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大碗茶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9-11 19:08:53

尹盛喜原是大栅栏街道办事处的干部,家住前门外珠宝市一间十五平方米的平房,斗室里还戳着两根大柱子,五口人得睡双层铺。到了夏天,为睡觉凉快和给孩子腾出底铺,他经常搬个竹躺椅到马路边过夜。

一天,老尹在躺椅上被一阵警车的鸣响声惊醒,他凝望箭楼,忽然幻化出一个个镜头:待业青年打架的、扒窃的、要流氓的…····他想:北京四十多万待业青年,怎能不无事生非!我该如何为国分忧、为民解愁呢?

详第二天,老尹刚上班,领导就找到他说:“你给咱们管界的待业青年谋条吃饭的门路吧!”这正说到老尹的心坎上。他好唱京戏,便风趣地一抱拳,像京剧道白一样答道:“领旨

他虽“领旨”了,但组织待业青年于什么,心窝里还悬个大问号。他在大栅栏商业街的人流里挤来挤去:同仁堂、内联升、瑞蚨祥··卖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卖茶的。“得,就卖大碗茶!

老尹高兴地跑进领导办公室,脚没站稳就说:“有门路了,组织待业青年卖二分钱一碗要拾遗补漏,利民便民。”

领导仍不放心:“卖茶能解决待业青年的吃饭问题吗?”老尹说:“解放前,王寡妇靠燕子李三赠的一块钱,在前门西车站卖大碗茶,能拉扯大五个孩子;如今有政府撑腰,我尹盛喜带一拨青年卖大碗茶,还怕没有生路!

领导当场拍板:“好!燕子李三只掏了一块钱,街道办事处给你们一千块!”老尹嘴乐了。还没等他笑出声,领导把脸一绷:“军中无戏言,你既要解决待业青年的吃饭问题这一千块钱到年底还得还清!”“好!我立军令状。业营来一的班变,支曲

既立军令状,性急的老尹就恨不得马上办起茶社。可聚拢来的七名知青,压根儿没搞过“外交”,老尹只得“事必亲”。他腿跑细了一圈,嘴皮磨掉一一层,有关部门才拨给他们箭楼旁一块地皮,发给他们一张营业执照。

一千块钱够干什么呢?买不起锅炉,他们捡砖头、砌地灶,架口大锅烧开水;买不起白瓷桶,暂且用盆沏茶;买不起桌、凳,四处作揖借。既然便民,就得搭个棚子,夏遮烈日冬挡风。唯独那大碗,必得挂蓝边儿,带点儿色彩,好让顾客看了高兴,喝着痛快。费

1979年6月16日,在一阵鞭炮声中,“青年茶社”的招牌终于在前门箭楼前挂上了。大锅里滚着开水,大碗里飘着茶香。老尹鼓动着他的部下:“吆喝呀,快大声吆喝!”可年轻人憨红了一张张脸,却张不开口。

文老尹立马清了清嗓子说:“别害羞,听我怎么吆喝。”他跑到门外,开嗓门:“大碗茶二分钱一碗,既解渴又爽口!喝茶的里面请!来呀,香喷喷的大碗茶,二分钱一碗!。

随着这一声声热乎乎的吆喝,顾客接连上门。一位老农民高兴地说:“真是又便宜又解渴。俺渴了就喜欢喝茶,喝别的多花钱还不管事。”尹盛喜乐了,他当初挑上这个行当,不就是要便民利民吗?

开张的第一天,直到电报大楼的钟声响了十一下,街上静了,顾客没了,青年茶社才关门算账。老尹把装钱的木盒往桌上一扣,几乎都是钢儿。一分、二分、五分的,分类码成擦,总计六十元还零八分。钱虽不多,但生意兴隆啊!

正当他们为开张大吉高兴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把桌子上的钢儿震落到地上。外号叫“霆雳火”的小伙子箭步出门,大叫:“不好!”老尹和其余知青也跟着跑出门,不觉都火冒三丈,原来好端端的茶棚被掀得趴了架。

邻居守夜的老头儿说:“一拨小流氓掀趴茶棚撒丫子了。”“霹雳火”拎起烧火的铁棍话,但话到舌尖变了调:“先回家吃饭!

