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嘉靖二十四年，由于不满严嵩的专横，朱厚熜特旨召回夏言，重新任命为首辅。

严嵩则由首辅降为次辅。

重返朝堂的夏言自然不会忘记是哪个小人在背后诽谤自己，害得自己罢官离京。

还朝后，即把严嵩任用的私党统统逐斥，并独揽票拟大权，把严嵩挤到角落吃土。

严嵩虽然敢怒，但却不敢言。

因为夏言掌握了不少严嵩严世藩父子贪污腐败的证据。

更要命的是，夏言不仅掌握了这些证据，还打算把证据上呈给皇帝。

这是要让严嵩彻底凉凉啊！

严嵩吓麻爪了，连忙带着严世藩到夏言的府邸求情。

可夏言闭门不见。

求情？早干啥去了？你挤兑我的时候，咋就不想着替我求求情呢？

眼见夏言如此绝情，严嵩也急眼了，直接拉着严世藩往夏言门前一跪，不走了！

不仅下跪，还痛哭，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夏言是个要脸的人。就这么让严嵩在自己家门口跪着，传出去会显得自己太刻薄。

于是只能打开门，亲自上前扶严嵩起身。

可是严嵩不起来。

非但不起来，还哭的更起劲了，抽抽搭搭的求夏言放他们父子一马，就差抱住夏言大腿喊爸爸了。

夏言又气又笑。

老严啊，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要点脸！

最终，在严嵩的软磨硬泡下，夏言无奈，只得答应饶他俩这一次，下不为例。

严嵩总算松了一口气，拉着宝贝儿子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久之，帝微觉嵩横。时赞老病罢，璧死，乃复用夏言，帝为加嵩少师以慰之。言至，复盛气陵嵩，颇斥逐其党，嵩不能救。子世蕃方官尚宝少卿，横行公卿间。言欲发其罪，嵩父子大惧，长跪榻下泣谢，乃已。——《明史·卷一百九十六》

只是，严嵩没想到，夏言其实留了一手。

我是答应不整死你，但没说一点不整啊！

必要的敲打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在夏言的唆使下，弹劾的文书还是如雪片般飞向了朱厚熜的办公桌。

只不过，在一众上疏弹劾的御史中，有人挟私报复，仗着有夏言撑腰，不仅弹劾了严嵩，还顺带弹劾了其他官员。

这个出格的御史名叫陈其学。

除了弹劾严嵩外，他还以“盐法事”弹劾了京山侯崔元和都督同知陆炳。

崔元和陆炳来头可大。

一个是被朱厚熜赠送过香叶冠的宠臣。

一个是朱厚熜的亲信，同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有明代最强锦衣卫之称。

如此一来可苦了夏言。

因为按照当时官场的潜规则，小人物弹劾大领导，必然是受人指使。

因此，在遭到弹劾后，陆炳和崔元自然会倾向于是夏言在找他俩的茬。

夏言已经动手了，自己也不能傻站着挨打不是。

于是，本来中立的陆炳和崔元迅速和严嵩搞在了一起，结成了一个反对夏言同盟。

夏言的处境越发微妙了。

02

嘉靖二十五年，盘踞河套的游牧民族突然进犯陕西，大掠延安、庆阳。

史书上将这群侵略者称为“套骑”。

套骑一路烧杀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遇到了三边总督曾铣。

曾铣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抓住机会，果断出击，在马梁山痛击敌寇，取得小胜，暂时赶跑了套骑。

此后，套骑又屡次进犯内地，曾铣也数次率领明军反击。

但套骑速度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抢完就跑。或是仗着机动性，偷袭明军大营。几番交战下来，明军虽谈不上大败，但也损兵折将，没捞着啥便宜。

此外，套骑频繁的入侵给河套地区老百姓的生活也造成了很大不便，老百姓连出城捡柴火都不敢。

曾铣心急如焚。

这时，有人给他出主意，说可以效仿宪宗旧事，来一次大规模“搜套”。

所谓搜套，是指宪宗成化年间，明廷曾集中主力大军，横扫毛里孩、孛罗忽等盘踞在河套地区的游牧民族之事。

曾铣颇受启发，于是也向朝廷上疏，希望再组织一次搜套，以雷霆之力击碎黑暗。

对于搜套，朱厚熜一开始是支持的。

皇帝当久了，也难免会想像汉武帝一样，封狼居胥，建立不世之功勋。

何况首辅夏言也站在了曾铣的一边。

夏言之所以支持曾铣，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是夏言还朝不久，急需一场大胜，帮助他在朝廷中重新站稳脚跟；

二是曾铣和夏言的岳父苏纲关系很好，苏纲经常在夏言面前夸赞曾铣。因此，夏言对曾铣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

有了皇帝和首辅的支持，主战派一时风头无量，收复河套驱逐套骑似乎已经成为了朝廷上下的共识。

嘉靖二十六年，在夏言的引荐下，朱厚熜正式接见了曾铣，并拨银二十万两，供他修边使用。曾铣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建功立业。熟料这时，朱厚熜却突然变卦了。

03

朱厚熜为啥变卦呢？

据说是因为他找了几个道士扶乩，占卜的结果是“主兵火，有边警”，反正是不吉。

朱厚熜是个迷信的人，一看老天都不支持他，于是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这应该就是个搪塞的借口。

