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舍友欺负我性子软弱，骗我花钱供她们享乐。
她们不知道，我的寿命早已耗尽。
花给她们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向她们买命的钱。
1
临近期末考试，舍友害我坠下阳台。
虽然楼下有树木缓冲，但是我们宿舍位于六楼。
所有人都认为我死定了。
我在医院待了一个暑假，开学那天活蹦乱跳出现在宿舍里。
2
「贱骨头贱命，还挺能活。」叶胜男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自顾自地涂指甲：「离我远点！从医院出来的真晦气……」
叶胜男，宿舍舍长，害我坠楼的人就是她。
「哎呦，好啦！」李涵涵笑得温柔无害，凑到我身边：「你们不要因为过去的一些不愉快，闹得现在不开心呀！」
李涵涵长得漂亮，日常喜欢充当和事佬。
可惜，她不是真心想帮大家和好。
「你看看我新买的衣服，都是大牌限定哦！」李涵涵亲昵地拉着我：「人家下午要去参加学生会主席竞选，可得好好打扮一下。」
「吵死了！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对面床上传来一声怒吼：「我都听不到男朋友讲话了！」
说话的人是王盼迪，她戴着耳机，大概正在和男友组队打游戏。
隔着防蚊帐也能看出她很生气。
「还不是刘冰花！」叶胜男盖好指甲油瓶，冷哼道：「看见她我就烦！」
刘冰花就是我。
在医院待了两个月，这仨人一直对我不闻不问。
我一如既往露出巴结的笑容：「学校给我发了安抚金，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
3
我家庭条件不太好。
考上大学那天，镇里的叔伯婶娘都来祝贺。
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那生活费呢？
全靠这些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凑出来。
「闺女，你是咱这儿的第一个大学生！」一些婶婶围着我，慈爱地摸着我的脸：「比好多男娃娃都争气！」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可是我的家乡那么穷，愣是没见过几个坏心眼。
乡亲们对读书人很尊敬，对读书好的孩子赞不绝口，也没有因为我是女孩就阻拦我上学。
他们都盼着我去大城市读书成才，以后出人头地。
我见识浅薄，认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友善。
4
开学报道后，我发现大城市的一切都和想象不同。
我以为自己价值一千块钱的手机，还算是能拿得出手。
没想到被其他三个舍友狠狠嘲笑。
「这种低配机，用不了一个学期就报废！」叶胜男鄙夷地看着我：「难怪这么穷呢，买东西都不动脑子。」
我无措地站在宿舍中央，脸红耳朵烫。
李涵涵笑着开口：「小县城的人见识少，不懂这些也正常嘛。」
「等她交个男朋友就好了，手机衣服都有人买好送上门。」王盼迪满脸甜蜜地捧着手机：「东西是好的就留下，坏的就撒娇换一个。」
三个室友中，叶胜男家境算是殷实，李涵涵条件一般。
王盼迪出身较差，但还是比我好一些，只是她父母重男轻女，家里还有个小十岁的弟弟。
开学第一天，王盼迪就宣布自己已有男友，据说是打游戏认识的富二代，二人经常天南地北去旅游，日子过得不比另外两个室友差多少。
三个人的见识远在我之上。
我懵懵懂懂，第一次觉得贫穷如此丢人。
于是我对舍友心生向往和崇拜，日常说话做事有意附和她们。
大概是我表现得过于卑微，她们对我讲话越来越颐指气使。
「今个儿的课不想上了，冰花你替我答到。」
「天气太冷啦，人家知道冰花最好了，帮我捎饭好不好嘛！」
「我和男友打游戏还缺个队友，冰花你别学习了，过来充人头。」
类似于这样的要求数不胜数。
每次我都答应她们，并且牺牲自己的利益。
上课答到的方式是手机扫码，每堂课锁定一个学号。
也就是每堂课我只能答到一次。