“雳火”曦着:“好,吃饱了有劲儿打架,别忘了带家伙!”老尹忙喊:“站住!是得带家伙,但不是打架,是重搭茶棚。”“霹雳火”一愣:“尹头儿,就为卖二分钱一碗的茶,咱们得当三孙子!”“等回来再说。”

老尹顾不得吃饭,勒紧腰带,马不停蹄地扛来搭抗震棚用过的铁管,又抱来曲里拐弯的铅丝,还拿来铁、镐头、钳子。老天爷添乱,又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一敲打脑袋,他更清醒了:年轻人肚里憋的气,还得疏导。

在雷雨闪电中,知青前后脚都回来了。“霹雳火”见老尹淋得头发滴着水,便把自已的雨衣披到他身上。

老尹抢起镐头就刨坑,夜静更深,“咚咚”声像播响的战鼓。刨了一圈坑,埋上立管,又塞进碎砖砸结实,填上土。他一个个晃了晃,挺结实:“谁再掀,让他掀不动!”

搭完架子,他们脸上溅的士星子被汗水,雨水和成泥,都变成了“大花脸”。美

休息时,老尹张嘴给大伙儿讲了个西太后害怕火车的故事。说西太后怕火车破了风水,火车站先在丰台,后在马家堡,再后在前门楼东侧,始终没准进内城。这说明,世界上新事物出现,要被人们理解得有个过程。年群

老尹又因势利导,转入正题:“因为这大碗茶是新事物,人们暂时不理解,有人来嘲笑理!”“霹雳火”风趣地指着肚子:“尹头儿,我这里憨的气顺溜了!”

尹盛喜一听,高兴地一跃而起,来了个少林拳的架势!“来,再铆铆劲,把茶棚的大瓦苦上!”于是有的搭人梯一一踩着肩膀攀上架子,有的搬大瓦,七手八脚,一一鼓作气,一座新茶棚又稳稳当当地在风雨中立住了。

人青年茶社既利国利民,又有领导支持,越办越红火。没想到,上级忽然送来一张通知:调老尹回街道办事处筹备联社,如若不去,还留在茶社,就得同知青一样待遇。

通知不足一钱重,可老尹两手颤抖。这是个“十字路口”呀,究竞往哪条路迈?他脑袋里打起了仗。男女知青围过来,有的说:“您按‘通知’回去坐办公室,是顺理成章。”有的却相反:“尹头儿一走,咱就散伙!

霹雳火”把桌子“叭”地一拍:“不能为咱几块料,拽尹头儿的后腿!他失掉机会,再端‘铁饭碗,比登天还难!可我是冲尹头儿来的,他一一距儿,我就开拔,重操旧业一一要‘胳膊腕儿,,决不在这儿当‘三孙子,!”

“重操旧业”,又何止要“胳膊腕儿”,扒窃,要流氓它们像锋利的牙齿咬老尹的心。这时,天空一个惊雷,“咔一一”他信步走出门,站在飘泼大雨里,透过雨帘,望着还有半截钟塔的前门火车站旧址…

那是1905年秋天,为打击封建王朝的嚣张气焰,吴越在前门火车站用炸弹暗杀清朝的五个大臣,自己也壮烈栖牲。老尹想到这里,暗自说道:“他吴樾是资产阶级革命党人,而我是共产党员,怎么连个‘铁饭碗,也舍不得摔!”

这时,老尹才发现“霆雳火”正为他打着伞,别的知青在他身后站成扇子面。于是他掷地有声地说:“我决心摔掉‘铁饭碗”,跟大家绑在一起,让‘泥饭碗”蹦出黄金!”众知青这才松了气。

深夜,老尹回家了,可推不开门。他在门外说:“我又不是薛平贵,干吗不准我进寒窑?” 爱人在门里哭:“你还有兴逗乐?你为解决知青待业问题,操办茶社,我举双手赞成。可你卖茶卖上了瘾,自作主张扔了‘铁饭碗’,万一茶社垮了,你也待业,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老尹在门外左说右劝,保证他这个“泥饭碗”摔不了,爱人这才开了门,指着桌上包好的小饺子说:“早包好了,单等你回来下锅呢!”尹盛喜双手抱拳,又是一句京剧道白:“多谢娘子好后勤之恩!

茶社的七名男女青年,见尹头儿为他们摔掉了“铁饭碗”互相激励:“谁不好好干,就是良心叫猫叼了!”最害羞的女知青,也到门外吆喝:“大碗茶,二分一碗,喝茶的里面请!

