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是敬爱的吕正操叔叔诞辰120周年。欣闻近日《开国上将吕正操诞辰120周年纪念邮简》在京首发,心情激动。谨此致函,热烈祝贺!
开国上将吕正操(1904-2009)
吕正操将军是抗日名将,一生戎马,舍生忘死,披肝沥胆,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做出了彪炳青史的贡献。
阎宝航(1895-1968)
我的父亲阎宝航和吕正操将军的一生与“民族功臣”张学良将军有着不解之缘,他们两位也是张学良将军晚年极为挂念的两位知己。
【1930年,在阎宝航(右一)引荐下,美国朋友与张学良(中)会面,并在张学良同赵四小姐居住的沈阳北陵别墅门前留影。】
父亲阎宝航,字玉衡,1895年4月6日出生于辽宁省海城市。早年在担任奉天基督教青年会干事期间,和张学良结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经常陪同张学良一起参加青年会组织的各种活动,两人思想上十分契合,结为至交。父亲一生为反抗日本殖民侵略而奋斗,积极支持张学良将军抗日。父亲的日记中,曾留有这样的独白:“吾之最大悲痛,莫过于民族同胞惨重牺牲;吾之最大欢悦,莫过于同胞骨肉彻底解放。”字字珠玑,情真意切,铭刻肺腑,表达了父亲浓烈的抗日救国情怀。
阎宝航与父亲、夫人、子女们在南昌合影
通过在国际会议上公开披露《田中奏折》,父亲成为第一个向世界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华野心的人。
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监禁。东北爱国人士竭尽全力开始营救行动。阎宝航是看望被监禁的张学良的第一位东北人,他不遗余力地为争取张学良将军获得自由而奔走。
1934年,江西南昌发起新生活运动。前排右起:宋美龄、蒋介石、阎宝航。
蒋介石想派时任“新生活运动促进总会书记”的父亲阎宝航前往西安,解救被扣留的其他国民党高官。1936年12月28日,戴笠通知阎宝航,说宋子文请他到南京近郊北极阁公馆。
父亲到达时,宋子文已在客厅相候,见面就说:“我与蒋夫人和张副司令已经商量好请你去西安一趟,告诉东北军、西北军将领,张副司令几天内就回去。副司令有一封信带给杨虎城先生,让他把那批马丁飞机放回来,抗战还需要这批家伙,不要损坏啦……我已从上海包妥一架专机,明天你就动身。”
父亲转进小会客厅时,张学良已在候他。大事当前,无暇寒暄。当父亲提及宋子文让他去西安一事,张学良说:“我们商量过了,你去一趟吧,我这里有封信,你带给杨虎城先生,把飞机给他们放回来。”
父亲问:“宋子文让我告诉东北军、西北军将领你几天内就回去,你对这有什么把握吗?”沉默了一会儿,张学良说:“我这次举动是为了国家,也为了领袖,他们对待我怎样我不在乎。”父亲也沉默了……张学良还用手指了指西北方向:“只要那边团结,他们就会放我。”
父亲见到宋美龄时,追问可否保证张学良几天内回去。他清晰地回忆起当时宋美龄的表态:“我们牺牲一切也要做到!”她像宣誓一样答复道。
宋子文、宋美龄一再亲口向父亲信誓旦旦地承诺说,一定会放汉卿回西安,他们愿意以自己的声望作保证。就这样,父亲受宋子文、宋美龄委托,带着张学良的亲笔信又飞到西安,说服东北军、西北军放回被扣下的50架飞机和陈诚等国民党要员。但张学良将军却仍未被释放,这让他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1936年12月12日发动西安事变的张学良和杨虎城
回到南京后,父亲开始了各种搭救努力,曾先后四次前往蒋介石所居的奉化,每一次都想办法约到蒋介石所信赖的人士一同前往。但每一次,蒋介石都将他拒之门外。1937年2月中旬,阎宝航第四次去奉化请蒋释放张时,蒋介石虽然没见他,但却同意父亲见张学良一面。当时,张学良被囚禁在奉化雪窦寺。
二月份的雪窦寺,沧桑凄凉,父亲无尽感伤。他留下了这样的回忆文字:“屋里生着火炉,窗户则斜开一扇。和张相见之下,我不知话从何处说起,转念间,急欲把此前奔走经过作简要陈述。每入话题,张辄以手势急加阻止,示意窗外有人窃听。我最后说:‘汉公,为国为家,还要保重身体,再见罢。’张微微点首,默不一言。”
对于自己当时的处境,张学良将军已了然于心。两人的谈话短暂,张学良将军执意送父亲到门口。走出数十步外,父亲回头观望,张学良将军仍旧痴痴站在门口,在一众特务环伺当中,显得是那般的形单影只,落寞孤单。
父亲这次飞赴西安之行的意外收获,便是与周恩来首次会面。谈及出使西北的教训,阎宝航诚恳地对周恩来说:“我们东北人在政治斗争上缺乏经验,希望多予指导。”
【1938年保卫大武汉期间,纪念九一八大会后合影。会上,时年9岁的阎明光(左一, 右一为弟弟阎明复)演唱《松花江上》,全场含泪合唱。】
早在1927年,时任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总干事的父亲,通过苏子元向中共满洲省委组织部长吴立石申请入党,终因联系中断而未果。1937年,阎宝航等人在上海八仙桥成立“东北抗日救亡总会”,被推选为常务委员,受中共中央北方局领导。同年夏季,由周恩来、刘谰波作介绍人,经中央批准,阎宝航在南京梅园新村八路军办事处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由于工作需要,他一直以“民主人士”“党外人士”的身份从事抗日救亡及统一战线工作。
