炎正现在还能接到生意吗？」

吴楚立马夸张地冲我挤眉弄眼：「我说你小子怎么来北城了？原来是跟着女朋友来的，到时你可要请哥哥喝杯喜酒啊。」

随即，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李炎正身上：「缺了你这个得力干将，他的项目量急剧下滑。这几天正忙着四处跑业务找客户呢。」

我却不信：「就他那个清高劲儿，还能去求人？」

吴楚一拍桌子，十分稀奇地表示：「你还别说，真的有！他最近正在到处托人想约正海实业的严总，听说正海有个大百万级的咨询项目打算公开招标，好几家咨询公司都在抢呢。」

我拿起杯子喝酒的动作微顿，侧头看向吴楚，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巧了不是，我新去的公司恰好就是正海实业。」

10.

八面玲珑的吴楚很快攒了个局，要帮李炎正和我冰释前嫌。

席间，李炎正又拿出他当初挖我去他公司的那股子殷勤劲儿，上来就说要给我赔罪，满满一杯的白酒仰头就干了，算是给足了我面子。

喝完后，又赔着笑脸上来给我倒酒，姿态之谦卑，和日常盛气凌人的他反差极大。

我忍不住回想起曾经有个项目，客户对他交付的分析报告不太满意，他和客户在会议室里争辩了整整一个小时，吵完后便愤然离场。

而后更是彻底摆烂，只苦了我，一头哄着客户，一头又带着项目组忙前忙后改了一个多月，才算让客户最终满足。

看着他此刻漾开的笑脸和殷勤的举止，想来他的公司目前确实岌岌可危，要不然极为自尊自傲的他绝不会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然而，我却不太给面子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小酒盅：「炎总，我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还吴楚一个人情。虽然说我也不是那种没气量的人，但发生过的事很难当作没有发生。」

我顿了一下，又自嘲说：「当初你三番四次请我当合伙人的时候，给我画了好大一张饼，可从来没说过我最终会是被保安押着赶出办公室的。」

李炎正欲言又止，眉头一皱干脆又干了一杯：「睿文，哥哥给你赔罪了。那天我正好不在公司，要不然绝对不能让徐曼迪这样对你。

「我后来听其他同事说了，她做得确实特别过分，这个月她已经引咎辞职了。」

我不由得打量了一眼坐在边上十分乖巧的姜凯莉，没想到她竟然能斗过徐曼迪。

这妹子极有眼色，马上也端起酒杯，满脸堆笑要过来给我敬酒，半点没有之前嚣张的样子。

我对她就更加不客气了：「你倒不应该来敬我，该敬的是江雪。但她现在正忙着成立自己的公司，不耐烦见你。

「只是让我转告你一句，等她腾出手来，一定会去告你偷拍并进行传播。你要是哪天收到法院的传票，也不要太过惊讶。」

此话一出，李炎正和姜凯莉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凝固了，我甚至可以看到李炎正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显然正在竭力压制他自己的脾气。

吴楚见状，连忙出来插科打诨地劝酒，试图给我们打圆场。

我觉得自己今天能来已经是很给吴楚面子，按理说我们认识在先，交情也算不错，但我和李炎正的几次纷争，他最终都是选择了代表利益的李炎正。

包括今天的饭局，说是帮我们解除误会，实际上也是因为他想在正海集团的项目里面分一杯羹而已。日后，我也不会再与他深交。

从名片夹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名片，我甩给吴楚：「倒也不能白白让你张罗一回，这是正海集团总经理特助的名片，你自己去联系他吧。」

11.

转头我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因为我爸去瑞士疗养了，将公司的一大摊子事情都丢给我处理，我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

项目方案书全部交齐的那天，史特助来我办公室，要我先初筛一轮，最终选定三家供应商来公司讲标。

我一边快速扫过各家的方案和报价，一边询问他的建议。

史特助经验老到，深得我爸信任，这次我爸去瑞士期间，更是安排他协助我尽快上手公司的各项业务。

他犹豫了会儿才开了口：「我个人是比较倾向德晴，迈石和毕瑞斯这三家。他们咨询团队强，行业成功案例多，价格也合理。

「您之前工作的凯洛普，方案倒也算勉勉强强，就是咨询团队薄弱，报价也太过夸张。」

我在电脑上很快点开凯洛普的方案，方案应该是李炎正自己操刀写的，也算是有些见解，但过于空洞，价格更是另外几家知名咨询公司的两倍多。

我不甚在意地说：「这种小公司，我还以为第一轮你就回绝了呢。我和他们不算是好聚好散，您倒也不必看我的面子。」

随即，略略将我的经历和史特助说了几句，顺便也向他探讨一些商场处世的原则。

史特助这才松了口气，脸色古怪地说：「他们给我打电话时，一再强调说是您推荐的，又说和您关系极好......」

我合上电脑，一拍额头：「是我前阵子忙昏了，忘记和您提了。回头您就让下面的助理给李炎正回个邮件，就说他们报价太高，我们实在是请不起。」

史特助点头应是，不料转头他就将我的这段经历告诉了我爸。

12.

