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草根的故事

历史显微镜 2025-04-29 21:35:04

一、旱魃肆虐

光绪二十三年春,靖远西塬的黄土裂开了嘴。七个月未落雨的天空像块蒙灰的粗麻布,龟裂的田垄间散落着白骨般的麦茬。杨大蹲在自家土窑洞前,攥着半截干瘪的冰草茎,舌尖尝到咸涩的土腥味。

"这鬼天!"他啐了口唾沫,指甲抠进掌心结痂的裂口。去年此时,他还能赶着毛驴往兰州驮冰草绳,如今连村口老槐树的叶子都被啃得精光。媳妇翠娘抱着饿得直哭的幺儿,把最后半碗麸皮粥吹得极轻:"大娃子,喝慢些..."

突然,窑洞外炸开声嘶力竭的吆喝:"杨家兄弟!兰州府来人啦!"里正王三瘸着腿冲进来,腰间铜锣叮当作响。杨大眯起眼,看见三个皂隶抬着描金木箱,箱盖上"河工"二字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二、铁索惊魂

"奉总督钧令,即刻征调冰草根万斤!"皂隶抖开盖着官印的文书,惊得窑洞梁上灰扑簌簌往下掉。杨大喉头滚动,瞥见文书末尾那笔朱砂批红,像极了去年黄河浮桥上拴铁索的铜环。

三日后,西塬的沟壑里挤满挥镐的妇孺。冰草根深扎在板结的黄土下,每挖一筐都要凿穿三尺岩层。翠娘的十指血肉模糊,幺儿啃着掺沙的馍馍直咳嗽。杨大望着堆积如山的草根,忽然想起守桥兵勇说过的话:"这冰茎绳泡水十年都不烂..."

"杨大哥!"货郎二狗子突然从崖畔滚下来,裤裆湿了大半,"兰州城...黄河浮桥塌了!"众人哗啦散开,露出王三里正惨白的脸:"说是冰草绳泡胀了,铁索全锈成了渣!"

三、血色黄昏

杨大瘫坐在自家门槛上,看着堆积如山的草根被皂隶们装上驴车。暮色里,他看见翠娘背着熟睡的幺儿去挑苦水,佝偻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货郎二狗子鬼鬼祟祟凑过来:"听说兰州知府要斩了把总祭河神..."

子夜时分,杨大摸黑翻出后窗。月光下,二十辆驴车正碾过结霜的田垄,车辙里渗出的冰草汁液泛着幽蓝的光。他鬼使神差地追上去,直到看见皂隶们把草根倒进黄河——那些沾着黄土的根须在浊浪里翻腾,竟像无数挣扎的手臂。

四、孽债轮回

惊蛰那日,杨大被一阵奇异的响动惊醒。冰草根疯长着顶开地砖,在窑洞里织成密网。翠娘抱着幺儿缩在墙角,幺儿脖颈上缠着带刺的草茎,渗出黑红的血珠。

"报应啊!"王三里正的破锣嗓子刺破晨雾。杨大冲出窑洞,看见黄河水倒灌进西塬,浑浊的浪头里裹着无数肿胀的尸体——正是去年那些运草根的皂隶。货郎二狗子从芦苇荡里爬出来,眼珠蒙着层雾:"杨大哥,你当真以为冰草根不怕水?"

五、草蛊噬心

杨大跪在龟裂的河床上,看着自己掌心钻出冰草根须。货郎告诉他,当年守桥兵勇早被草蛊附体,那些泡胀的草绳里养着黄河水鬼。翠娘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幺儿背上裂开张长满倒刺的嘴。

"用你的血浇灌..."货郎的指甲暴长三寸,"才能平息怨灵。"杨大抓起把冰草根塞进嘴里,血腥味在喉头炸开。他看见自己的血顺着沟壑流淌,所到之处冰草疯长,将西塬裹成绿色的茧。

六、涅槃重生

十年后的清明,兰州城新修的铁桥上站着个蓑衣人。货郎二狗子摸着桥头石碑上的铭文——"靖远冰草根筑基,光绪二十三年重修",突然浑身剧颤。背后传来沙沙声,无数冰草根从桥缝钻出,缠住他的脚踝。

"该还债了。"蓑衣人转身,眼眶里长着碧绿的草叶。货郎想喊,喉咙里却涌出带着冰碴的血。黄河水倒卷上天,露出河底密密麻麻的草绳骸骨,每根绳结上都拴着个风干的皂隶魂魄。

草根不朽

如今若笠塬的孩童仍会唱起童谣:"冰草根,扎黄泉,梁上悬着冤魂幡..."而在兰州黄河铁桥的第九根桥墩里,嵌着块刻满符咒的冰草根。每逢清明,守桥人都能听见地下传来沙沙声,像是千万根草茎在月光下编织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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