舍友们不愿意把手机交给我，说是怕我弄丢了。
好在她们很默契，每次逃课的人只有一个。
我默默忍受，让自己本来是百分之百的出勤率，降低到百分之五十多。
最后还是任课老师发现异常，觉察到我的出勤次数和实际记录不成正比。
事情败露，舍友们受到惩罚，叶胜男骂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仨人之后变本加厉，经常让我跑腿买饭。
她们不放心把饭卡交给我，又总是忘了给我饭钱。
我硬着头皮提了一两次。
「呦喂！这点钱还记着呢！」叶胜男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加起来都不够我买件T恤。」
「不能这么说嘛！你一件衣服够冰花吃一学期了。」李涵涵这么说着，给我微信转了一千块钱：「多给你打了五百，下次帮我们买饭，可不要再找我们要钱了哦！」
我看着转账提醒，心里说不出的难堪和委屈。
恰好王盼迪这时拉着我打游戏，勉强将此事翻篇。
没想到很快又出了新问题。
我的手机越来越不好用，才过了半个学期就变得卡顿。
可想而知，这样的设备打游戏十分拖后腿。
我本就是队里可有可无的辅助角色，队伍全军覆灭不全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可是王盼迪不这样想，她把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
「都是你那个破手机！你为什么不换！」王盼迪破口大骂：「你是什么傻X东西！打游戏就没见过你这么垃圾的！」
骂得不过瘾，王盼迪把我的手机号发给了她男友。
她男友直接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里骂得更加难听下流。
我又惊又气，听着那些屈辱字眼，却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舍友，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嘛！」李涵涵见我忍不住抹泪，于是过来打圆场：「冰花你好好道个歉，等盼迪和她男友气消了就没事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涵涵。
李涵涵见我呆愣不说话，随即勾起嘴角，跑去安慰王盼迪。
「冰花就那个样子，她穷嘛！」李涵涵这么说着，笑得坦然：「她吃饭都不舍得买肉，你还指望她其他方面有什么出息？」
如此赤裸裸的奚落，完全没有避开我的意思。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她们眼里并不是平等的。
不久后，热爱交际的李涵涵组织了一次联谊会，约了附近几所高校的学生一起出来玩。
我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生怕自己因为贫穷出洋相。
可是李涵涵没有给我商量的机会，她和王盼迪一左一右挟着我出了门。
「不要害怕嘛！你需要多见见世面！」李涵涵冲我眨眨眼：「这次我喊了很多富二代朋友哦！你好好表现一下，没准能像盼迪那样钓个金龟婿，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呢！」
这话语气怪怪的，可是王盼迪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倒使劲点点头：「对啊，你看你这么傻，还得靠我们操心才行。」
我酝酿勇气想拒绝，可是这两个人太过强势。
李涵涵叫了一辆车，推着我坐上去。
联谊地点在一家酒吧，距离学校有七八公里。
下了车，我看到王盼迪和李涵涵对视了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王盼迪凑近我，使劲闻了闻。
然后她皱起眉头，捂着鼻子躲到一边：「刘冰花你臭死了！身上味儿这么大，还让大家怎么玩？」
我明明昨晚才洗过澡，换了干净衣服。
可是听她这么指责我，我顿时陷入慌乱不安：「要不，我先回去吧……」