父亲以善交友朋的良好人际关系,博得国民党元老于佑任、孙科、宋庆龄、何香凝、邵力子、冯玉祥的好感,并经常周旋于陈诚、宋子文、陈立夫、戴笠、徐恩曾等党、政、军、情要员之间。他获取了国民党军事情报部门收集和秘藏的有关国际战略情报,又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机敏,为中共从事隐蔽战线上的情报工作,也因此成为中共情报战线最出色的国际战略情报专家。
阎宝航夫人高素在重庆“阎家老店”——重庆村17号
父亲受周恩来、李克农嘱托,为建立情报机构,与夫人高素举家迁移重庆,住在重庆村17号,即“阎家老店”。这也是东北流亡老乡、民主志士的“避难所”,陶行知、沈钧儒、高崇民、于毅夫、范长江等都曾在“阎家老店”落脚。“阎家老店”更是中共开展地下工作、统战工作的重要基地。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领导人周恩来常轻车简行来到阎家二楼客厅或顶楼举行会议;董必武、叶剑英也都曾在这里暂住和工作;周恩来机要秘书王梓木作为联络员经常深夜来访。阎宝航加入中共后,并不归地下党组织领导,而是周恩来亲自单线掌握的“特殊人物”。
1955年,阎宝航(右一)陪同周恩来会见阿拉伯国家的客人
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妈妈一直亲切关怀父亲阎宝航及其革命的一家人,也格外挂念张学良将军和杨虎城将军。1961年12月12日晚,周总理主持在北京饭店举行的纪念“西安事变”25周年宴会。应邀出席纪念宴会的西北方面有南汉宸、赵寿山、申伯纯、杨拯民、杨明轩等;东北方面有林枫、高崇民及夫人、张学思及夫人、张学铭及夫人、邹大鹏、王一夫、阎宝航、赵毅、王化一;刘鼎、邓颖超、李维汉及夫人、薛子正、童小鹏、李金德也应邀出席宴会。宴会不排座,随意入席。和总理同席的有高崇民、杨明轩、杨拯民、张学思、张学铭、林枫、刘鼎等,父亲阎宝航临时承邓大姐招呼和她坐一桌,同席的有李维汉夫人、张学思夫人、张学铭夫人、童小鹏主任和李金德同志。
总理在宴会进行中起立举杯说:“当年,东北军有困难,西北军有困难,我们共产党也有困难,住在保安,困难都克服了。‘西安事变’成为历史的转折点。现在,我们反对修正主义又遇到了困难。但这个困难是一定能克服的,大家如果同意我的话,请干一杯。”
张学思提及赵四小姐说,张汉公曾让她带200万元去美国帮助于凤至照看儿女生活和读书。她到美国做了安排后又返回中国,陪同汉公。总理说,赵四小姐这种和张汉公共患难的精神,实可敬佩,并问邓颖超:“小超,你的看法怎样?”“我看不应偏重,于凤至夫人在美国不也是做了她能做的事吗?”邓妈妈说。张学思起立对邓妈妈说:“我承认两个嫂嫂都好!”父亲插话说:让我们为张汉公和他的夫人健康干杯。
杨虎城夫妇携子从外国归来
周总理谈到杨虎城和谢葆贞夫妇被杀害时,忽然痛泪盈眶,急以手帕掩面,继续说:“革命这么多年,我从未伤心流泪,今天想到虎城、葆贞的牺牲,真觉痛心。”顿时,举座感伤。总理又说:“我的泪也是代表全国人民流的。”邓颖超妈妈安慰说:“我们应当化悲痛为力量”。杨拯民起立向总理说:“牺牲是有代价的。我要好好干,才对得起牺牲的爸爸。”“好孩子,虎城有后。”总理很欣慰。
离席以后,总理又和大家一起攀谈了一会儿。高崇老即席赋诗一首:“兵谏功成廿五年,旋乾转坤书凌烟。今日同席均康健,一人憔悴在东南。”总理读后说:“一人憔悴在东南”这句,有点消极,可改为“一人不屈在东南”。
在台幽居岁月中的张学良
谈到征集“西安事变”史料问题,总理当即指定杨明轩、南汉宸、赵寿山、刘鼎、申伯纯、高崇民、阎宝航组成七人小组,刘鼎负责,申伯纯召集会议,李维汉、林枫总其成。
张学良将军晚年曾说过,他的一生,他的祖国,几乎被日本人给毁了,自己之所以发动西安事变,根本目的就是要抗日,驱出日寇是他平生最快乐之事。张学良认为“周恩来是极有才能大胆的人”,对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释放蒋介石起了重要作用。
张学良将军虽曾嘱告周恩来“如有密便,盼有教我”,但总理担心危及张学良的安全,一直十分谨慎。1961年春,经过再三考虑和分析,总理才决定通过在海外的朱光沐夫人朱湄筠女士向张学良和赵一荻传递了一封只有16个字的密信:“为国珍重,善自养心;前途有望,后会可期。”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周恩来回到延安
1972年5月,周恩来被确诊为膀胱癌,1974年初病情加重。这一年,香港一些朋友得悉蒋介石已病重,拟发动舆论攻势,要求恢复张学良自由。周总理赞扬了他们这种主持正义的精神,但却说服他们放弃这种做法:“蒋介石还没有去世,但他对张学良的忌恨已经淡化了。你们这么一呼吁,戳了蒋介石的疮疤,搞不好,可能刺激蒋介石用西太后对付光绪皇帝的办法,在自己临死前对张学良下毒手,结果反而对张学良大大不利!”
