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几个来自宝岛台湾的年轻人携带时任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亲笔手书的“民族之光”牌匾赶赴陕西泾阳县一个名叫雒仵村的地方,将这份特殊荣誉赠予刚刚仙逝的一位抗战老兵。
老兵名叫仵德厚,了解他身份的村中人都清楚他曾是国民党阵营中的老兵,在解放战争后入狱长达20余年,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但随着台湾工作人员的到来,老兵的另外一层身份也随之进入公众视野中:他是最后一位去世的台儿庄战役指挥官,也是台儿庄战役期间的敢死队队长,官至国民党少将师长。
前者是他军事生涯中的高光时刻,后者却成了他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遗憾。
1926年,年仅16岁的仵德厚投身冯玉祥西北军帐下,相继在军中担任少尉排长、中尉连长、上尉营长等职务,在抗战全面爆发后,以国民革命军第30军30师88旅176团第3营营长身份奔赴徐州会战的主战场台儿庄,阻击南下的日军部队。
这场发生在台儿庄古城的经典战役,不仅成就了总指挥官李宗仁的“抗日英雄”美名,更是将此前身陷内战旋涡的一众将领孙连仲、张自忠、王铭章、池峰城等人永远镌刻在抗日功臣的民族画卷中。同样,以牺牲精神充当敢死队先锋的仵德厚也不例外。
1938年3月23日,日军矶谷师团集中主力4万余人向台儿庄发起猛烈进攻。这座事关徐州战事整体胜败的关键城市一旦失守,日军南北对进的计划将彻底成为现实,这也就意味着江南半壁河山将迅速沦为敌占区,台儿庄的战略关键已是不言而喻。
5天后,矶谷师团一部已率先突破城区西北一带防线,形势万分危急之际,仵德厚受命组建了40余人的敢死队并亲任队长。敢死队员上下同仇敌忾,誓要与日寇决一死战,在队长仵德厚的率领下,腰缠手雷、背负大刀走向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壮路。
随后,敌我双方在台儿庄城区内展开了激烈残酷的争夺战。从街道到巷道,从房屋到墙壁,每激战一处,便有无数的鲜血挥洒其中,仵德厚和40余名敢死队员们以鲜血和生命践行着“一寸山河一寸血”的铮铮誓言,经此一役,日军丢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溃退而散,敢死队员生还者也仅剩3人。
这样的英雄悲壮场景,已无法通过数字和语言加以形容,只能说中国军人慷慨赴死的决心和威武不屈的意志,足以与日月同辉。
这是一个提及台儿庄战役无法绕开的赫然威名,也是属于仵德厚本人的最后荣耀。
随着解放战争的到来,这位抗日英雄的光环已然褪去,无法与时代同呼吸、共命运的他注定将在一条相反道路上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1948年7月,人民解放军以25万大军的优势兵力向驻守太原的10万国民党军发起了进攻,这场解放战争时期历时最长久、战斗最惨烈、代价最巨大的城市攻坚战悄然拉开了帷幕。
面对大兵压境和即将兵败如山倒的大势,担任正面防御任务的国民党第30军军长的黄樵松抱定起义投诚决心与华北野战军联络接洽具体事宜,时任华北军区副司令员、太原战役总指挥的徐向前一面致信黄樵松表达欢迎之意,一面派出以华北军区第8纵队参谋处长晋夫为首的谈判代表约定起义具体方案。
危机恰在此时悄然酝酿了起来。当黄樵松将起义计划转达所属各师指挥官时,持反对意见的30军第27师师长戴炳南和副师长仵德厚二人私下将起义计划呈报到阎锡山处。而后,黄樵松被扣押,连同不明实情的晋夫一行人尽皆被押赴南京执行枪决。
事后,戴炳南接替黄樵松出任第30军军长,而他的金兰之交仵德厚则接替自己出任27师师长一职。
这一次的兵变镇压行动,直接迟滞了太原战役的决胜进程,更平添了人民解放军的伤亡代价。
次年4月,戴炳南与仵德厚双双在太原战役中被俘,戴炳南被执行枪决,而仵德厚因抗日有功被押赴太原监狱进行为期10年的服刑改造生活。直至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令”下达,他得以重获自由并返回陕西泾阳龙泉镇的雒仵村老家,度过平静且安详的一生。
从叱咤风云的军人到狱中服役的囚徒再到返璞归真的平民,仵德厚也算是历经大起大落的跌宕人生了。对这样一个介于抗日功臣和人民公敌之间的复杂人物很难做出一个明确真实的评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一个纯粹的人。
对牺牲报国纯粹,对忠于职守纯粹,对落叶归根纯粹。
其功不可没,其过不可讳,每一个身披光环的英雄人物身上,总会不可避免的有那么一丝让人意难平的历史遗憾,而这种不完美的遗憾,反倒让人觉得真实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