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2 年的拿破仑,在欧洲大陆上的权势可谓如日中天。他既是法兰西的皇帝,又是意大利的国王,还是莱茵邦联的保护人、瑞士邦联的仲裁者。甚至俄国在 1807 年签订提尔希特合约之后,也成为了他的盟友。然而,在拿破仑看来,只要英国这个“眼中钉”还未被彻底打败,他就不能停下奋斗的脚步。
为了击垮英国,拿破仑可谓绞尽脑汁。1798 年,他远征埃及,企图切断英国与印度之间的贸易通道,从而削弱英国的实力。然而,英军将领纳尔逊在尼罗河河口海战中,一举切断了法军的后路。拿破仑在埃及苦苦支撑了一年后,不得不丢下部队,偷偷溜回法国。
拿破仑掌权后,又计划派大军渡海远征,攻入英国本土。但 1805 年的特拉法尔加海战,让法西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彻底粉碎了拿破仑渡海攻入英国的梦想。既然在海上无法战胜英国,拿破仑只能另寻他法。
此时,经济战的策略浮现在拿破仑的脑海中。如果能够通过切断英国的对外贸易,引发英国国内各种危机,或许英国就会不攻自破。于是,在 1806 年,拿破仑发布了柏林敕令。该敕令明确规定,法国及其盟国的民众不得再与英国通商,给英国人写信也不行。在拿破仑的统治范围内,只要发现英国人,就将其视为俘虏,其财物可随意没收。自敕令颁布之日起,凡是来自英国或者英国殖民地的船只,都不准进入法国及其盟友控制下的任何口岸;曾经在航线上途经英国和英国殖民地的船只,也全都不让进港。
柏林敕令与后来 1807 年的两道米兰敕令以及 1810 年的枫丹白露敕令,共同构成了针对英国的大陆封锁政策。为了维护这个封锁体系,每一个欧洲大陆的港口都必须对英国关闭,这就不可避免地牺牲了法国所有附属国、同盟国甚至中立国的利益。意大利地区、德意志地区、荷兰及地中海沿岸、波罗的海沿岸的港口,也因此逐渐衰败。
处在大陆封锁下的欧洲百姓,日子过得十分艰难。1810 年,法国内政部长给拿破仑的一份报告中显示,近五年来,咖啡的价格上涨了 4 倍,糖上涨了 5 倍,胡椒价格上涨了 8 倍,棉花上涨了 3 倍。由于买不到便宜的棉织物,欧洲百姓不得不以较高的价格购买毛织品和麻织品。拿破仑原本以为实行大陆封锁会有利于法国工业的发展,然而实际情况是,大陆封锁仅仅对法国个别的工业部门,如冶金业、采矿业和化工行业有利。而对于其他原料依靠进口的工业部门来说,由于原料进不来,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况且,法国在资源、技术能力和机器设备方面都比不上英国,无法完全代替英国满足欧洲大陆对工业品的需求。
那么,大陆封锁政策对英国又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呢?英国的进出口额骤减,由于粮食严重短缺,国内发生了饥荒,大量工人暴动。但英国人十分机智,他们通过走私贸易来破坏拿破仑的大陆封锁。英国的许多商品对于欧洲大陆上的消费者来说是刚需,因此欧洲大陆上的很多国家默许了与英国之间的走私贸易。在法国之外的许多欧洲港口,走私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英国人赚到了钱,欧洲大陆的消费者也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皆大欢喜。唯独拿破仑对此极为不满。
看着自己的政策被当成耳旁风,拿破仑怒不可遏。他下令没收并焚毁一切走私商品,对走私者实行军事审判。他再三威胁各地的王公大臣和将军们,要求他们严格执行封锁令,否则就罢免他们的职务。如果他们仍然不听话,拿破仑就会派法国军队占领该地,然后用法国的海关取而代之。
葡萄牙因为为英国提供贸易基地和海军基地,在 1807 年被拿破仑派朱诺将军率领军队占领了首都里斯本。西班牙违反大陆封锁政策,偷偷卖给英国羊毛,于是在 1808 年拿破仑派大军入侵西班牙,结果引发了西班牙民族大起义。罗马教皇放任英国的商品进口,在 1809 年,拿破仑宣布罗马城和教皇的一切领地并入法兰西。拿破仑曾把自己的弟弟路易封为荷兰国王,结果路易对荷兰境内的走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拿破仑废除了路易,并在 1810 年将荷兰并入了法兰西帝国。为了保证大陆封锁能够有效实施,拿破仑还对德意志地区的一些小国实行了军事占领。
