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当初为了出家的师父削发为尼,世人无不称赞这是一段超越爱情的感情。
她十余年与师父相伴,即使没有夫妻之实,却也称得上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等她俩年过半百之时,师父却将山下一名卖胭脂的妇人娶进了道观。
让我们改口称那妇人为师娘,还说要老来得子,一树梨花压海棠,也是雅事。
人人说他忘情负义,为在道观操劳了半辈子的师娘鸣不平。
可师娘自己却无动于衷,过去如何,现在亦如何。
我们都以为这是师娘修道十数载,有了超然世外的风骨。
我却在那日师父与他的“海棠”手挽手甜蜜时,意外听到了师娘的心声: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迟早把你们皮都扒了!”
1
师娘陪师父在这道观上厮守了半辈子。
即使两个人从来没有提及过男女私情之事,但世人都认定他们是超越爱情的感情。
就连师娘也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在这道观上,师娘承担了一家之母的责任。
洗衣做饭为我们缝补道袍,这都是师娘每天都要做的。
原以为平淡的生活就会这么过着,但是师父却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即将迎娶一位山下的女子。
听大师兄说还是一位卖胭脂的妇人,大屁股走起来一扭一扭的。
我们还是最后得知这个消息的,着急忙慌的冲去找师娘。
师娘却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们六弟子听得懵懵懂懂的,师娘却没有再说话。
师父最终还是将那位妇人大张旗鼓迎娶上道观。
我们在心里都气得牙痒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师娘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可是师父竟为了那名女子还俗,还将她八抬大轿迎娶上道观。
顿时间,山下的人都在嘲笑我们道观。
“年近半百的道士竟如此风流!”
“那到道观里原就有一名女子,现在又从山下迎娶一位上山,真是有趣。”
身为道观弟子的我们就更加不解了,为何师父要做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师娘即使跟他没有夫妻之名,但也算对得起师父。
当初师娘甘愿追寻师父自愿上山削发为尼,还将自己几十年的年华奉献在这里。
自打我们记事起,照顾我们忙里忙外的永远只是师娘。
春日,为我们磨砺好训练要用的佩剑。
夏日,为我们准备好切成片的西瓜。
秋日,为道观储存好即将过冬的粮食。
冬日,为道观上下缝补好厚重的大袄。
她不苟言笑,对待我们永远都是一副笑脸晏晏的模样,很少对我们说过什么重话。
几十年的奉献让她原本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就连眼间的沟壑都变得越来越深。
现如今,师父这般无情无义更是伤了师娘的心。
让她这几十余年来的奉献变的可笑。
道观上一旁挂上红缦,一旁寂静无声。
那一夜,师娘终究没有等来师父的解释。
2
翌日,晨练时。
师父身旁站了一位胸大胯圆的妇人。
还真如同大师兄说的那般,只是那妇人的外貌有些搞怪。
挤作一团的五官上有一个黄豆大的肉瘤,像个媒婆。
越看她的模样越觉得滑稽可笑,最后差点憋不住了。
还是一旁的五师兄掐了我一把才作罢,否则我又要绕着道观慢跑三炷香的时间。
“你小子,注意点!等下又要遭受皮肉之痛!”
五师兄特地压低声音提醒我。
“可是那妇人长得真是怪异,像那日山上遇到的猪怪。”
说到这,我又忍不住想要大笑。
师父摸了摸他的山羊须,一脸红润的呵斥我们。
“肃静肃静!莫要喧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昨晚师父度过了一夜春宵,很是满足。
果真是修道之人,年近半百却宝刀未老。
而后旁若无人的挽起了那妇人的手臂,正声道:“从今往后,她就是你们的师娘了。”
那妇人还故作羞涩,原本让她滑稽的脸就变得更加丑陋。
我们六弟子瞬间惊讶得下巴快掉在地板上,纷纷摇头。
师父见此大喝一声:“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就称之前那位师娘叫女师父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能感受到一旁的师娘哀怨的神情。
也是,被一个男人始乱终弃,换做谁都不能释怀。
师父注意到我的眼神,故意挑起话端。
“淑莲,你没问题吧?”
