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大林
父亲去世的时候,刚过了六十三岁,那是在2023年的秋天。
葬礼在三天后办的,地点是农村老家,前来参加的人并不多,因为我们没有选择大操大办。
我们只是请了彼此关系很近的亲友们而已。
不过,当天依旧是来了一个曾经的女邻居。
我们和她之间,已经快有七年时间没见过面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会特意从外地赶来参加父亲的葬礼。
而且,我还发现她坐在一个角落,默默地擦着眼泪。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家里请来帮忙写礼金的人告诉我,居然有人送了5万礼金,送出那一笔礼金的人,正是那位不请自来的曾经的女邻居。
我在较远的地方看着她,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悲伤。
这让我心里感慨不已。
我心里明白,她为什么会不请自来,以及她为什么要送出那么多的礼金。
原因无它,只因感恩二字。
我没有想到,早已经改嫁到异地的她,还会记得九年前发生过的事。
看着她的身影,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眼角变得湿润。
我的脑海中,开始回忆起九年前发生过的那些事。
关于她,还有他的前夫,以及我的父亲......
那时候,是2014年的夏天。
我老家的一位邻居在外地打工时,发生了意外,情况挺糟糕的。
他被送去了大医院,进行抢救。
这位邻居也姓赵,但是我们并不算是一家人了,扯得上血缘关系的是我们的祖辈。
是那种隔了很多辈的祖辈。
不过呢,我从小还是按照辈分叫他一声赵三叔。
赵三叔在他家里排行第三,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姐姐。
他的年纪要比我父亲小很多,在他出事的那一年,他才三十几岁。
他只有一个孩子,是女儿,那时候还在念小学,跟着她的外祖母一起生活。
因为赵三叔的父母都去世比较早。
赵三叔和他老婆又想着努力打工挣钱,让家里把生活过得更好些。
遗憾的是,命运弄人,赵三叔年纪轻轻就发生了很不幸的事情。
他在2014年那个夏天出了意外,身体情况很糟糕,被送去了城里大医院。
那时候,他老婆慌了神,一个女人家面对这一切,身边无人可以求助、可以依靠。
赵三叔出事的不幸消息,传得很快。
我父亲在不久之后,也听说了。
父亲当时在赵三叔住院的城市的邻省,隔得不算太远。
他和赵三叔认识了几十年时间,比较重感情,在听说赵三叔出了大事之后,他立刻打电话给赵三叔的老婆。
关心安慰一番,父亲又特意抽出时间去了赵三叔住院的地方,想着去看看,顺便送点钱表示一番心意。
当父亲到那里的时候,赵三叔依旧没有脱离危险,他老婆显得很憔悴疲倦,看着让人觉得心酸。
他老婆看到我父亲出现,顿时忍不住地再次以泪洗面了。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着感谢我父亲一番心意的话语。
父亲说:“应该的,说这些干嘛,落临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哭着摇头,回答:“还是不能确定,只是说有一定的希望。”
父亲暗暗叹气,又说道:“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挺住了,别太伤心,现在,落临最能靠得住的人,只有你啦,你可不能垮了......”
之后,父亲坚持着给了她一笔钱,不算多,至少是一番心意吧!
父亲打算第二天就离开。
然而,他发现赵三叔出事了以后,赵三叔的老婆,虽然接连得到了来自亲友们的关心和安慰,但是,没有可靠的人能够到她身边帮忙出一份力。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我父亲心里感慨不已。
父亲实在不忍心就那么直接离开,犹豫一番,他决定留下来,尽力帮帮忙。
幸亏父亲是干的比较自由的体力活,用不着请假,不用担心会被辞退。
只是,耽误了干活的时间,那段时间就没有工钱可以挣。
父亲想着,耽误了挣钱虽然会心疼,但是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后面的日子里,肯定会心里难安,那种感觉,肯定要比少挣一笔钱更加难受。
所以,他选择留下来帮忙。
之后,父亲帮着赵三叔的老婆,在医院守了35天,或是白天守着,或是夜晚守着。
他还帮忙出主意,比如讨要赔偿金的问题,还有其它方面......