「来都来了，还回去干什么呀？」李涵涵也掩住鼻子，她往旁边挪了挪，眼睛却死死盯住我：「附近有酒店嘛，我们带你过去洗洗就好了。」
我畏手畏脚，不敢拒绝。
李涵涵在酒店前台稍稍停留，很快拿回来一张房卡。
二人把我带去楼上的一间房，要求我在这里洗干净。
我默默照做，独自进了浴室。
中途，我听到有房间开关门的声音，随后传来李涵涵的笑声。
我没放在心上，快速洗完裹上浴巾。
这时，一个男生突然推开浴室的门。
我吓得尖叫出声。
那个男生满脸痞笑冲到我面前，一只手揽住我，一只手去扯浴巾。
我头脑空白，死死拽住浴巾，拼命挣扎。
「装什么清高啊！」那男生抬手给了我一巴掌：「你老老实实的，要多少钱爷都给你！」
我心里生出一股狠劲，死死咬住他的胳膊，恨不得咬下他的一块肉。
男生破口大骂，将我大力推开。
我跌倒在地，发现房间除了我和他没有别人，而房门就在不远处。
来不及多想，我凭借本能爬起身，冲过去拉开门。
我在走廊上连滚带爬，撞上迎面而来的李涵涵和王盼迪。
「刘冰花，你这是要干嘛？」王盼迪扶住我，然后像是想到什么，故作懊恼：「哎呦！忘了告诉你一声了！」
那个男生已经追了上来，我吓得往王盼迪身后躲。
「别怕，冰花。」李涵涵牵住我的手，试图将我往前拉：「这是盼迪的男朋友陆成，今天从外地赶来看她的。一路上颠簸劳累，我们就让他在房间里休息一下。」
我甩开她的手，裹紧身上的浴巾，慌乱说出刚才发生什么。
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你要不要脸啊！我男朋友怎么看得上你！」王盼迪猛地推了我一下：「你是不是嫉妒我？想抢我男朋友？」
我着急地疯狂摇头：「是他先动手动脚！他胳膊上还有我咬的印子！」
陆成嗤笑一声，他揽住王盼迪，亲昵道：「宝宝，我什么都没干啊！是她主动扑过来又亲又咬，可把我吓一跳。」
「我当然相信你。」王盼迪温柔回话，又扭头瞪我：「看不出来啊刘冰花，你还学会勾引人了？贱不贱啊！」
我百口莫辩，这才发现自己拿不出证据。
在王盼迪的冷嘲热讽下，我灰溜溜回房间穿衣服。
「冰花，本来还想带你好好放松一下呢！」李涵涵的语气很是惋惜：「现在太尴尬了……不如你先回学校吧？免得让盼迪不开心，也扰了大家玩乐的兴致。」
我脑袋乱糟糟的，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几天后，校园匿名墙发布了一张我在酒店走廊的照片。
我当时只裹了一件浴巾，因为逃跑甚至顾不上遮住身子，看起来十分不雅观。
那张照片很快被和谐。
可是已经晚了，还是有很多人看到，并且截图流传。
校园里逐渐形成流言，说我因为贫穷走了歪路。
大家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除了三个室友没人乐意和我接触。
王盼迪整日看我不顺眼，贬低我的长相和出身。
每到这时候，李涵涵就会凑上来将我拉到一边。
「盼迪还生气呢！总归是你不好嘛！」李涵涵揶揄我：「谁让你和她男朋友牵扯不清呢？」
两人一唱一和，不断让我回想那天的惊吓和屈辱，像是以此为乐趣。
我心知这段经历少不了俩人的参与，可实在拿不出证据，又不想让自己在学校彻底被孤立，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叶胜男一直冷眼旁观，对我依旧高高在上，却没有因为这件事贬低我。
因为她当天不在场，所以我心里对她尚存一丝希望。
没想到，某天帮她捎饭时，我忘了帮她买肉包子。
我正在阳台上晾晒衣服，叶胜男冲过来质问我。
「我就不明白了，这点简单的事情你都办不好？」叶胜男阴阳怪气，同时扯下我刚挂好的衣服。
我急了眼：「你干什么！」
「去给我买包子，马上！」叶胜男把衣服丢到盆子里：「我就在这儿等着。我吃不上饭，你什么都别想干！」
我没理会，低头去拿衣服，没想到叶胜男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狼狈摔倒。
「怎么？你穷到把耳朵卖了？」叶胜男冷笑着捋起袖子：「我劝你老实听话，你在酒店的照片可不止那一张。」
