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萍是发小,她比我小了一岁多点。虽然男女有别,可从小就一起长大,加上我们的父母关系也好,在我们小时候,双方父母就经常看着我俩说:要不等他们长大了,我们就结成亲家吧。
在长辈们的熏陶下,我们俩确实是两小无猜,关系好得不得了,但凡有点好吃的,都要给对方留一份。
我小时候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对别人说:小萍就是我老婆,我长大了要娶她的……
我们慢慢长大一起上学,关系还是那么融洽。
甚至到我们上初中了,那个年代,农村中学的男女同学之间有很多禁忌,很少能光明正大地接触。只有我们俩无所畏惧,当着老师同学的面也敢勾肩搭背。
我俩的成绩都不怎么好,初中毕业就没有继续上学,回到家跟着父母干点活。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了,在感情上也有了很多的“心得”。
我那时候不知道小萍心里怎么想,反正在我自己心里,小萍就是我的铁杆发小,或者说兄弟姐妹,我可以为她去做任何事,但心里真的再没有那种要娶她的念头了,半点也没有。
但我们的父母可不这么想,看着我们也二十岁了,他们就在一次闲聊的时候比较正式地说起了这事。
原本以为,他们提出来了,我们肯定不会反对,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就能更进一步。
可我斩钉截铁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只是把小萍当妹子,不可能娶她。
我说的心安理得,小萍眼里却黯然了许多,只是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有在意。
原因很简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自己的另一半有了明确的要求,那就是首先要长得漂亮。
而在我眼里,圆脸的小萍还有两个虎牙,虽然谈不上丑,却只能算是其貌平平。
我们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偶尔这么提一嘴,见我反对也就不再提及,更主要是不想弄僵了二十年来的朋友关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小萍的心里应该有了点疙瘩,不再那么频繁地来找我聊天打屁了。
我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每天都要去她家转两圈,有时候纯粹就是去找她逗乐子。
就那么过了好几个月吧,我“拒绝”小萍的事貌似被大家都忘记了。小萍也开始又来找我说话,家里有什么事,也会主动找我帮个忙。
我们两家都只有一个孩子,其实在所有人眼里,如果我和小萍能走到一起,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可惜父母都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强求,顺其自然的话,我们还能做朋友做兄妹,真要硬来,说不准反倒成了仇人。
小萍都20岁了,农村姑娘到了这个年龄,自然就有人给她说亲。小萍也没有拒绝,先后相了两三次亲,却都没有下文。
那一天晚上,小萍又来找我,支支吾吾老半天才说:镇上的堂姑介绍了一个男孩,让我明天去镇上见个面,对方在农机厂上班,还是吃居民粮的人家。
见我像个好奇宝宝一般盯着她,小萍才说出自己的想法:请你跟着去把把关,你们都是男的,男人看男人更准确,如果你觉得对方可靠,那就嫁过去算了。
我顿时觉得有了点压力,但还是没想太多,拍着胸脯安慰她:你关哥见多识广,任何妖魔鬼怪在我面前都得露出原形。
第二天,我陪着小萍去了镇上,在约好的供销饭店见到了小萍的堂姑,只可惜,相亲的男主人还没到。
看到我们来了,小萍的堂姑安慰我们说:说好了十点到的,不知道怎么还没到,我们先等等吧。
虽然我心里有点不大高兴,但连人都没见到就走的话,是不是对小萍太不公道了?真要错过了她的好姻缘,那我的罪过可大了。
要知道在我心里,虽然上次拒绝了父母们的提议,但小萍还是很有分量的,更像是自己的亲妹子。
于是,我反倒安慰了小萍几句,让她既来之则安之。因为我看到她脸色有点不对劲,以我对她的了解,知道她对对方的迟到不痛快了。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吧,对方姗姗来迟,他刚刚出现在饭店门口,我就凭直觉认出来了。
因为他穿着西装,头发应该是抹了发油,梳着中分头,三节头的皮鞋刷得锃亮。
对方直接朝我们走来,先是随意地和小萍的堂姑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屁股就坐在小萍旁边,自来熟地对小萍说:妹子,不好意思来迟了,主要是昨晚看电影睡得太晚……
小萍和我都没出声,他却一个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起来。从他们农机厂说到了县里的农业局,从电影说到了制片厂,反正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样子。
我心里越来越反感起来,凑到小萍耳边说:这家伙不靠谱,我可不能让你跳火坑,我们还是回去吧,不和他说多话了。
我以为自己的话肯定会得到小萍的认同,可不料它却装作没听见,反倒和那个自称阿军的油滑小子聊了起来,久不久还发出“真的”那样的惊呼,分明就是个小迷妹了。
我心里一阵恼火:不是你自己请我来把关的么?怎么就不听我的话了呢?
心里越想越不舒服,直接就站了起来说:小军是吧,你和我家妹子不合适,你也别买弄了,我们各回各家吧,
说完,我不由小萍解释,拉着她就朝外走,留下小军和媒人在那里凌乱。
小萍倒也没有挣扎,一直走到我们村口,我才停下来大声对她说:
那个小子既不守时又油嘴滑舌,一眼看去就是三尺不落地不靠谱,不过就是个农机厂的合同工,却操心着什么农业局和制片厂,志大才疏的人你有多远离多远。
等我吼完了,小萍却憋了憋嘴说:我知道他不靠谱啊,和他虚以委蛇也只是客气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嘛?
