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台阶结了层薄冰，我攥着起诉书往包里塞时，张昊的律师正巧从黑色奥迪里钻出来。羊绒大衣扫过车门上未化的雪粒子，落在我脚边化成浑水，洇湿了判决书上"赡养义务"四个加粗黑体字。
三个月前婆婆生日宴，清蒸东星斑刚转到我跟前，小姑子突然敲了敲红酒杯："嫂子你年终奖发了二十万吧？正好给爸妈在县城买套电梯房。"水晶吊灯的光打在公婆期待的脸上，他们背后墙上"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还是我熬了三个通宵绣的。
"我们刚置换完学区房。"我扯着餐巾纸擦掉女儿嘴边的酱汁，不锈钢转盘突然被张昊转得哐当响："首付我爸妈出过八万你忘了？"清蒸鱼瞪着浑浊的眼珠，腮边淋着的豉油像道陈年血痂。
那八万是六年前的首付款，当时婆婆挎着菜市场送的环保袋，从层层塑料袋里掏出存折时说过："就当给孙女的。"现在这笔钱在法庭上变成了借贷合同，泛黄的收据上还有我当年签的"收到"二字，墨迹被岁月腌得发褐。
微信家族群从那天起变成道德审判庭。二叔公凌晨三点转发《震惊！不孝儿媳饿死公婆》，大姑姐晒出老年大学同学给父母买的金镯子，连女儿班主任都来问："宝贝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妈妈要教她孝顺哦。"
开庭前夜我在书房打印流水单，打印机卡纸的滋啦声里，张昊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你就当为了孩子，别让同学笑她有个不孝妈。"显示器蓝光映着他新买的腕表，是我们分居后他刷副卡买的劳力士。
法官敲法槌时我数着审判庭墙上的裂缝，第四条裂缝爬到国徽下方时，听见判决说婚内收入属于共同财产。婆婆当庭掏出手帕抹泪，绒线帽下露出刚烫的小卷发——上周她还让我转账三千办美容卡。
走出法院时寒风卷着碎雪往领口钻，女儿舞蹈课下课时间快到了。家族群里弹出婆婆的语音："昊昊啊，记得让小雪把理财产品赎回来..."张昊的手机屏幕在昏暗停车场闪着幽光，我这才看清他微信给我的备注是"小雪妈"。
地铁站橱窗倒映着我撕碎的起诉书复印件，纸屑在风中打转像烧给死人的纸钱。手机银行弹出通知，共同账户正在大额转账。女儿班主任又发来消息："下周家长会主题是感恩教育，需要您分享孝道心得哦。"
回到家看见餐桌上摆着离婚协议，财产分割条款墨迹未干。女儿留在奶奶家的识字卡片从书包里掉出来，皱巴巴的纸片上歪扭写着"孝"字，田字格里挤着三个小人——唯独没有妈妈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