1975年9月,总理听说张学良患上眼疾,有失明危险,十分焦虑,在一份批示中要有关部门查清具体情况,批示的最后三个字是:“托、托、托”。此为总理生前无数份批示中的最后一份。12月20日晨,已处于病危状态的总理召见罗青长谈对台工作,罗当时是国务院对台工作小组(当时尚未公开)的负责人,周总理竭尽全力嘱咐:“千万记住,不要忘记台湾的老朋友!”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周恩来总理还是深切挂念着张学良。
奉化雪窦寺一别,父亲阎宝航与张学良将军,情天恨海,竟再无相见之日。父亲历尽磨难,英年早逝。他生前曾痛苦万状地表露:自己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够救出张学良!
1991年3月10日下午,蔚蓝的天空晴朗无云,一架波音客机从台北的桃园机场一跃飞上云空。台湾传媒对此时已在三千米高空茫茫云海中浮沉的普通客舱的一位老人十分关注,第一时间发出题为《张学良今起赴美探亲》的电讯:“西安事变主角张学良偕夫人赵一荻,今日搭机前往美国,探视在美的儿女和亲戚,张学良夫妇是搭乘华航004班机飞往旧金山的。91岁的张学良在接受记者访问时说,这次到美国主要是看看儿女和亲戚,顺便在美国玩玩。记者询问他是否有意回大陆东北老家时,这位前东北少帅说,军人哪儿都是家,只要有机会,哪都想去。至于将在美国停留多久,张学良表示还没有计划,一切随兴之所至……”
当时,吕正操叔叔建议先委托张学良将军的侄女张闾蘅去美国面见张学良,把情况摸准。3月29日,张学良将军老部下、原东北大学校长宁恩承先生从美国给我发来电传:“汉公亟愿见见你和明复,谈谈玉衡基金会及统一问题,即请办理来美手续,早日相晤。”(注:父亲阎宝航,字玉衡)4月6日,张闾蘅又从美国电话给我,转达张学良将军意见,希望吕正操将军、我和弟弟阎明复能去美国见面。
4月26日,吕正操叔叔的女儿吕彤岩从美国来电话,说她在纽约贝太太家与张学良将军会面了三个多小时。闲谈中,张问她:“你爸爸有一个外号叫‘地老鼠’,你知道不知道?”张学良将军指的是当年冀中军民运用“地道战”等形式抗击日寇侵略、开展平原游击战的事。吕彤岩问张:“我爸爸要是来看你,你见不见?”他爽快地回答:“当然要见!”一旁的贝太太也热情地表示:“当然欢迎!”“可用你的名义邀请你父亲来美。”
至此,张学良将军赴美的情况大致清晰。他孤身一人到了纽约,住在已故国民党前中央银行行长贝祖贻的太太家,夫人赵一荻因身体不适留在旧金山。张在纽约的一切活动均由贝太太安排并陪同,且拒绝与官方往来。张学良将军急等大陆去人,多次表示想见旧部吕正操和阎宝航家人。
回京以后,张闾蘅四处奔走,急催吕将军和我们赶快动身。4月30日,吕叔叔在天津,她又赶到天津。她说两位老人处境堪忧,夫人独自住在旧金山一个普通旅馆,生活靠她在那儿求学的儿子就近照料,且身体很差,恐难支撑太久。她恳切地说:“吕大爷,您要再不去,我大爷不是被各种应酬拖垮,就会被我大妈拖回台北,您快去吧,快去吧!”言辞迫切,竟至失声痛哭。
这期间,吕正操叔叔到天津、上海、安徽等地,各地老同志见面时,都纷纷催他早日启程赴美,中顾委常委程子华同志接连打来电话,催问何时动身。吕将军表示,“我自知责无旁贷,但考虑此行不是个人叙旧,肩负党和人民厚望,责任重大,有待中央抉择。及至张学良将军在纽约向《美国之音》记者发表谈话,明确表示目前回大陆的条件尚不成熟,他此行不直接从美国回大陆,于是中央正式作出决定:派我代表党和人民前往美国看望张学良将军。”
1991年5月23日,我跟随吕正操叔叔等一行5人(含秘书、翻译、医生),搭乘中国民航班机飞向大洋彼岸。