到了项目正式讲标的那一天，我非常意外地见到了李炎正一行。

他带着吴楚和姜凯莉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好整以暇端坐在会议室的我，同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门口的史特助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去迎了他们进来，并郑重向他们介绍我：「这位是我们小严总，刚刚才回来接手公司，他是这个项目的主要决策人。」

李炎正僵硬地过来和我握手，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弧度，笑容却不达眼底，尤其他微颤的鼻翼以及紧紧抿住的双唇，都显现出他此刻非常的愤怒。

姜凯丽则是脸色煞白，唯唯诺诺地老实跟着，不敢多说一句。

唯有吴楚上来拍拍我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小严总可真是深藏不露，佩服佩服。」

寒暄的功夫，史特助居然还用电脑连上了远在瑞士的我爸，示意李炎正可以开始了。

大概是心态受了点影响，李炎正今天发挥失常，前面花了很长时间介绍他在头部企业工作经验，又洋洋洒洒地吹嘘他个人的背景和既往项目的成功经验。

时间已经过去了30分钟，他还未进入到正式的项目设计环节。

史特助率先出口打断了他，语气严厉地让他快速进入主题，不要浪费时间。

李炎正此刻还勉力维持着笑容和体面，但语速已经越来越快，草草地将他的项目设计构想陈述了一遍。

还未等我开口，我爸威严的声音已经透过会议室的音响系统传了出来：

「李总，我听了半天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项目到底要怎么落地？

「在每个阶段都会解决哪些问题，用什么方式或者工具解决，又会有什么具体的产出，需要投入多少资源？

「这些您刚刚都没提及，如果只是卖个空中楼阁的概念，可是拿不到我们这个项目的。」

我这时哪里还能不知道，将李炎正他们叫来，大概是我爸和史特助有意为之。

涵养功夫向来不到位的李炎正已经黑脸，我看到边上的吴楚正拼命地摁着他，求助般地看向我。

我这时也开口说道：「现在的商业环境不同以往，既往的成功经验未必适用。因此除了战略概念的层面，我们还希望能看到项目落地执行的规划。不知李总方便展示一下吗？」

李炎正内心根本接受不了我作为甲方的身份来评判他，质疑他，不管不顾地将手上的电脑一合，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严睿文，你根本就没诚意，就是故意在羞辱我！既然如此，何必浪费我的时间。」

他起身推门就走了，姜凯莉立马小跑着跟上，只留下尴尬的吴楚和我们周旋。

史特助根本不给他面子，板着脸就是一通发作：

「让你们进入最后一轮，已经是看在小严总的面子上。

「我还从未见过态度那么蛮横的供应商，我会通告集团下属子公司和所有关联企业，你们这家供应商永不录用。」

怨人者途远，责己者行半，无戾者已至。

李炎正创业三年，如果最终失败，那一定是源于他的自大与傲慢。

13.

我和江雪准备订婚，去专卖店选戒指的时候，遇到了同样来拿定制戒指的徐曼迪。

她正挽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秃头中年人，脸上挂着曲意逢迎的笑容，不再是之前雅致专业的女经理人形象。

她见了我们，倒也没有太尴尬，只是淡淡地和我打了个招呼，倒是她身边的那个秃头中年人，热情地向我伸出手来：「小严总，我是通科的李延齐，您还记得我吗？上个月展会您还来过我们的展台呢！」

上个月展会我至少去过100多个展台，实在也记不清他到底是哪位。只是基于社交礼仪和他握手，笑着对他和徐曼迪道一声恭喜。

也不知道这人是误会了什么，谄媚地对着我又是笑又是鞠躬的。

当天晚上，他居然神通广大地摸到了我公寓楼下的停车场，趁我即将要下车之际，将衣衫不整的徐曼迪一把塞进我的车里，掉头就跑。

这通神操作吓得我立刻打开车门，跳出车外。

正准备去找保安，耳边却传来徐曼迪不慌不忙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我马上就走，你让我在你车里待会儿。」

又过了一阵，徐曼迪收拾好自己下了车来，和我并肩靠在车侧。

她自顾自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抽出一根烟，神态自若地点上，一边吞吐着，一边不甚在意地自嘲道：

「我让李延齐误会我是你的前女友，原本是希望提高点身价，让他对我好一点。

「没想到，那个窝囊男人居然直接把我送过来了。」

「你就让我在这里多待会儿，越晚回去，他大概就会越满意些。」

我侧脸看她，虽说是穿戴整齐了，但她的脸上犹带泪痕，精致的妆容也花了不少。

沉默了半天，终是于心不忍：「你倒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

徐曼迪夹着烟，低头看着地面：

「那我还能怎样？之前给人家当小三，后来又斗不过小四，我也无颜留在海城。这里至少还有个有钱男人愿意娶我。

「总好过姜凯莉那个小贱人，白白跟了李炎正。

「现在李炎正接不到生意，公司的人基本走光了。他那个暴脾气，有这种众叛亲离的下场也不奇怪。」

我不再回应她，转身离开。

这种时候，能够让她自己呆着，就是最好的体面。

上楼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看到江雪正兴致勃勃地布置烛光晚餐，随着她的动作，指间那颗硕大的钻戒发出了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