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蟹会”,秋风起,螃蟹肥

大道知行 2024-10-15 18:13:08

蟹会是一种聚餐会的另类形式,随意、不拘、亲和、欢洽,菜肴稀少,以蟹为主。食物的品种琳琳琅琅,难计其数,可是独独以蟹相招而聚集共食,并且给人以无限快乐,说明了蟹的特别魅力和中国人对它的格外赏识。

追溯起来,实际上,蟹会早在唐宋间就有了,比如据宋杨亿《谈苑》里说,南唐建州将领陈德诚宴客,“食蟹”,席间布衣诗人朱贞白“咏蟹”,咏蟹通俗俏皮,“众客皆笑绝”;比如据宋韩琦《九日水阁》诗里说,某年重阳,诗人邀集嘉客,在自家隳摧的池馆赏花吟诗,“酒味已醇新过熟,蟹螯先实不须霜”,大家一起饮酒食蟹……不过,那时候还没有“蟹会”的称呼。

蟹会之称始见于明代崇祯初年,有个宦官刘若愚著《酌中志》,实录宫廷种种情状,其卷二十“饮食好尚纪略”提到了“宫眷蟹会”:“(八月)始造新酒。蟹始肥(北方蟹早,谚云:七尖八团)。凡宫眷内臣吃蟹,活洗净,用蒲包蒸熟,五六成群,攒助共食,嘻嘻笑笑。自揭脐盖,细细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食毕,饮苏叶汤,用苏叶等件洗手,为盛会也。”后廷宫眷是一群养尊处优饭来张口的人。可是,蟹宜自食,于是这群闲极无聊的宫眷一见到蟹,便兴致勃勃地一起动手,自洗自蒸自揭自剔自食,难得地放下身份享受着因亲自操作并由劳致乐的过程,借此消遣时光,而且五六成群,彼此还把食蟹当成娱乐,看谁剔肉而剩的胸骨,八路齐全,完完整整,像只蝴蝶的样子。

明末清初,瀛若氏《三风十愆记·记饮馔》里讲到了常熟城里的民间蟹会:“邑中兴食蟹会,始自漕书及运弁为之。每人各有食蟹具:小锤一,小刀一,小钳一。锤则击之,刀则划之,钳则搜之。以此便易,恣其贪饕,而士大夫亦染其风焉。”漕书即掌管漕粮的胥吏,运弁即押运漕粮的官兵,此辈入息颇丰,酷嗜螃蟹,于是聚合,兴起了蟹会之风,并带动了当地士大夫的仿效。常熟蟹会最大特点是开始使用小工具辅助吃蟹,“锤则击之,刀则划之,钳则搜之”,各有功能,替代了手剥牙咬,避免了指疼舌碎,可以饕餮地吃,而且能吃得壳无余肉。设想一下,蟹会上每人都有一副三件吃蟹小工具,不说场面别致,吃起来更像在共同以此弹奏着食曲,弹奏结束,面对桌上堆叠得如同一座座小山般花生壳似的蟹壳,大家心里会涌出怎样的满足和快乐!

清初张岱的《陶庵梦忆》,其中的一篇题目就是《蟹会》,说:先前在家乡绍兴,“一到十月(南方蟹迟,谚云:九雌十雄,或,九月团脐十月尖),余与友人兄弟辈立蟹会,期于午后至,煮蟹食之,人六只,恐冷腥,迭番煮之”。与会者或朋友或兄弟,亲近、熟悉、好热闹、好吃喝,住地靠近,约之即来,来了食蟹,今天我当会主,明日你当会主,从东家到西家,吃过来,吃过去,不只情趣盎然,而且不致虚度蟹季。那么,张岱为什么要创立蟹会呢?他认为,蟹具“五味”,特别鲜美,它“壳如盘大,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油油如螾愆(俗称蚰蜒),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甘腴虽八珍不及”。张岱是个美食家,口感如尺,舌灵如秤,经过品评,感知食蟹最有劲,大螯和小脚都好吃,尤其是它的胸腹,“甘腴虽八珍不及”,八珍是指鲤尾、熊掌之类的人间最美好的食物,可是都比不了蟹,超不过蟹,可见,他之所以要创立蟹会,就是要尽情享受天下的至味,求得舌尖上的快乐。

以蟹为主的聚餐会,清代各地常见,连文学作品都有反映,最突出的是曹雪芹《红楼梦》,其第三十七回至三十九回,就写了大观园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吃螃蟹,由此激起诗兴,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还各赋螃蟹咏一首,抒写了各自的情志。之后续作亦多见蟹会的叙写,比如海圃主人《续红楼梦新编》,其第二十四回写了重阳时节,贾政与诸友结会,饮酒吃蟹,并各各讲说历史上的螃蟹故事,显示了中国蟹文化的丰富多彩,大家情绪热烈,气氛活跃。

迨至民国,此风沿袭,郑逸梅在《蟹》文里说:“吴中星社尝有持螯会之举行,篱菊绽黄,湖蟹初紫,发醅恣饮,即席联吟”。林语堂小说《京华烟云》第十六章《开蟹宴姚府庆中秋》,写了主人公姚思安在北京府第与女儿木兰、莫愁邀客持螯观月,席间,木兰讲说自编螃蟹笑话,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中国是产蟹的国家,尤其是大闸蟹(或称稻蟹、河蟹、湖蟹等,动物学上称中华绒螯蟹)的原生地,资源丰饶,不大不小,一只三四两上下,适中,恰好,吃起来是最鲜美最情趣的,而且营养易饱,所以中国人对它格外青睐,有多一半都是爱吃的,于是便有了种种快乐的蟹会之举,可以说,这种聚餐另类的蟹会现象,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饮食文化领域里都是独树一帜。

◎本文原载于《光明日报》(作者钱仓水),图源网络,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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