5月25日晚,在旧金山美丽华翠亨村酒家,张闾蘅为大妈赵一荻80寿辰举行家庭宴会,我们一行应邀出席。进入宴会厅,又见到张学良将军与赵一荻夫人的儿子张闾琳一家。张学良将军蒙难期间,赵一荻女士忍受骨肉分离的巨大痛苦,毅然将幼子托付友人抚养,自己坚决陪伴张学良将军左右,生死与共,福祸同担。而今,张闾琳也已60出头,他的儿子居仰、居信,一个学电脑工程,一个学新闻,已分别从斯坦福大学和南加州大学毕业。参加宴庆的还有张学良将军的五弟张学森夫妇、宁恩承先生和女儿、原东北军元老吴俊升的女儿,还有来自上海的赵一荻夫人的六嫂吴靖。
大家谈起,张学良将军一到美国,精神焕发,简直难以置信。刚刚飞到旧金山,便一再追问第二天的安排是什么。儿女们劝他先歇一两天,倒倒时差,他嚷着不同意,坚持第二天一定要外出游览,大家无奈,只好依他。旧金山短短四天,他几乎游遍了所有名胜。每到一处,见景生情,谈古论今,娓娓道来,兴致盎然。
吕正操叔叔端起酒杯,恭祝赵一荻女士身体康泰,并向她转达了邓颖超大姐以及其他中央领导同志的问候,希望她早日回家乡看看。赵一荻女士深情地表示:“东北老家,我也很想啊!”
5月26日下午,我们一行飞抵纽约,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团长李道豫大使到机场来接。5月29日,我们乘车直奔曼哈顿公园大道贝太太公寓,张闾蘅首先上楼通报。电梯升到11楼,贝太太公寓就在电梯口。刚走出电梯,我和吕叔叔便见张学良将军站在公寓门口等候,一身西服,穿戴齐整。他一眼认出吕正操叔叔,老远就伸出手,吕叔叔快步上前,双手紧握,四目相对,沉思片刻,互致问候。
进屋落座后, 吕叔叔开口道:“西安一别,到今天刚好54年5个月零4天,双‘五四’。”张学良将军有些茫然,一时语塞。张闾蘅附在他耳边大声提醒:“今天只是见个面,介绍大家认识一下,有话以后慢慢说。”贝太太笑着说,听说我们要来,张学良将军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好,迫不及待地等着相见。
张学良将军急不可待地询问我父亲阎宝航去世的情况。出国前,主持对台工作的领导曾经嘱咐,考虑到张学良老人的身体情况,不要过多地提起伤心之事。尽管我没有详细告知,但张学良将军后来还是知道了前因后果,并时常唏嘘不已。
吕正操叔叔送上从北京带来的生日贺礼:一整套张学良将军爱听的《中国京剧大全》录音带和大陆著名京剧演员李维康、耿其昌夫妇新录制的京剧带;当年新采制的碧螺春茶叶;还有一帧国内画家袁熙坤为张学良将军赶画的肖像和一幅由著名书法家启功先生亲笔手书的贺幛,书录的是张学良将军的一首小诗:“不怕死,不爱钱,丈夫绝不受人怜。顶天立地男儿汉,磊落光明度余年。”
离京前商议给张学良将军带点什么作寿礼时,弟弟阎明复提议送幅寿幛,录张学良将军的诗,请启功先生书。启功先生本已宣布挂笔,闻听是为张学良将军祝寿,欣然破例。弟弟告诉我,这27个字,启功先生一笔一画丝毫不苟,整整写了一个下午。随后又亲自送到荣宝斋,请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精心装裱。启功先生无限自豪地说:“以这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来告别书坛,是我终生的荣幸!”
张学良将军视力较差,他掏出一个类似半个水晶球大小的放大镜,一点一点地鉴赏启功先生的墨宝。
谈话气氛轻松、愉快。张学良将军很幽默:“我可迷信啦,信上帝。”吕叔叔接口:“我也迷信,信人民。”张笑:“你叫地老鼠。”吕叔叔说:“地老鼠也是人民创造的嘛,我个人能干什么,还不都是人民的功劳。蒋介石、宋美龄都信上帝,八百万军队被我们打垮了,最后跑到台湾。”张深以为然:“得民者昌!”