我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那张照片是我发到匿名墙上的。」叶胜男压低声音：「而且我手里还有很多你的照片，更暴露，更恶心！你最好现在去给我买包子，不然我可不保证那些照片会出现在哪里。」
欺人太甚！
长期积累的怨气终于爆发。
「我不去！」我嘶吼出声，爬起身猛推她一下：「你滚！你们都滚！」
叶胜男骂了句脏话，抬手甩了我一巴掌。
火辣辣的痛感蔓延开来，我呆在原地。
下一秒，我看到自己洗好的衣服被抛出阳台。
我瞬间失去理智，抓住叶胜男的头发胡乱撕打。
「狗东西！」叶胜男突然附身抱住我的双腿，使劲将我举起：「去死吧！」
混乱中，我感到世界突然失重。
学校里传闻，我是受不了风言风语才跳楼的。
无人知晓三个室友都对我做过什么。
好在苍天有眼，我命不该绝。
5
学校外面有一家意大利菜很出名。
好不好吃不知道，人均消费倒是很高。
这是李涵涵点名想吃的东西。
「拉倒吧！」王盼迪摆弄着手机，看都不看我一眼：「看她那个穷酸样，能请我们吃碗牛肉面就不错了。」
「啊？」李涵涵故作好奇：「冰花，你不是有学校的安抚金吗？还是不够吃饭吗？」
我连连摆手：「不不不，是那家店太贵了……你们可以选比牛肉面更好的，再贵一点也可以。」
叶胜男和王盼迪同时发出一声嗤笑。
「可是人家对那家店好奇很久了哎，听说里面装潢也很漂亮！」李涵涵露出委屈的表情：「冰花小宝贝，真的不可以吗？」
胡说八道。
宿舍聚餐每次都不带我，因为她们三个总是去高消费的地方。
我虽然没去过那家意大利餐厅，但是对其早有耳闻。
她们之前聚餐在朋友圈发照片，背景和那家餐厅的宣传照片一模一样。
「还以为有钱了就有长进，现在看来她就是个暴发户，穷到骨子里了。」叶胜男冷笑出声。
王盼迪在旁边附和：「得了吧，学校那点安抚金顶多够她还个助学贷款，她这是在跟我们穷摆阔呢！」
我低头看地面，一副不敢直视她们的模样：「这……这不是为你们好吗？」
「什么？真可笑！」叶胜男走到我面前，气势凌人：「我告诉你，什么才叫为我好。那就是你这个穷鬼带着你那穷酸的消费观死外面，别碍我的眼！」
「像你一样天天省吃俭用，才是苛待自己呢！」王盼迪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屏幕面向我：「瞧瞧，我说我想吃顿好的，男朋友立刻给我发了五百二十块！」
「好吧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撇着嘴：「咱们就去那家店，我请客。」
餐厅包厢里，三个人熟练地点菜、自拍，全程忽视坐在旁边一脸局促的我。
等到上菜时，李涵涵才注意到我。
她一脸关切地凑近我：「我没想到这家店好贵呀！早知道就选别家了。冰花你钱够不够？需不需要我帮你平摊？」
我睁大眼睛，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可是不等我开口，叶胜男就在旁边打断。
「好不容易有机会装有钱人，你别抢了人家的风头。」叶胜男摆弄着指甲：「你要是和她AA，让她多没面子！」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涵涵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抬手虚掩嘴巴：「对不起冰花，你一向对宿舍里的人最好了，说好了请客吃饭，就一定说到做到是不是？」
我沉默地点点头，瞥到这三个人相视而笑。
「饮料喝完了，你帮我倒。」王盼迪将水杯递给我。
见状，叶胜男和李涵涵也将杯子递过来。
我忙不迭站起身，一一接过杯子，并拿起旁边的果汁瓶为她们倒饮料。
三个人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于是不再搭理我，闲聊的同时又开始凹造型拍照。
我屏住呼吸，从衣兜里抓出三个折叠成三角形、只有指甲大小的符纸。
确定三个人都没有注意我，我将符纸挨个儿放进她们的水杯中。
符纸在饮料中盘旋了两下，眨眼间便完全融化，彻底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