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一旦死去，就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了，这就是死亡的起点。—— 村上春树

无意中读到村上春树的这句话，我恍然领悟了武大郎在《金瓶梅》中的归宿问题。兰陵笑笑生设置了一个这样怯懦、卑微的男人形象，并不仅仅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他的生，他的死，他的无知以及他的无耻，都带着当时社会小人物的特性。

武大郎是无数挣扎于命运洪流之中的百姓缩影，也是那个封建社会下没有生存技能的边缘人群，为了果腹而被迫降低人格的丑态，他的卑劣是时代的无能。

有人说武大郎其实不是必须要死，西门庆完全可以用钱打发了这样一个穷且懦弱的男人，又或者说，如张大户一般将武大郎养在西门府中做个仆人，而他同潘氏仍然可以鱼水之欢，毒杀武大，实在是下下策。

然而，我认为，武大实际上是必须要死的，唯有一死，才是对他真正的悲悯。

关于武大郎这个人物形象，我们之前分析过，他绝不是《水浒传》中那个质朴本分的老实人，在《金瓶梅》之中，武大郎的身上几乎集齐了小人物身上的缺点，但这也是他为了生存不得已生出的保护甲，为了活下去，人性的本能是趋利而避害。

1、其貌不扬，又有些侏儒，没有活命的根本。

武大郎在清河县的名声就是“三寸丁谷树皮”，他的外在形象是人们嘲笑取乐的谈资，一个身材矮小又其貌不扬的男人，能干什么呢？

酒店的店小二要腿脚麻利，招待客人要热情周到的，这就相当于酒店的迎宾和门童，必然要长相说得过去的，至少，一个店的门脸不能让客人一看食不下咽的。

其次，武大郎为人蠢笨，并不懂得见风使舵，否则绝不会在自己危难之时，拿武松威胁潘金莲加速自己的死亡。

先天不足，让武大郎失去了很多求职机会，力工干不了、文职又不行，只能自力更生做点小买卖摆个地摊什么的。

不干活，就没饭吃。

他的烧饼不赚钱，可见，厨艺也十分一般，营销头脑也不够，干一天赔一天，这样的武大郎在自力更生的路上摸爬滚打过，但都失败了，所以，当他眼前摆着一条能吃软饭的路时，他没有别的选择。

唯有苟且，才能偷生。

2、被人嘲笑，毫无尊严的人生，活着也是一天捱一天的受苦。

武大郎接盘潘金莲，此事在张大户的府中人人皆知，他拿着张大户施舍的钱财外出谋生，这是他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尽管不挣钱也要出去卖饼，一是眼不见为净，二是掩饰自己吃软饭的事实。

张大户撒手归西，潘金莲倚门卖俏，街坊邻里闲言碎语，怎会不入耳，他能做什么？

休妻？

他如今这点积蓄也不过是靠妻子潘金莲攒下的，若是休妻，怎么来的，怎么去，他要怎么活下去？

原本这一层遮羞布靠着装聋作哑也能勉强度日，可郓哥一把扯了下去。

人人都道潘金莲是一块羊肉入了狗嘴里，没人同情他被戴了帽子，却只会嘲笑他不中用。

他死了，才有人开始对他表示同情，为他最后这一刻的“勇敢”，表示出了武大这一生都难得到的善意。

这个就刚好谈到了大家的疑惑，为什么西门庆不出资将小潘买过去，何必，弄出人命。

西门庆对于潘金莲，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并没想过收入房中。他和王婆计得金莲时，西门府的老三——卓丢儿，她当时已经亡故，三房空着，西门庆也没动迎娶之心。

西门庆擅长借色聚财，娶妻纳妾不是单凭貌美就可以，好看的皮囊千千万万，有钱的少妇是万里挑一，潘金莲一心想高攀西门庆，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从替夫烧灵这一段就可见端倪。

1、西门庆搁置潘金莲三个月之久，在此期间，迎娶孟玉楼鞍前马后

潘金莲毒杀武大后，便等着西门庆的后话，然而，此时西门庆却被薛媒婆说动了心，要去孟玉楼那相亲。

薛媒婆说孟玉楼带了一分好钱，人又标致有礼，西门庆听闻当即和人约定好，明日是个好日子，买了礼，又“头戴缠棕大帽，一撒钩绦，粉底皂靴......”一番打扮先去拜见了孟玉楼亡夫的姑妈，表明迎娶孟玉楼的心意。

第三天，西门庆又打扮更为得体，此时是去正主孟玉楼家正式求亲。

五月初和孟玉楼一见钟情，当月24日就慌不迭地下聘礼，迎娶之心迫不及待，26日陪同孟玉楼给前夫烧灵。

孟家烧灵请了12位高僧，礼数周全，场面浩大，且都是孟玉楼自己出钱出力，很有排场。

后续小潘给武大郎烧灵，请了6个红尘未净的和尚，还是西门庆出钱，二人隔着帘子苟且，帘外的和尚心猿意马，这一对比，小潘穷得很突出。

随后，六月初二西门庆就急着把孟玉楼抬家去，这才是西门庆要娶妻的态度。

在《金瓶梅》中，烧灵没有做过解释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查了一些相关史料记载，一般百日烧灵是要祭奠亡魂，但和书中的礼数有些违和。西门庆一共参与了三个女人的烧灵，分别是孟玉楼，潘金莲和李瓶儿，这三个人都有一处共同点，那就是寡妇。

有一句俗语是说寡妇烧灵，前缘斩尽。

结合西门庆三次烧灵的情景分析，在当时的朝代，寡妇再嫁应该是要给前夫烧灵，代表自己斩断过去重新开始之意，所以，西门庆陪同孟玉楼给前夫烧灵，才定了迎娶日子。

此时的小潘，眼巴巴地坐在阁楼里盼着大官人来，一等就是三个多月，再相见，只是嗔怪怒骂了两句，西门庆却也绝口未提给武大郎烧灵一事。

事情到了这个关头，他仍然不想娶她。

2、武松归来，助推西门庆偷娶潘金莲

让西门庆迎娶潘金莲的，并不在于小潘本身做得努力，而在于外界的助推。

这一天，西门庆在潘金莲家歇息，王婆守在门外望风。此时，武松离家也三个月有余，因兄弟连心，总是坐立不安神思不定便急切切地想往家赶，他担心哥哥武大有什么意外，便写了一封家书让士兵送过来。

王婆在门口灵机一动将信收下，只说武大郎不在家，稍后自己传达。

转身，王婆拿着信催促里面的二人赶快起床，这信中的内容便是武松归家的日子。

西门庆慌作一团，他在清河县还仅仅是个有钱的生药铺老板，虽然有些势力，可还是不愿意招惹公务员，何况，还是能一拳打死老虎的男人，沾上人命非他本意，可离开潘金莲又有些恋恋不舍。

王婆为了拿捏这对男女，便提出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理论，嫂嫂再嫁，小叔子能奈何，撺掇西门庆陪同潘金莲给武大烧灵，随后，一顶轿子赶紧抬家去。

因为惧怕武松找上门，又受王婆蛊惑，西门庆这才动了迎娶潘金莲之心。

武大之死是必然的，唯有一死才能推动故事的发展，也唯有一死，才能从这腐朽而堕落的朝代中解脱出来。

正如村上春树所说，他一死，就不再失去什么，一切都可以再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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