张学良、吕正操、阎明光在纽约
离别几十年,大家滔滔不绝,中午时分,我们欲起身告辞,贝太太热情挽留:“难得见面,一块吃午饭吧,我和张学良将军也要出去吃饭。”一行人来到了附近一家中国餐馆。大家边吃边谈。张学良将军问吕叔叔:“你怎么跑到周恩来那边去了?”吕叔叔讲述了自己遵照中共北方局指示,率部留在敌后抗日打游击的简要过程。“当年,你送蒋介石回南京时,我就不相信他能放你回来。你走后,东北军就乱了,我赶回部队,接受共产党的指示,趁国民党军队南撤之机,脱离53军,留在敌后打日本。”
张扼腕叹息:“我最遗憾的是没能直接参加抗日,你带的部队坚持打日本,对我也是个慰藉。”吕叔叔道:“东北军都参加了抗战,跟着蒋介石的大部分壮烈牺牲了,53军在辽沈战役中先后放下武器,最后在沈阳解放时起义了。”
饭店老板是中国人,他认出了张学良将军,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拿出一张印成美元式样的纪念卡,毕恭毕敬地请张学良将军签名。张学良将军接过来端详片刻,风趣地在上面签了个英文名字。
跨越半个多世纪后的首次见面,相谈甚欢。分手时,吕叔叔约张学良将军次日下午在外边找个清静的地方再好好谈谈,张欣然同意。贝太太提醒:“明天下午还有一个约会,要去教堂。”张不假思索地把手一挥:“教堂明天不去了!”
张学良与吕正操在纽约
第二次见面地点安排在曼哈顿一家新开业的瑞士银行总经理办公室,张闾蘅的妹妹张闾芳的丈夫在这家银行任职。房间里包括茶杯等用具都是从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带来的,非常保密。
吕叔叔向张学良将军郑重递交了邓颖超同志的信,并转达了党中央领导对他的问候。在信中,邓颖超受邓小平委托,诚恳欢迎张学良将军在方便的时候回家乡看一看。张学良将军没有使用放大镜,脸几乎贴到信纸上,一字一句地认真看着。看到末尾邓颖超的签名时,张学良说:“周恩来我熟悉,这个人很好,请替我问候邓女士。”沉思了片刻,他又说:“我这个人清清楚楚地很想回去,但现在时候不到,我一动就会牵涉到大陆、台湾两个方面。……我不愿意为我个人的事,弄得政治上很复杂。”
不久,张学良将军给邓颖超亲笔复信,其中写道:“寄居台湾,遐首云天,无日不有怀乡之感,一有机缘,定当踏上故土。”
我介绍说,上海有位赵东升大夫,人称“东方一只眼”,治疗眼疾颇有成效。张学良将军当即郑重宣布:“我有个决定,想回大陆去看眼睛!”
张学良将军表示,此次不能直接从美国回去,要先回台湾征得李登辉同意,再确定回大陆的具体时间和行程。“咱们东北人,有话直说。我打这儿一直去大陆,谁管啦,没人管住我,可是我不能。我回去以后跟李登辉把话说明白,大陆是我的家乡,我在台湾跟寄居一样,很愿意回去看看。我这不是借词,我要看看眼睛。看他是什么意见,如果李登辉不反对,我再回大陆。”
吕叔叔表示:“你何时回来治病、探亲都可以,我们尊重你的意愿,并可以提供各种便利条件。”张学良将军连忙摆手:“我可千万不要特权,我是个平民百姓。我是要回去,也要先跟大陆约法三章,头一条就是不要欢迎,不要见记者,大家经常见面都可以,但千万不要来恭维那一套,给我点方便我就很高兴了。”他引用“鹤有还巢梦,云无出岫心”两句诗来表达他既想回乡看看,又不愿过分张扬的愿望,并应我之恳请,将这两句诗书赠给了我。
张学良为阎明光题词手迹: 鹤有还巢梦,云无出岫心
吕叔叔说:“不见记者可以。但你一下飞机,老百姓就会认出你来,围住不让你走。”张说:“我不怕老百姓,我高兴见老百姓,我不喜欢见记者。”吕叔叔保证:“你说怎么行就按你的意见办,决不会像你当年送蒋介石回南京那样,一上飞机就没自由了。”
张学良将军还关切地询问了中共新老领导人的情况,特别提到,杨尚昆主席在亚运会期间接见他五弟张学森一家,邓小平的女儿邓琳给他送画,要吕代为转达谢意,并表示,如有机会回大陆,一定去拜访“中枢诸公”。
吕正操叔叔还向张学良将军介绍了东北军旧部万毅、卢广绩、孙铭九、宋黎等人的革命经历和东北军抗日的一些故事,描述了家乡海城在新中国成立后翻天覆地的变化,张听得很认真。
吕叔叔征询张学良将军对其父母陵园管理有何意见,张明确表示,对父母合葬很满意,入土为安,不必再费神迁坟。
为避免外界猜测干扰,吕叔叔决定不出席张学良将军6月1日的公开庆寿活动。借暖寿之机,吕叔叔代表大陆同胞祝张学良将军健康长寿,早日返回家乡。张学良将军痛快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5月31日和6月1日两个晚上,旅美华侨先后两次为张学良将军举行祝寿宴会,吕叔叔敬送的贺幛被张学良将军特别悬挂在6月1日聚集会大厅内显眼的地方,正式向外界透露了吕正操将军赴美为他祝寿的消息。我则代表大陆亲朋故旧出席了寿宴。席间,张学良将军悄悄托我转告吕,希望再见面详谈一次。吕叔叔遂请张学良将军于6月4日下午到大使别墅做客。
