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阿莲

在1994年的秋天，姐姐第一次和父亲大吵一架。

因为，父亲坚持要把她嫁给村子里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干着一份比较特殊的职业，帮母猪配种。

那些年，村子里还没有人工配种，家里养了母猪的人家，都是靠请种公猪来配种的。

所以，帮母猪配种这份职业，在农村还是很有需求的。

然而，选择干这一行的人，却不多，而且大多是上了些年纪的人、甚至是光棍在做一这行。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似乎身边不少人都对干这一职业比较嫌弃，当然，大家不会嫌弃干这一职业的人，而是嫌弃自己去干这一职业。

很多人也不想家里人去干，觉得没啥出息，甚至是害怕被人瞧不起。

在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家里就养了一条种公猪，生意还不错，因为附近几个村子都只有他家养了。

而家里养种母猪的人，不算少。

父亲和那户人家的关系不错，帮猪配种的那个青年，他去世的父亲，曾经是我父亲的战友。

青年名叫吴自冬，二十多岁的年纪，没有选择去大城市打工挣钱，而是留在村里务农，以及干着帮猪配种的职业。

这份职业，可以让他挣一些钱，却远不如那些去大城市打工的人挣钱多。

所以，当他到了结婚的年纪，却迟迟没人愿意帮忙给他介绍对象，那些家里有女儿要嫁的父母，也都在听到他的名字后连连摇头。

谁也不想让自家女儿嫁给他吃苦、受穷。

我父亲却是个例外，在94年的秋天，父亲提出打算让我姐姐嫁给那个帮猪配种的青年吴自冬。

姐姐被吓坏了，板着脸不答应。

“你要把我嫁给一个帮猪配种的人？他家还那么穷，这不是害我吗？爸，我是哪里得罪了你吗？”

姐姐哭着说道。

父亲直摇头，劝说道：“那孩子人不错的，性格品行都好，人高体壮，勤快又肯吃苦，你不要看他现在穷和挣不到多少钱，我相信他以后会有出息。”

“我是你爸，怎么会害你，嫁给知根知底的人多好啊！”父亲又说道。

姐姐完全理解不了，她觉得父亲根本没为她打算，而是想要帮他的老战友家娶个儿媳妇，然后传宗接代......

为此，姐姐第一次和父亲大吵一架。

甚至，在不久后，她还悄悄地跑了，跟着认识的人一起去了遥远的大城市闯荡。

父亲看着姐姐留下的字条，心里无奈又后悔。

还有一份担心，直到后来知道姐姐在异乡开始安定，父亲的脸上才少了愁容。

从此，姐姐用远走他乡的方式改变了父亲的安排。

同时在无意之中也改变了我的命运。

因为，在姐姐悄悄跑了的一年后，我嫁给了村子里的吴自冬，那个帮猪配种的男人。

我叫李阿莲，1973年出生在一个小村庄，有一个姐姐，母亲在生下我的三年后，因病去世了，从此父亲独自撑起那个小家，把我们姐妹照顾长大。

母亲去世后，父亲没有再考虑结婚了。

他当过兵，受过更多教育，年轻的时候身强力壮的，人长得也不差，又勤劳。

在母亲去世后，虽然他带着我和姐姐，但还是有女人看得上他的，只是他不愿意再娶了。

父亲之所以这样选择，有三个原因。

在那时候，身边不少人都不理解他，还说他以后会后悔的。

父亲没有争论，只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那些年，他既当爸又当妈，照顾我和姐姐长大，一直对我们很好，舍得给我们吃和穿，又不让我们帮忙干太多活，而且他还坚持送我们念书，直到我们不想再读了。

父亲勤劳能吃苦，而且社交广泛认识的人多，他心思还活泛，那些年，他一个人支撑着家，却让我们一家人过得还不错。

我从小就喜欢父亲，爱着他，崇拜他。

因为我觉得他很不容易，很厉害，总能想方设法给我们姐妹弄到好吃的东西，而且他心灵手巧，会做出不少手工玩具，特别有意思。

父亲还很会讲故事，也总是有耐心给我们姐妹讲故事。

他的脾气又很好，我们姐妹从小长到大，都没有被父亲大声骂过，更别提打了。

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让我心里一直信任父亲，而且不愿意做出让他伤心失望的事情。

所以，在1994年那个秋天，当姐姐因为不想嫁给村里帮猪配种的吴自冬，而选择悄悄跑了之后，我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那一年，我听了父亲的劝说，答应在第二年的年底嫁给帮猪配种的吴自冬。

父亲曾经耐心地和我说道：“你姐姐是真的误解了我，我虽然和自冬的爸爸之间很有交情，却不会为了帮去世的老战友家娶儿媳妇、选择害自己的孩子。”