当青年茶社发展到几十号职工时,尹盛喜决定利用优势,打开新局面,走“一业为主,多种经营”的路。他发现前门外一带有“三多一少”:外地顾客多,农民多、买不要票证商品的多;而国营商店只注重本市顾客需要,考虑外地顾客需要的少。

可资金缺乏怎么办?老尹说有家公司在抗震时积压下三十二万个塑料手电筒。他想到北京市民不爱买,农民却很需要,就亲自登门提出代销。

果然预测对头,天天顾客盈门。三十二万个塑料手电筒,两个月就代销完了。

老尹听说有家工厂,生产的围巾都是大红大绿的,北京市民不爱买,有三十万条“睡在仓库里。老尹想,这种颜色农民喜欢,于是亲自登门代销。经过走河北、串山东、到新疆三十万条围巾,三个月就卖光了。这两项代销总共赚了十万元。

知青们见“泥饭碗”果真蹦出黄金,跳着脚喊:“青年茶社万岁!”老尹说:“不光有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呢!”他着指头说:“第一,咱们把国营企业的死物变活;第二又给农民姐妹披红挂绿!真是一举两得!

正当生财有道之时,原先供货的那家大商店,见大碗茶的百货部成了竞争对手,“咔” 一刀不供货了。老尹沉住气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走出去,另辟进货渠道。”于是,他带了知青华云,登上了南去的火车。在湖南一个县,他俩下了火车,又累又饿。虽然挎包里有成钞票,但老尹舍不得进饭馆,找个小饭摊,每人买了两角五分钱一碗的炖豆腐,把在火车上吃剩下的干面包泡着吃了。

找住处时,大饭店没敢进,走进一家旅馆,一问价钱,老尹扭头就走。跑了三条街,才住进一家小客店,每人每夜一块五毛钱。老尹说:“富裕了也要抠门,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了。

第二天早晨,老尹带着华云直奔县商业局。供销科长听说他们是北京来的,忙热情让进会客室。可他一看介绍信,马上冷若冰霜:“你们原来是“知青点,呀!”说罢,再不答理老尹他们了。

跑到第七天头上,国营企业都嫌他们是姓“集”的,爱搭不理,这里又天天下毛毛雨,老尹的脸上也罩上阴云。在回客店的路上,他唱起京剧:“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夜里,老尹愁得合不上眼,坐起来摸模出烟卷财到嘴上又摸出火柴划着。他刚要点烟跳动的火苗照亮墙上贴的手书大字广告:“本县乡镇企业生产成套茶具、线绨被面….·.”他心里顿时一亮:有路啦!

第二天清早,他和华云披着晨光赶到乡镇企业。姓“集”的不嫌姓“集”的,接待挺热情。一瞧产品:茶碗瓷细,茶盘花色新颖;另一家的线绨被面,正是北京市场热门货。老尹一下子就买了两千条被面。

为了节省运费,老尹向厂家借了两辆手推车,同华云各推一辆,冒雨把货推到火车站托运了。途经长沙,他们又买了印“囍”字的大、中、小成套皮箱三百套,也立即送到火车站托运。

返回北京,正是1980年的元旦。尹盛喜不顾回家,先奔百货门市部。嘿!两千条线绨被面和三百套皮箱,全卖光了。六个月创业,仅半年时间赢利一百万元。老尹乐得唱起了京剧《凤还巢》。

荣誉归于开拓者,尹盛喜戴上北京市劳动模范大红花和“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又连续两届被选为北京市人大代表。同居一室的代表见他手腕上戴的是块老掉牙的国产海鸥手表,说他抠门儿。其实,围绕手表还有故事呢。

那年春天在广州采购组,有个采购员说:“尹头儿,通过关系,弄到一批进口名牌手表特别贱,能赚大钱。您戴的那块老掉牙的手表,也该更新了。”老尹刨根问底之后,说:“走私的黑货,再咱们也不买!

有个披肩发女推销员,从坤包里掏出尼龙布样品,说:“贵公司如买十万米,每米给您一角钱回扣一一您能干捞一万现款,甬打收条。您换块名牌手表,还绰绰有余呢。”老尹站起来打开门,说道:“我们没有这个规矩,您请!”

有次签订了一批进货,对方无故拖了期。老尹请来对方代表,要他履行合同,赔偿损失。对方代表把一块梅花牌手表塞到老尹手里:“您早该换块名牌表了,至于那赔偿款·…·”老尹说:“请您把表收回,按合同办事!”