使馆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到使馆做客,就等于张学良将军迁台以来头一次回到祖国大陆,意义非同一般。
谈起两次祝寿,张学良将军说:“我也不一定求这个事,可是我也不好意思不见,弄得我很麻烦。我本来想早点离开美国的,没打算在这儿过生日,正好有点事儿没办完,只好留在这儿。这样整是有点太过分。我把话说明白了,我并不希望这个样子,我也不避讳,我也不求之。”
将军对记者讲起,自己一生中最大遗憾是未能参加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但在幽禁生活中,他时刻关注着抗日战场的形势。
吕叔叔又给他介绍了东北军将士抗日的事迹。“东北军在抗战时期都是很英勇的,牺牲很惨,蒋介石见哪里危险就派东北军去哪里。上海作战,蒋介石的嫡系撤退了,让吴克仁当后卫,他们渡江时淹死了很多人,很惨。蒋介石不仅不加褒奖、抚恤,还就地取消了这个部队的番号,剩下的部队都给遣散了。”
张学良将军叹气道:“这事我都知道,我要抗日,蒋先生不让。”没能抗日,他抱恨终生。吕叔叔宽慰道:“您这一生做西安事变这一件事就行了,打日本别人替您打了嘛,东北军替您打了嘛。”还劝他不要把自己贬得太厉害,不要老说自己是罪人,其实是有大功于国家的。张学良将军说:“我有两句诗‘白发催年老,虚名误人深’,我做了什么?我自个说真的,不是说笑,也不是谦虚,我对国家贡献什么也没有。”
谈起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吕叔叔说,关东军想往北打,甚至想打苏联,打苏联碰了两个钉子,就想把东北五省全占了。昭和天皇是海军抚养起来的,海军想南下,南下不好打,准备拿台湾作跳板,所以把台湾搞得那么好。“九一八”陆军打了东北,第二年“一二八”海军打上海,上海要不占,蒋介石会逐渐把黄河以北让出去,不仅东北三省不要,黄河以北他也不想要。日军把蒋的老巢江浙一带抄了,蒋介石不得已才应战。如果给他留点余地,他会像南宋小朝廷那样称臣苟安。
他对张学良将军说,“东北丢了,‘不抵抗将军’这个黑锅你替蒋介石背了很久。你下野的头一天晚上还让我回山海关,传令何柱国、缪澂流、孙德荃反攻热河。可是第二天起床,一看号外,说你下野了,反攻热河就成了一句空话。”
“背这个黑锅,我不在乎。”张学良将军说。“我这个人脾气很坏,我堂弟就被我枪毙了,因为他跟日本人勾结。” “我不是反对日本人,而是反对日本军阀。”
谈起日本鬼子的野蛮残酷,张学良将军说:“我跟NHK的记者说,日本人当年到南京,拿杀人作威胁,但是不怕死的人,拿杀是吓不住他的呀!”吕叔叔说:“日本人有野心,直到现在,对中国实行‘侵略’这个词在教科书中都不肯承认。有个叫石原慎太郎的,说南京大屠杀是中国伪造的,连日本军人都说他胡说,他公开就这么讲。”
张学良将军指出:“很奇怪,真正的台湾人,对中国的感情没有对日本好,甚至愿意日本统治它。就说我带的那个佣人,他是台湾人,在日本时代受的教育,你要问他,他虽然不能说咱们中国人来的不好,但是他倾向于日本人。”国民党军队接收台湾后,搞“五子登科”,大肆搜刮民财,激起民愤。“二二八”事件时张学良将军在台湾,看得很清楚。
吕叔叔提醒他,这些“中国人”是国民党残兵败将,是蒋家军,如果是我们的军队,老百姓不会反感。吕叔叔举了他在冀中的一个例子。“1937年10月11日,我部在藁城梅花镇跟日本人打了一个硬仗,打死了八百多日本人,主动撤出战斗,叫老百姓跟我们一起走。当时老百姓对日本人的野蛮残酷还不了解,我只带出来几百人,剩下的那两千多人几乎让日本人杀光了。我的部队撤退后,进了另一个村子,四周有墙,城门关着,部队是晚上爬墙进去的,老百姓谁都不知道,部队都在街上睡,已经是10月了。第二天,老百姓开门一看,哪来这么多军队,很害怕,给我们好东西吃。看到我们部队守纪律,又给他们挑水,又给他们干活,老百姓就对我们很亲热,主动支援我们。”
两位老将军又谈起东北籍、东北军中的一些知名人士。谈到原东北军53军副军长黄显声,吕叔叔说,黄显声在锦州那儿就跟共产党员刘澜波、宋黎有联系,把他们的警察部队改编成骑兵二师,跟日本人打,那支部队里就有共产党员,后来在重庆跟杨虎城一起被杀。他本来可以早点走,周总理已经通知他,说戴笠的特务要抓他,叫他赶紧走,连怎么走的路线都说好了,他耽误了一天,第二天就被抓住了。在狱中,他也有许多机会可以逃出来,他说自己光明正大,你们怎么抓我的就怎么放我。蒋介石怎么能放过他呢?张学良将军感叹“他死得很惨”,赞叹“咱们东北人有那么一股子硬劲”。
张学良将军的四弟张学思抗战时期曾在吕正操部队当过参谋处长,作风严谨,工作很出色,“文革”中又跟吕正操叔叔被关押在一起,门对门,他也有股硬劲,死不低头,一天到晚生气,一生气就抽烟,一根接一根,后来被迫害致死。张学良沉吟了半天,慢慢地说:“他不知道忍耐。”又说:“我有一句话,曾跟年轻人说过,什么叫大丈夫?大丈夫能屈能伸!”