就在拿破仑认为自己即将把英国拖垮的时候,大陆封锁体系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缺口。英国商品如潮水般涌入欧洲大陆,让拿破仑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打开这个缺口的,正是俄国。
19 世纪初,波罗的海贸易占据了俄国外贸总额的三分之二,其中英国是俄国的主要贸易对象。俄国加入大陆封锁体系后,失去了英国这个重要的市场。过去俄国贵族最稳定的收入来源就是向英国出售自己领地的粮食和木材,加入大陆封锁体系后,他们的财路被切断,俄国的财政状况也因此越来越糟糕。为了维持日常开销,从 1808 年到 1811 年,俄国每年的财政赤字都高达 1 亿卢布以上。为了弥补财政亏空,沙俄政府只好大量发行纸币,结果纸币开始大量贬值。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没等英国垮掉,俄国自己就会先崩盘。
于是,俄国便在暗地里动起了小心思。在执行封锁政策时,俄国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1808 年,俄国只没收了 5 艘船只上的货物,禁止了 8 艘船只进港。为了暗中给对应贸易开绿灯,俄国在这年 8 月宣布,外国的船只进入俄国港口,只要能提供一份书面证明,证明船上的货物不是英国和瑞典的就行。伪造证明并非难事,弄个萝卜章就能搞定。此后,英俄之间的贸易就在中立国贸易的旗号下进行。
1810 年,600 艘船载着英国殖民地的货物从英国通过波罗的海驶向俄国海岸。拿破仑知道此事后,直接写信给沙皇,要求俄国没收这 600 船的货物。结果,沙皇只是象征性地没收了 8 艘船的货物和两艘船,其余的货物都被认为是中立国的,被俄国全数接纳。从 1811 年起,俄国更是简化了证明船和货物来自中立国的手续和证明文件。于是,来自英国殖民地的货物开始大量涌入俄国,之后又从俄国转运到西欧各国。
拿破仑本想靠大陆封锁耗死英国,结果就在他认为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刻,俄国却公开破坏了他的大陆封锁制度,让内外交困的英国绝处逢生。拿破仑怒不可遏,既然俄国人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那他就通过战争把俄国重新拉回大陆封锁体系。西班牙战争还没有结束,拿破仑便在 1812 年夏天集结 61 万大军,兵分三路,发动了入侵俄国的战争,从此陷入了两线作战。
拿破仑大陆封锁政策的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法国国内的生产能力无法满足欧洲大陆的供给需求。只要欧洲大陆上的需求持续存在,且有足够大的利润,那么英国货还是会通过各种灰色渠道进入。
其次,法国当时没有制海权。在法国实施大陆封锁后,英国迅速颁布了多道枢密院令,对法国进行反封锁,还通过夺取海外殖民地的方式,迅速弥补了原料市场的缺失。由于缺乏海军力量,法国对此束手无策。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法国的大陆封锁政策损害了当时各国的利益。这些国家一旦严格执行大陆封锁政策,就不可避免地导致自己的经济变差。
跟着法国混,三天饿九顿,谁还愿意继续跟随呢?所以到了大陆封锁政策的后期,各国都开始不再严格遵守了。这种靠武力和强权违背市场规律构筑的大坝,想要长期维持的难度极大。因此,出现西班牙和俄国这两个大缺口也是情理之中的。拿破仑为了维持大陆封锁政策,只得频繁动用武力,最终耗尽了自身实力,导致了帝国的覆灭。
拿破仑入侵俄国这一事件,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冲突,更是经济战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它深刻地揭示了在历史的进程中,经济因素与政治、军事等因素相互交织、相互影响。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给英国带来了压力,但最终却因为自身的局限性和各国的反抗而失败。这一事件也让我们深刻认识到,违背市场规律的政策难以长久维持,只有在尊重市场规律的基础上,寻求合理的经济发展策略,才能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和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