这些年,老尹拒绝贿二十多次,其中光名牌手表就有五块。有人背后说:“姓尹的是“腰缠万贯不染尘”,想给他来歪的邪的,那是墙上挂帘子一一没门儿!”木网

一天,本公司的一个“能耐人”,给老尹出馒主意:“既然搞多种经营,就挑肥的干:倒腾汽车、钢材、木材、棉布吧!”老尹斩钉截铁地说:“国家的一类物资,我们决不沾!”

一次,这位“能耐人”竞私自把价值一万元的一一批皮鞋,发往外地一个城市。他正想通过熟人出手之后捞“好处费”,老尹追来:“马上把皮鞋发回去!

几年里,老尹先后开除了五个这样的人。有人劝老尹:“这种人神通广大,关系户多,开除他们对企业不利。”老尹说:“这种人是企业肌体的毒瘤,不狠心割掉,后患无穷!”

买卖做大之后,企业内部有人提议砍掉“大碗茶”,利用这块宝地经营珠宝。老尹没表态,却决定去趟老山。很多人不理解:“老山打着仗,炮火连天,有啥“生意经,可学?”老尹说:“学‘净化灵魂’的真经!

在欢迎会上,副司令员马秉臣拉着老尹的手说:““大碗茶精神’与‘老山的无私奉献精神,是一致的!”另一位指挥员挥笔题词:“昔日北京大碗茶,今日老山话清香。”原来,他去北京喝过二分钱一碗的大碗茶。

欢迎会散了之后,老尹立即跑进伤病员休养所,捧上一碗碗好的大碗茶。伤病员喝着清香的茶水,听老尹自拉自唱他们爱听的《十五的月亮》,听着听着,都跟着唱起来,歌声绕在心房

在同伤病员拉家常中,老尹了解到休养所由于电视机少,伤病员只能轮流着看,心里很不是滋味:最可爱的人杀敌受伤,应该能天天看到电视。于是,他便以“大碗茶”的名义,赠送给这个休养所三台彩电。

1986年12月下旬,老山前线“猫耳洞之声”乐团应邀来京为“大碗茶”职工演出,又同职工联欢座谈,还举办了“老山英雄事迹展览”。老尹趁热打铁,引导职工以“无私奉献”为镜子,照一照该不该砍掉“大碗茶”。

又大碗茶不但不能砍,还要翻修门面,提高茶叶档次,照旧卖二分钱一碗,向乱涨价之风挑战!他们还刻制了一副铜版对联:“大碗茶广交九州宾客,老二分奉献一片丹心。”

“大碗茶”名气越来越响,竟至香飘海外。瑞士《新苏黎世报》经济版主编、苏黎世大学经济系主任威利·德林,考察了“大碗茶”之后说:“看到‘大碗茶”,我们确信经济改革在中国是有成效的,中国的现行政策是可行的。”

一天,老尹同喝大碗茶的外宾聊天。外宾说:“我很爱看老舍编的话剧《茶馆》。北京开那样一家茶馆,太有意思了!會

第二天,老尹就登门拜访老舍夫人胡絮青,建议兴建“老舍茶馆”,胡絮青立即表示支持。

1989年春天,“老舍茶馆”开业时,胡絮青亲临剪彩。大门口高悬的“茶馆”两个大字是从老舍先生的《茶馆》剧本手稿中拓下的,茶馆门口还有老舍先生的铜像。

老舍茶馆”古色古香,高悬宫灯,挂着曹禺等名人字画。人们在品尝名茶时,还能欣赏魏喜奎、关学曾等曲坛名家的演唱。大家说,“老舍茶馆”是继承和发扬民族文化的场所。

老舍茶馆”开业以来,已接待两万九千多人。其中,有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委员有各国驻华的外交官员和商社代表,还有港、台同胞和海外华侨,并吸引了来京旅游的外国宾朋。

老舍茶馆”名扬海外,法国的漏雷尔先生热情邀请尹盛喜到巴黎开“茶馆”,意大利的扎尼先生邀请尹盛喜到罗马开“茶馆”,匈牙利合作总社信息部主任也邀请尹盛喜到布达佩斯开办首家中匈合作社

大碗茶”的西邻,是美国肯德基店铺。尹盛喜信心十足地说:“美国人能把买卖做到中国,北京·大碗茶,有外国朋友的邀请,祖国的茶香也定能飘洋过海,让外国的银子往中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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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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