淑莲便是师娘的名字。
师娘嘴角扯出个苦笑,轻声应答:“我没问题,称呼什么都可以的。”
只有我们明白,师娘此时心碎到了极点。
师父满意的点点头,还特地叮嘱我们:“听到了吗?以后就叫她为女师父。”
为此,我们并不认同这个称呼。
只是咬着嘴不说话,师父很是不满,抄起竹鞭就要教训我们。
那妇人按住他的手,故作体贴的说:“无妨,小孩子总需要时间去适应的。”
虚情假意的模样让人感到想要作呕。
此时,我听到了两句不合时宜尖酸刻薄的话。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再秀恩爱都把你们皮扒了!”
虽然尖酸刻薄,但是骂得我心里暖暖的。
原以为是身旁的五师兄骂的,刚想赞同一句,却发现五师兄压根没张嘴!
正在我疑惑之际,又听见了刚才那熟悉的声音。
“还要叫那猪怪为师娘,说出去大家莫不是要笑掉大牙!”
随后又轻笑一声,轻浮道:“那老东西果真是精力旺盛,便宜那猪怪了。”
这听起来不就是师娘的声音吗!
那猪怪的传说也是那日我们告诉师娘的饭后闲谈!
我居然能听到师娘的心声!
随后又在心里默默聆听,却发现只能听到师娘的声音。
“待到我找到那东西,把你们两个狗男女都废了!”
东西?什么东西?
五师兄看到我眉头紧皱,戳戳我:“想什么呢?”
“无事无事。”
师父还想教唆我们叫那妇人为师娘,却被我们以训练为由跑开了。
在我经过师娘旁边时,清楚听到了师娘的肆意大笑。
“这群小兔崽子,没白疼!”
“老东西就吹胡子瞪眼吧,气死你!”
听到这,差点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于是我加速跑开了。
3
日落西山,我们被柴房中的争执声吸引了注意力。
先是师父中气十足的呵斥冲进耳膜。
“淑莲,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鸡肠小肚!”
待我们冲进柴房,看到的是师娘在炉灶前劈柴生火。
以及怒发冲冠的师父,旁边还站着那哭哭啼啼的妇人。
师父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继续大声的呵斥师娘。
“今日我已吩咐弟子们改掉称呼了,为何你偏偏要和我作对!”
“淑莲,他们唤你一句女师父已是给你面子,你又何必得寸进尺?”
话里行间,指的就是我们不唤那猪怪为师娘的事。
只是,这些冰冷冷的话,恐怕是刺得师娘心锥疼。
师娘眉头紧皱,沉声反驳:“师兄,你错怪我了。”
师父气在头上,正声反驳:“难道是我无缘无故赖到你头上吗?”
“你既称我为师兄,就应该对我尊重些,更何况是你的的嫂嫂!”
这话语刺人,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这老东西莫不是给脸不要脸?还要我称呼那猪怪为嫂嫂,称她为人都是给她面子!”
师娘满是嘲讽的心声落入我的耳中,让我错愕不已。
只是师娘的面上写满了哀伤,让人怜惜不已。
师父看到这叹了一口气,松口道:“罢了罢了,那些娃娃不懂事,只要你明事理就够了。”
随后转身拂了拂袖,安慰状的拍了拍那妇人的肩膀。
但话却是对着师娘说的:“叫人吧。”
这还不如直接扇师娘一个耳光来的痛快,至少更加干净利索。
余光中,我瞥见师娘握着柴火的指尖变得惨白,就连她伪装的笑脸也将破碎。
师父见师娘没有动作,不耐烦的催促。
“淑莲,不必磨蹭,叫人吧!”
此刻,站在我们身旁的大师兄似疯狗般冲进柴房,冲着师娘大吼道:“师娘,不能叫!”
是啊,身为孩童的我们也明白,这声嫂嫂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师娘几十余年的陪伴与付出将被那妇人夺走。
听到大师兄的制止,师父是第一个不乐意的,那妇人更是佯装挤出眼泪。
师父厉声道:“逆徒,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而后又气势汹汹的指了指师娘,愤怒地嚷道:“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弟子!”
随后又三步并作一步,拎住大师兄的衣领大声吼道:“给我叫师娘!”
大师兄被薅住了衣领,但也只是咬咬牙摇头。
“我不叫!”