说着说着,小萍还伸手揪着我胳膊说:你那么急切要搅黄我相亲,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天地良心,我可真的只是以家人、以大哥的身份去为她考虑,根本没有想过要“搅黄”她的好事啊。
如果真的要说心里话,但凡今天那小子靠谱点,我还巴不得小萍早点嫁人呢。
我俩笑闹了一阵,回到家依旧过着原本的日子。
一转眼到了秋天,在热心人的介绍下,我终于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龚芬芳。
龚芬芳一米六的个子,前凸后翘的身材,再加上姣好的容颜,让我一眼就陷进去不能自拔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龚芬芳对我也情有独钟,我俩约会了几次,很快就热恋起来。
双方的父母也不反对,只有我母亲提醒了我一下:芬芳确实是个漂亮姑娘,配你绰绰有余,就是有一点我不太踏实。
她也是农村女孩,手指甲留那么长,还不怎么做家务,你们结婚后的日子可能就不会太轻松,全靠你一个人撑起家啊。
我毫不在意,反倒安慰母亲说:女人不就是用来疼的吗?只要她真心待我,我辛苦点无所谓。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那就是我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
于是,我们按部就班地订了婚,第二年就结了婚。
从我订婚到结婚,小萍都表现得非常平静,甚至还在我结婚那天闹了洞房。但不到一个月,她就一声不吭离开家去南方打工去了。
我和龚芬芳结婚后,小日子你侬我侬,我心里颇有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自得。
只是柴米油盐总是绕不过的坎,为了让小家庭更幸福,我买了一台小四轮跑运输,主要就是给人拖一些树木楠竹,走的也更多是山路,虽然辛苦点,但却是能挣到钱。
每天回家,把一天的所得交给妻子,芬芳总是笑得那么开心,我心里也是甜蜜蜜的。
可天有不测风云,我还是出事了。那天在山上给人装楠竹下山,那是有名的十八弯山路,货箱装的又太高,即使我小心翼翼开得很慢,还是翻到了山沟里。
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两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妻子告诉我,两条腿骨折,右腿还好一点,左腿却是粉碎性的,今后只怕就成了瘸子。
妻子哭得梨花带雨,我自己的心情也像沉入了谷底。幸好有父母在,不但帮着照顾我这个病人,还得帮我们考虑今后的生计。
在我住院的时间,芬芳只能坐在床边陪着,做什么事都没有主见,医生护士问得多了她还很容易烦。
我出院后,左腿真的瘸了,小四轮自然开不成也不敢再去开,一时半会找不到挣钱的门路,心情非常的郁闷。
妻子却主动对我说:我们夫妻俩这样窝在家里不是办法,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办?为了未来,我出门打工去吧。
我心里非常感动,妻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什么事,嫁给我之后才过了半年多的安稳日子,就要去打工养家,你让我情何以堪?
尽管我心里很舍不得妻子离开,但也不得不面对生存的现实让她去了。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芬芳出门半年后就回来了,半年来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如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我离婚。
我几乎是怒不可遏失望透顶,却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一个女人的心要是变了,你就算用绳子把她绑在家里又如何?
我和龚芬芳离了婚,我又恢复了单身的身份,和一年前不同的是,我还多了一个“瘸子”的绰号。
尽管随着时间的推延,瘸腿的痕迹逐渐不那么明显了,但只要走得快,还是能看出来一丝端倪的。
我离婚后两个多月吧,小萍回来了,说真的,还真有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味道。
一年多不见,小萍还是那个小萍,只是在我眼里,真的多了很多只可意味不可言传的风韵。
小萍在我面前依旧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样子,回家当天就来了我家,给我父母买了点礼物,还不忘安慰我说:
龚芬芳原本就不是你的菜,早点散了对你更好,要是过两年有了孩子,不就更让你吃苦头?
话虽然如此,我心里还是有种刺痛的感觉,也幸好这话是她说出来的,我心里才不至于有什么其他的猜测。
很快就过年了,小萍回家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往我家跑好几次,看着我颓废地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她便问我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当时虽然谈不上万念俱灰,但心里确实有种过一天算一天的丧气。
小萍的问题,我只能叹着气回答:我都这样了,妻子也跑了,腿也瘸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小萍又发火了,直接伸手揪住了我的耳朵:好你个小关子,你才多大就这样算了?后来日子天长呢。
不就是个女人跑了么,三条腿的难找,两只脚的女孩大把。再说了,你那左脚其实也没啥大问题啊,如果出去打工,只要你自己不说,别人肯定看不出来。
在小萍的“逼迫”下,或许我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能振作一点吧,我便跟着她一起来了广东。
果然,在一个完全陌生环境的我,别人还真看不出我的腿不利索的问题,我的自信就那么慢慢恢复起来。
而小萍一直在我身后鼓励我,很多次我回头再看的时候,总是发现她越来越和以前不一样。
只是我再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了,只是尽量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和她开玩笑,还问她来广东两年了,为什么没找个男朋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之类的混话。
小萍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很大方地说:当年被你搅黄了自己的好事,你怎么着也得赔一个回来吧。
不知不觉中,我和小萍在广东工作了两年,那年回家的火车上,小萍突然挽着我的手说:我俩都是没人要的人,要不就凑一起过着算了,免得回家又让父母烦心……
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涌现起很多事情:从我们小时候到长大,从我做主让她不要和小军交往,到我和龚芬芳结婚又离婚。
往事历历在目,想不到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陪在我身边的人,竟然依旧只有小萍!
无需太多言语和承诺,我和小萍的手就那么瞬间握在了一起。
回到家,得知我们的决定,父母们都没有什么意见,年前就把我们的婚事办了。
婚后,我们夫妻继续在广东打工,凭着扎实做事,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也有了固定的工作,还慢慢获得了提升。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夫妻都年过半百了,每当想起年少时的轻狂无知,我心里对妻子只有宠爱和怜惜,感谢她对我的不离不弃,人的一生,能拥有如此知我懂我的人,夫复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