“自冬确实是性格品行不错，为人又孝顺，他现在选择在农村干农活、牵着公猪到处帮人家给猪配种，都是为了留在家里尽孝嘛，这一点，让我跟看好这个年轻人。”

父亲又对我说道：“女儿，看人不能只看一时的穷富，眼光要长远一些，结婚过日子，要找的人，人品性格非常重要，爸爸对自冬那孩子很看好。”

我听父亲很认真地说了一大堆话，理解到的却不多。

但我相信父亲，相信他不会害我。

我又不愿意让父亲伤心失望，更没勇气做出姐姐那样的选择。

之后，我对吴自冬这个人开始有了更多的关注。

我也试着去更多了解他这个人和他的家。

他和我的命运有些相似，但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不同的是，他是家里没了父亲。

相比之下，他要比我更不幸，家里母亲身体不好，导致家贫。

父亲之前就出手帮忙不少，因为他念在和吴自冬父亲的那一份战友情。

否则，吴自冬家里会过得更艰难。

吴自冬这人，确实很勤劳，能够吃苦，任劳任怨地，对他母亲很孝顺。

我对他了解更多以后，觉得他确实不错。

像是个可以相互依靠的人。

至于他家的贫穷，我倒没多放在心上。

而且父亲还承诺，等我和吴自冬结婚以后，他会尽全力地帮衬我们过好日子。

吴自冬问我：“你嫌弃我牵着种公猪帮别人家的猪配种这事吗？”

我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不嫌弃，反而觉得你挺厉害的啊！”

他看着我，笑了笑，明显不相信我说的话。

“帮人家给猪配种，有什么厉害的？你真是不会说谎话。”他说。

我回答道：“不少人都觉得年轻人干着给猪配种的职业不够体面，又辛苦又挣不到多少的钱，但是你能为了你妈妈为了这个家、不在意自己的面子，坚持着付出，难道不厉害吗？”

“我觉得挺厉害。”

吴自冬冷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想。”

他继续对我说道：“李阿莲，如果你以后真嫁给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不敢说绝对让你过上多好的日子，但是我肯定会尽全力的去做。”

听了这话，我感到挺害羞，转身快步走了。

从那以后，我是打心里愿意嫁给他了，而不仅仅是因为相信父亲的选择。

后来我们结了婚，父亲打算让我们夫妻外出打工挣钱，他留在农村老家照顾我婆婆。

或者，让吴自冬先独自外出打工挣钱，我和父亲一起在农村照顾婆婆。

吴自冬很感激，也很犹豫。

倒不是因为他不放心，而是觉得对我们父女有愧疚和亏欠。

父亲明白他的想法，对他说道：“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相互依靠扶持是应该的，也是必要的，日子才更有意义和奔头。”

这番话让吴自冬心安了不少。

不久，跑去外地的姐姐听说我嫁给了吴自冬，她心里又急又气，说我傻，怪父亲糊涂。

姐姐是真的心疼我。

而且她依旧无法理解父亲的想法和安排。

我反过来安慰她说道：“别怪爸爸，我相信他，而且，后来也确实是我打心里愿意嫁的。”

姐姐看着我，摇头不再说话。

时间流逝，吴自冬后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父亲没有看错人，而我，也没有信错人。

我既没有信错父亲，也没有信错吴自冬。

吴自冬在外地辛苦打工，花钱挺节省，按时把钱寄回来，到了年底，他在外面舍不得给自己花钱，每逢春节，却会给我和孩子、以及父亲和婆婆带不少新年礼物。

我们让他别花那些冤枉钱，他却笑着说该花，值得。

“挣钱嘛，就是给家人花的，不然那么辛苦干嘛......”

他挣的钱、省的钱，都会交给我管着，一直信任我，从来不过问家里存的钱。

当然，到了每年的年底，他回老家过年时，我都会主动和他提一下家里的经济情况。

后来，婆婆因病去世，家里孩子的年纪更大了，我就让孩子跟着我父亲生活，我则是跟着老公一起外出打工挣钱了。

我们夫妻一起努力，撑起整个家，再加上有父亲的帮衬，多年以后，家里的日子已经过得越来越好了。

虽然谈不上富贵，但是衣食无忧，生活中也没什么物质压力。

我和老公都觉得挺知足啦。

如今，我们夫妻都已经念过五十了，时隔多年，我每次回想起往事，都难免想到1994年和1995年的那些事，在我心里一直挺感激父亲，让我此生能够有一个护着我、信任我的丈夫。

父亲当年的选择，也改变了他的人生，他的小女婿一直对他心存感恩，这些年来都是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一般对待。

我们一家人，彼此付出，相互珍惜，虽然日子过得平凡普通，却也觉得人生足够幸福，生活很让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