真正促使朱厚熜转变的原因应该就俩字：

没钱！

按照曾铣的估计，搜套将持续三年，每年需用兵十二万人，费银一百五十万两！

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朱厚熜一开始想着用小钱办大事，所以只批给曾铣二十万。

现在要上百万银子，朱厚熜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去？

退一步说，就算能弄来那么多银子，银子全拿去搜套了，朱厚熜的日子还怎么过？

于是，嘉靖二十七年正月，兵部尚书王以旂在朝堂上再提河套之事时，朱厚熜一转之前支持的态度，来了一个四连问：

出师有名吗？有兵吗？有粮吗？能赢吗？

最后，还说了一句很重的话：

如果打赢了还好；如果打输了，曾铣死不足惜，可全陕上百万老百姓的性命如何？

上谕辅臣曰：套虏之患久矣。今以征逐为名，不知出师果有名否？及兵果有余力？食果有余积？预见成功可必否？昨王三平未论功赏，臣下有怏怏心，今欲行此大事。一铣何足言舐，恐百姓受无罪之杀。——《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三十二》

夏言和廷臣们愣住了。

这是几个意思？不打了？

大哥，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关键时刻，还是严嵩脑子转得快。

实际上，严嵩本来就不想收复河套，只是夏言和朱厚熜都支持，他也不敢反对，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现在，风向变了，严嵩立马见风使舵。

他上了封奏疏，指责曾铣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朱厚熜反倒是英明睿智，是挽救了陕西上百万老百姓性命的活菩萨。

然后，又给夏言戴了顶高帽，说引荐曾铣是结党营私之举，夏言为了自己的权力竟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真TM的不应该！

巧合的是，夏言确实对朱厚熜称赞过曾铣是“人臣未有如铣之忠者”。

在严嵩的挑拨下，朱厚熜果然开始怀疑起夏言如此激烈的支持曾铣的用心。

夏言慌了，急忙上疏辩解，说自己是秉公办事没有私心。

但严嵩可不会让夏言有腾挪的机会，他又下了一记猛药。

这次，严嵩神神秘秘的对朱厚熜说，其实大臣们都知道收复河套之举不可行，但却无一人敢反对。

朱厚熜奇了，为什么不敢反对啊？

严嵩答，因为夏言专权啊！大家害怕遭他报复，所以缄口不言。

行了，话说到这儿，夏言的政治生涯算是完蛋了。

朱厚熜最容不下大臣专权。

于是，嘉靖二十七年，朱厚熜免去夏言首辅之职，勒令后者致仕。

但这还不算完。

领略过夏言巨大能量的严嵩已经决定彻底整死夏言，再不留一丝东山再起的机会。

04

严嵩找来陆炳和崔元，商量了一套毒计。

首先，散步谣言，说夏言对于自己被罢官一事感到不满，经常口出怨言。

朱厚熜也讨厌臣下有怨言，于是命锦衣卫拘捕夏言，押送回京。

接着，严嵩找到因为不听调度被曾铣弹劾罚俸降职的仇鸾，许以重金，让他诬陷曾铣打败仗，最后靠其子曾淳贿赂夏言，才得以平安无事。

朱厚熜又命锦衣卫拘捕了曾铣曾淳父子，关进诏狱严加审讯。

在诏狱里，陆炳命人严刑拷打曾铣父子，屈打成招，获得了一份所谓曾铣父子暗通夏言的口供。

最后，崔元找来皇帝身边的太监，让他们帮忙作伪证。

面对“如山”的“铁证”，朱厚熜雷霆大怒，下令严厉处理此事。

最终，曾铣私自结交近侍官员，砍头！

夏言，作为被结交的近臣，也要砍头。

得知判决结果的夏言彻底慌了。辩解说贿赂之事是子虚乌有！是严嵩崔元陆炳一手策划的阴谋！严嵩是王莽是司马懿是奸臣，希望皇上明察！

但此时朱厚熜对夏言已经不满到了极点，也失望到了极点。

刑部尚书喻茂坚替夏言求情，却被朱厚熜一顿狂喷：

朕拿夏言当心腹，他拿朕当什么了？赐他香叶冠不戴，事情办砸了还不知悔改，有他这么当臣子的吗！

朕尝视言为腹心，言则视君为何？方铣疏上时，即密强君。朕何尝一言谕答，敢动称有密谕主行。及事败止令致仕，又不知引罪，故作怨语，曰：“前去因不戴香巾，为朝廷计，非以身家。”是人臣礼欤？——《明世宗实录·卷三百三十八》

嘉靖二十七年十月，夏言在闹市被斩首，年六十七岁。

据说，临刑之时，夏言是被捆住手脚，像抬年猪一样抬上刑场的。

夏言也是明朝第一个被杀的辅臣。

05

夏言死了，严嵩重回高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严党弹冠相庆，以为属于他们的春天又来了。

平心而论，夏言并不是一个好的政治家。

他太高傲了，正因为高傲，他才放过跪在地上求饶的严嵩，放虎归山，贻患无穷。

但夏言虽然不是个好的政治家，却培养了一个优秀的政治人才。

一个最终斗倒严嵩，笑到最后的人。

徐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