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被逐,直接原因是她与潘又安的恋情。但即使没有这回事,王熙凤也有意把她撵出去:“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年纪大的、咬牙难缠的,对号入座,不就是说司棋吗?
而能给王熙凤留下“咬牙难缠”的印象,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司棋大闹小厨房。当时王熙凤正病着,事后却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而没有及时处分,也是顾忌邢夫人:“我们过去回时,恐怕又多心,倒像是咱们多事似的”。邢夫人这样的“嫌隙人”、“尴尬人”,凡涉及她的事就得多考虑考虑,迎春是她的继女、名义上的女儿,要处分迎春的丫鬟,可能引起邢夫人挑剔。所以王熙凤隐忍一时,以待机会。
说到大闹小厨房,起因不过是一碗炖鸡蛋:司棋派莲花儿来要一碗炖鸡蛋,小厨房的柳嫂子不肯给做。但是莲花儿说了:“前儿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妙鸡炒?小燕说‘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才搁油才好’。你忙的倒说‘自己发昏’,赶着洗手炒了,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看来,别人点菜,柳嫂子也不是不给做的。
柳嫂子的解释是:“别说前儿一次,就从旧年一立厨房以来,凡各房里偶然间不论姑娘姐儿们要添一样半样,谁不是先拿了钱来另买另添?有的没的名声好听。”接着又重点举了探春吃油盐炒枸杞芽儿,“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引得柳嫂子“心里只替他念佛”。
这样看来,柳家的不肯给司棋炖鸡蛋,原因就十分明显了:司棋不肯出钱。
那么,司棋为什么不肯出钱?
要说是排派头、耍大牌吧,她可以不“给钱”,而用“赏赐”的名义。黛玉给送燕窝的婆子几百钱,袭人给送白海棠花的婆子三百钱、小子六钱银子,不是赢得磕头谢赏、“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吗?难道黛玉和袭人就没有面子了?
司棋也不是没有钱。她是迎春的首席大丫鬟,应该享受二等丫鬟的待遇——贾府的孙辈少爷小姐“并没有一两的丫头”,司棋应该和晴雯一样“每月人各月钱一吊”。月钱之外,“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有钱,而点菜不肯花钱,只要白嫖,那只能是小气、舍不得了。她为什么舍不得花钱?
司棋和晴雯不一样。晴雯“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天真地以为她一定会成为宝玉的姨太太。而司棋呢,“上月你来家后,父母已觉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阁,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她的心愿是等过几年就和表弟潘又安结婚。
做了姨太太,月钱待遇只有更好,所以晴雯没必要攒钱,对“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的行为很是不齿,视为“打嘴现世”的丢人事。而要自己组织小家庭,一草一纸都得自己置办,钱当然是越多越好,所以司棋很有攒钱的需要。
又想攒钱,又不愿亏待自己,那只好仗着“跟姑娘的丫头”、“副小姐”之势,免费、白嫖小厨房的美食了。
也不光小厨房,敲诈邢岫烟“打酒买点心吃”的,说是“二姐姐”的“那些妈妈丫头”们,怎么可能没有司棋?
司棋追求爱情的勇气令人钦佩,泼辣刚强也有可取之处。不过事分正反,她占别人便宜时,也是一样泼辣勇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