说起父亲阎宝航,张学良将军说他“很能干”,“他到蒋先生那儿做事是我介绍的”。当时父亲已是中共党员,在合法身份的掩护下,活动于国民党要员之间,为党搜集情报,保护并营救同志。他准确地了解到德国进攻苏联的时间,迅速通报党中央,经中央转报苏联。为此,斯大林复电向我党并阎宝航本人深表谢意。
谈到台湾当局的核心人物李登辉与郝柏村,吕叔叔当即指出:“李登辉跟‘台独’分子搅在一起;郝柏村虽然反共,但他主张祖国统一。”交谈中,张学良将军尤为关心祖国统一的问题:“我看,大陆和台湾将来统一是必然的,两岸不能这样长期下去,台湾和大陆总有一天会统一,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张学良将军希望了解大陆对台湾的政策,然后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台湾当局。
张学良与吕正操、阎明光亲切交谈
吕叔叔介绍了中国共产党实行一国两制、和平统一祖国的政策。“台湾你可以搞你的资本主义,大陆我搞我的社会主义。你这个资本主义等于港澳一样,台湾还特别点,可以保留军队,不像香港,英国军队走了,我们还要派军队去。大陆可以让台湾保留军队,但这个军队打内战不行。”
“那么,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你不能说这个是‘中华民国’,那个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你不能说还保存两个政府,换句话,台湾不能还挂青天白日旗吧?”张学良将军问得很深,很细。
吕叔叔说:“是两种制度,政府不能搞两个,台湾是特别行政区。我们也一再表示过,在‘一个中国’的原则下,什么问题都可以商量,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有一条,我们现在不能说放弃武力收回台湾这个方针。对台湾人民来说,我们不想用武力,不过,台湾如果有外敌入侵,或是搞‘台独’,我们就不放弃武力。”
张学良将军说:“这我能理解。不过,我认为武力冲突是最不好的,最好是中国人不伤害中国人。我跟郝柏村很熟,我知道台湾的武装还是有的,当然,空军是不行的,但地面的武装是有相当力量的。不过,台湾这么小,大陆那么大,大陆的军队要是真打过来了,台湾肯定顶不住。可是一场苦战,双方互有伤亡,都是中国人,真是冤枉。台湾的经济力量不小,要把它毁灭了是很可惜的。”吕叔叔说:“我们也希望中国人自己不要互相残杀,就等于你过去的那个主张。”
张学良将军诚恳地表示,愿为祖国的和平统一尽点力量:“我过去就是做这件事的,我愿保存我这个身份,到那一天会用上的。……我虽然90多岁了,但是天假之年,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很愿意尽力。我这不是为国民党,也不是为共产党,我是一个在野人。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愿意为中国出力。我一直是主张国家和平统一的,我不喜欢两岸打起来。我很欣慰的是,海峡两岸敌对的意思取消了。假使哪天用着我,我愿意尽力!”
张学良将军表示,回台以后,他会直接向李登辉讲述在纽约与吕正操将军见面的情况,转述我党“一国两制”政策。他问吕对台湾有什么话,他可以带回去。吕叔叔说:“别的一时谈不拢,但望早日实现‘三通’。”
吕叔叔表示,希望张学良将军今后在海峡两岸多走走,常来常往。张赞同,并说希望有机会亲眼看看大陆情况。“我也愿意跟大陆的‘中枢诸公’能够认识认识。也许将来两方面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虽然幽居50余年,早已远离政坛纷争,但张学良将军对国家、对人民的一片赤子之心始终不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永远是一个“爱国狂”。
6月25日,张学良将军结束了105天的旅游探亲,与夫人赵一荻一同返回台湾。不久,他托人给吕叔叔捎来口信:“因眼疾好转,近日不会回大陆治病。”
岁月不居,人生难再。我们多希望张学良将军在合适的时候,能回大陆故乡看看啊!