赵三叔的老婆很感激,不知道说了多少感谢的话语,她其实是不想麻烦我父亲帮忙的,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但是我父亲坚持,更重要的是,她在那时候,确实是太需要有可靠的人帮忙了。
无论是出力帮忙,还是陪伴和鼓励,她都非常需要。
父亲在帮忙期间,所有的消费都是自己出的钱,赵三叔的老婆是要给他钱的,而且不止一次,然而,都被父亲坚决给拒绝了。
过去了漫长的35天,赵三叔的情况好转很多了,他的老婆已经可以一个人比较轻松地应对啦。
所以,父亲决定离开。
赵三叔的老婆,再次拿出了一笔钱,想要塞进我父亲的背包里。
父亲假装很生气,说道:“你这是看不起我吗?我拿了钱,还怎么做人?我做这些不是为了钱,你别拿钱打我脸。”
赵三叔的老婆哭着说道:“这次我们家里出了大事,真是全靠了你,让你那么辛苦劳累,又耽误了你一个多月时间,拿钱给你是应该的呀。”
“你如果不要,我们心里惭愧啊,总不能让你帮忙出力反而还得亏损不少的钱嘛。”
最终,父亲还是没要那笔钱。
到了年底,赵三叔的老婆又换了法子,不拿钱,改成送礼品。
父亲没法不收,他收了,去看赵三叔的时候,又偷偷留下了一些钱。
再后来,赵三叔的老婆就没有送礼品了。
她心里清楚,我父亲不会当她家吃亏。
于是,她只能平时多关心和问候我家的人。
她还经常对我们说道:“云山大哥帮了我家太多了,人情我只能记在心里啦,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们只要言语一声,我不敢承诺一定办到,至少是会尽心尽力的......”
时间流逝,不幸的是,赵三叔在出院之后,并没有熬过多长时间,人就走了。
他的老婆带着年纪不大的女儿,失去了那个完整的家庭。
赵三叔去世两年,他老婆后来选择了二婚,男方是一个看起来挺不错的人,两个人的命运有些相似,都是年轻丧偶,带着年纪不大的孩子......
她嫁到了很远的异地,带着女儿离开之前,她还特意买了不少礼品,送到我家里。
我听说,她在每年的年底,都会带着孩子回来上坟,只是,我们在七年时间里,都没再见过面。
因为我家的人都常年在打工的城市过年了,即使回一趟老家,也是在除夕过完之后。
不过,每一年,她在异地都会不忘了在过年过节的时候问候我们一家人。
在2023年的秋天,父亲不幸因病去世了,走得突然,我们心里悲伤,回农村老家给他办了葬礼,算是让他落叶归根。
家里不打算大操大办,我却没想到,赵三叔曾经的老婆会特意从异地匆匆赶来。
她脸上的悲伤,让我忍不住地流了更多泪水,因为难过,也因为感动。
我看着眼前这个心怀感恩的女人,想到她送出的5万礼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三婶婶,您也来了......”
我忍住悲伤的情绪,说出了一句废话。
她看着我,点点头。
“让您大老远跑一趟,太不好意思了。”
我又说,心里却在想着,那五万礼金太多了,要怎么更好地解决呢?
她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回答道:“我来送送云山大哥,很应该的,哎,他为人那么好那么善良,如今却......”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地哭了。
我坐在一旁,默默流泪。
她是在第二天中午离开的,等着去世的人下葬以后,才和我们道别。
我送她离开,走了一段路,好几次,我都欲言又止。
最终,我没有说关于那五万块钱礼金的事情。
我知道她心怀感恩,这种时候,我想我应该成全和接受她的一番心意。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那五万礼金暂且记着,有了机会,我家再还回人情礼金便好了。
“三婶婶,路上注意安全。”我说。
她回头,勉强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她却又立刻转了身。
我猜,她是再次忍不住掉眼泪了。
后来,到了父亲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我们特意回了趟老家,那天,我又看到了她的身影。
下一刻,我转过身,默默地擦着刚刚流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