师父正要挥起巴掌给大师兄一掌,却被师娘拦了下来。
随而,我听到师娘的心声:“没想到这小老大平日里是最沉默寡言的,但却是真性情的男娃儿。”
“等下你莫要怪罪师娘,师娘也是为了你好。”
师娘将那柴火棍打向大师兄的大腿,毫不留情。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师娘动怒,有些错愕。
“我不下手,待会那老东西打得更重,又免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虽然那声音响亮,但是下手并不重。
大师兄恼师娘打她,就闷声站在那里。
师娘装生气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将大师兄唬的一愣一愣的。
“小老大你莫要恨我,只是以后我不在了只有那老不死能护着你们了。”
不在?师娘要去哪里!
我不解的睁大眼睛盯着师娘,此时师娘仿佛也注意到我的注视,只是她没有回头。
“你唤她一句师娘,给你师父一个台阶下。”
师娘在大师兄耳畔间低语,随后还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抚。
大师兄最后还是听了师娘的话,咬咬牙道:“师……娘……”
语罢,那妇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连师父的脸色也没那么阴沉了。
最后,师娘行了个礼就急忙带着我们六弟子离场。
“师兄嫂嫂,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师父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我们六弟子十分不满。
我们明明自己有师娘,为何还要称呼那妇人做师娘!
回到斗室,师娘心疼的给大师兄上药。
只是她脸上挂的都是泪珠,不知道是心疼大师兄,还是因为对师父的所作所为感到寒心。
“师娘,我不疼!”
大师兄见状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师娘哭得更加悲惨了。
“是师娘不好,师娘没能保护好你们!”
此时,我们你一嘴我一嘴的安慰她。
“您永远都是我们的师娘,即使有没有师父,我们心里一直有您!”
七嘴八舌中,师娘渐渐地恢复了往常的笑脸。
4
约莫过了七曜,道观里就传出了那妇人怀孕的消息。
师父为此很是兴奋,经常在食晚膳的时候多吃了几碗饭。
食晚膳的时候,师父和那妇人坐一桌,师娘则和我们坐一桌。
在那妇人怀孕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她吭哧吭哧的声音,和师父呼噜噜的吃饭声此起彼伏。
这时我总能听到师娘在心里的嘀咕:“这老东西果真是精力旺盛,竟搞得这猪怪吭哧吭哧吃米。”
“两个加起来将近耄耋之年,还能生子,真是稀奇!”
听到这,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道观本就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这一下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师父来不及扒掉嘴旁的米粒,正色道:“小老六,好好吃饭,莫要嬉戏!”
其他兄弟都是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我,唯独只有师娘的眼神带了点考究。
膳毕,我偷听到师父请求师娘办一件事。
“淑莲,你知道的,你嫂嫂现在怀有身孕,需要补补身体。”
“你看一下能不能想方设法弄回一只乌鸽给你嫂嫂补身体。”
师父表面上是请求师母,但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见师娘低眉顺眼的应承下来,而继续忙碌了。
“若不是还没寻到那东西,我又何必如此卑微!”
“这死猪怪,怀了身孕什么都馋!”
师娘反反复复提到那东西,但是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师娘踏着夜色出门了。
我实在放心不下师娘,只好跟着师娘一前一后的出门了。
后山有许多山珍野味,但随之的是那些成怪的禽兽也多。
我担心师娘没有什么武力去对抗危险,所以一直躲在她身后暗中保护她。
直到我看到了让我错愕的一幕,师娘居然拿着头上的木钗直接将那树上的乌鸽射了下来。
三下五除二,树上的乌鸽所剩无几。
随后听到师娘在心里嘲笑道:“这乌鸽食过量不仅性寒而且虚汗,且看着这祸从口入吧。”
“寻一些灵之菇给孩儿们,这段时间他们训练也是有些吃不消了。”
灵芝菇便是一些黑黑小小的菌菇,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对训练道法的童子有很大的帮助。
这些还是师娘偷偷告诉我们的。
须臾,师娘正声道:“小老六,下来吧。”
我心虚的挠挠头,从树干上慢腾腾爬下来。
随后又讨好般看着师娘的脸,不好意思的说:“师娘,我陪您一起寻灵之菇吧。”
可是我忘了,那是师娘的心声。
师娘盯着我的脸,看得我心里发毛。
须臾,慈祥的师娘缓缓道:“小老六,你可以听到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