1993年,张学良将军与夫人赵一荻再一次乘飞机远行,但目的地并非东北老家,而是美国夏威夷。他们定居在了那里,宣布不会再重返台湾。因为他喜欢京剧,我于1996年6月联系著名京剧大师于魁智等人赴美国夏威夷为张学良将军祝寿,张闾瑛动情地说:“明光妹妹请来了这么好的国剧艺人,让家父过了几十年没有过的戏瘾,等家父一百岁时,请大家别忘了再来。”
1994年6月,阎明光携子女在夏威夷为张学良将军祝寿。
我每年都要到美国去探望张学良,有时和家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两家是世交,我们这些晚辈们见了他,都喊“大爷”。
大爷是我们心中最可爱的老人。有一次我问他:“您是怎么保养得如此年轻的?”他哈哈大笑:“我不发愁,睡大觉。”尽管将军晚年生活安逸,但在与他交流过程中,我还是能真切感受到他对东北家乡的深深眷恋。他盼望着有朝一日回归故乡,更希望早日看到祖国统一。
1994年6月,阎明光在夏威夷陪同张学良将军散步。
弟弟阎明复1996年首次赴美探望张学良将军,一见面,大爷就高兴地问:“你担任什么职务。”“民政部副部长。”一旁的夫人赵一荻开玩笑说:“明复从事的慈善事业需要捐款,你捐不捐?”“我捐,我捐!”张学良将军笑着连连回答。
张学良将军对我们一家情谊深厚。他第一次见到我后,紧紧拉着我的手,反复追问我父亲的详细情况。
回国之前,我去其住处取他写给邓颖超妈妈和弟弟阎明复的信时,大爷满含热泪,用有些颤巍巍的力道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明光啊,你回上海后,一定要以你父亲阎宝航或阎玉蘅的名义,成立基金会,继续做当年我和你父亲支持开办贫儿学校那样的公益事业。你知道,我这个人一生不爱财,没有攒下太多的钱。这里有一些美元,交给你,可作为基金会的一些开办费用。”
【1918年4月,阎宝航为实现教育救国的抱负,与同学魏益新、张泊等在沈阳创办奉天贫儿学校,不收学费,免费供给学生课本和文具,并得到张学良的大力支持。图为1921年9月8日奉天贫儿学校师生合影(后排左一为阎宝航)】
回国以后,我们立刻按照他的殷切嘱托,积极申请设立了以个人名字命名的公益基金会,这在全国范围内,除了“宋庆龄基金会”以外,也是绝无仅有的。这项工作,得到中共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和积极支持。到今天,我想可以自豪地告慰张学良大爷,我们没有辜负老人家的厚望——上海阎宝航社会公益基金会的事业已经成功发展了30余年,为资助贫困地区赈灾和教育、医疗等领域作出了重要贡献。
2001年10月15日,张学良将军于美国溘然长逝,长眠在异国他乡,没有能够再回大陆,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也许,我们也曾有过机会能够促成这位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魂归故里,一解游子无尽乡愁,一慰英雄快意平生,与家乡父老团圆,与故友至交欢聚,而我们终究没有做到。此时此刻,我的心在滴血……父亲阎宝航“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救出张学良”的无尽怅惘,就像一张巨大而厚密的情感幕网,紧紧地笼罩住了我的心头,让我窒息,几近无法自由呼吸!
2019年,新中国迎来70周年大庆。当时,在邀请来京登上天安门城楼国庆观礼的嘉宾名单中,没有看见张学良后代代表名字。我知道,张学良将军的家人们对中华人民共和国70周年大典,充满热切期待。我专门向习近平主席写了情况汇报,那时已经是中秋节,到了9月27日,习近平主席正在河南视察工作。日理万机的习近平主席在百忙之中,亲自批示要热烈邀请张学良将军的后代全部来出席新中国国庆盛典。但由于时间实在太紧,尽管张学良将军之子张闾琳夫妇都已经准备好启程行装,但还是只有将军长孙张居信一人得以成行,登上了天安门城楼,替爷爷张学良将军见证了国庆70周年的盛典。对那一历史性的见证时刻,张闾琳全家人激动万分,无限感激,一再表示希望我们一定代表他们向习近平主席和国家有关部门的亲切关怀表达由衷的敬意。
2023年7月30日,阎宝航之女、上海阎宝航社会公益基金会荣誉理事长阎明光在北京。 胡山 摄
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时代,党和国家政府对张学良将军、阎宝航、吕正操将军为国家和民族的独立解放事业以及为世界反法西斯和平正义事业所做出的重要贡献,给予了历史性的高度肯定。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解决台湾问题、实现祖国完全统一,是党矢志不渝的历史任务,是全体中华儿女的共同愿望,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然要求。要坚持贯彻新时代党解决台湾问题的总体方略,牢牢把握两岸关系主导权和主动权,坚定不移推进祖国统一大业。国家统一、民族复兴的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祖国完全统一一定要实现,也一定能够实现!我们真诚呼吁,世界各国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促进各国人民相知相亲,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共同应对各种全球性挑战。
“喜中秋,庆中秋,中秋月夜思亲愁,团圆寤寐求。念同俦,盼同俦,莫将归心付东流,大业在前头!”根据傅钟将军诗词谱写的歌曲《长相思——致台湾故旧》,每每在耳畔响起,总是那样感人。结尾一句“大业在前头”,更是回味无限,催人奋进。
我们坚信,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指日可待!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谨以此文纪念张学良将军,致敬敬爱的吕正操将军诞辰120周年。愿两位革命老人和我的父亲阎宝航在天堂欢聚,永远健康快乐!
二零二四年三月二十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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