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薇:曾经年少懵懂的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问沙门 2024-07-21 22:24:35

汽车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上下颠簸着。

时令已届中秋,山坡上的草木被霜染成了五颜六色,金黄色、淡红色、深红色、紫红色、墨绿色……真称得上绚烂多姿。重叠的山丘,茂密的丛林,深邃的幽谷,丰收的田野,从车窗外急驰而过,让人目不暇接。

那还是三十多年前,我只有二十二岁,刚刚参加工作。十一国庆节放假,回老家看过父母,坐上回单位的汽车。

旅途总是寂寞的。看惯了车窗外绚烂的秋色,我就打起瞌睡来。朦胧中,觉得有人在轻轻扯我的衣袖,只听得一个女子轻声说能不能让我把伸着的腿收一下,让她放一下背包。我心里觉得有点不以为然,背包为什么不放在行李架上,偏要放在我的脚旁,但是我还是把伸长的腿缩了回来。她说了声“谢谢”,我眼皮也没瞭,继续假睡。

原来这是一个乡镇的车站,有的人吆喝着挤过去要下车,有的人拿着大包小卷的行李挤着要上车。旁边的这个女的,就是刚上车的。过了几分钟,车辆才又重新摇摇摆摆地开了起来。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连中间的过道都也被汽车司机临时加了一些马扎,坐满了旅客,人们就像装在盒子里的土豆一样随着汽车的颠簸而晃来晃去。

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我才睁开眼,看了看身边坐着这个女子。她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穿了一套紫色的毛线编织的长袖连衣裙。最让我感到奇特的,是她穿着厚厚彩色毛线袜的脚上,竟然穿了一双宽大的男式拖鞋。

我不由得说了一句:“真是太潇洒了,你竟然穿着拖鞋长途旅行。”

她竟然绯红了脸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左脚受伤了”。

这时我这才注意到座位下面放着一枝拐杖。

我为刚才态度感到内疚,便和她商量换一下座位,让她坐到我的靠车窗的位置,她的位置靠近中间过道,上下车的旅客很容易碰到她的伤脚,开始她坚持不肯换座位,后来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她才坐在我原来的座位上。

坐在她的身边,少女特有的青春的气息充斥着我的鼻翼,使我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顺便问问她的脚是如何受伤的。她告诉我十一假期回老家帮助父母秋收,不小心被农具把左脚小趾骨砸裂了,现在打了钢针,所以不能穿鞋,只能套了一只男式的拖鞋。说到这,她不无神秘告诉我,她脚上的袜子,是用套袖改成的,怪不得她的“袜子”又厚又肥呢。

我问她为什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等脚伤完全好了再回单位上班呢。她告诉我,假期快到了,而且脚伤基本好了,再过两天去医院拔掉钢针,休息几天,就完全康复了。而且家里正在秋收,如果在家里,老人既要忙活地里的庄稼,还要照顾她,所以,她说服了父母,离开了老家回到单位静养。

这时,我才想起问她的工作单位。可巧,我们的工作单位都在一个海岛上,她在金翔海珍品有限公司做女工。这个公司我知道,还是我们单位的合作单位,我们单位有投资在这个公司。

汽车一路上走走停停,她由于腿脚不方便,不能随意上下车,一路上都是坐在座位上。我看她一路上都没有吃东西,中午停车时,下车为她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热豆浆。她没有过意推让,就在车上吃了。她也让我分享她带来苹果、冬枣等几样水果和她妈妈特意为她做的小点心。

下午刚过三点多,我就开始心焦起来。因为我们工作地点是个海岛,汽车不能直达,需要在蓬莱坐轮渡上岛,如果赶不上最后一班的航班,就只能在蓬莱过夜。所以我一直在催促司机开快点。司机仿佛并不理解我的心情,还是不急不慢地开着车,该停车停车,该停多长时间还是停多长时间。

好在我们还是赶上了最后一个航班。

要下车了,我一时感到很踌躇,想去扶她下车,又不好意思。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轻声笑着对我说:“我自己可以下去,你可以帮我拿一下背包吗?”

我背上自己的包,再拿上她的包先下了车,看着她慢慢拄着拐杖走下车来。

我把我们两人的包放在她身边,然后去客运站去买船票。

等我们两人最后上了船,船立刻拔锚起航了。

轮船喷着黑烟,鸣着长长的汽笛离开了薄暝笼罩的蓬莱港。

在船上,她坚持要把船票钱给我。我没有过多的推辞,就接受了。

航行大约一个上时,轮船才靠上了码头。这时早是夜幕低垂、灯火通明了。

我为她叫了辆出租车,并嘱咐司机特别要注意她的脚。她拉了一下我的手,告诉我有时间去她的公司玩儿,并特意告诉我,是金翔公司的加工部,在礓头,不是公司总部。

璀璨的灯光,映照在港湾的海面上,波光粼粼,银光闪闪。

吹着凉爽的海风,我沿着海滨路,步行回单位的宿舍。

我和她再一次见面,大约是一周后的一个中午。

自从从老家回来后,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心事,就是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但是一直找不到去看她的理由。

这天中午下班后,在单位食堂草草吃了两口饭,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借了同事的一辆自行车,骑上车子,去了她的单位。

这段路程很近,沿长山路前行,转两个山环,骑车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在路上,我一直考虑见了她我说什么好。

终究还是到了。公司门口有两个女工走出来,我拦下她们,说了她的名字,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女工很热情,说要带我去找她。

走到一个大的食堂前面,隔着大大的窗子,这个女工大声吆喝“薇薇,有人找”。

随着一阵穿着水靴的脚步声响,她从食堂走出来。

她嘴里还嚼着一口饭,看见我,明显怔了一下,脸突然红了,说声“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她的样子,感觉和我上次见到时不太一样了。她穿了蓝色的工作服,脚上有一双白色的长筒的水靴。

我和她都感觉到她说错话了,她的脸更红了。

我一路上编造的理由突然像蚊子一样飞走了,嘴里嗫嚅了几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你们聊吧,我走了。”我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带我来的那个女工。她冲她做个鬼脸儿,就跑着出公司大门去了。

“你的脚全好了?”

“早好了,完好如初。”说着,她还用左脚轻轻地踢了一下脚下的一个石子。

“我们去哪儿聊聊,去我的宿舍?”我明显看出她的犹豫。我知道,她住集体职工宿舍,中午可能会有别的女工休息。

我告诉她我是顺路来看看她的脚好了没有,还有其他事,让她回去继续吃饭。

我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她陪着我出了公司大门,我约了她有空了去我的单位玩儿,然后骑上车子,继续往前走,回头看,她仍站在公司大门口冲我招手。

一个周日下午,我很想去看她,就去鼓动我们单位的同事小梁,说是一块去看一个老乡(其实我和她根本不是什么老乡),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小梁也是单身,周末在单位闲着也没事,主要是他有辆自行车,我们可以骑他的车去。

我们骑车到了她公司的大门口,正巧又碰上了第一次见到那个矮个的女工,她对笑了笑,说声你是找薇薇吧。我点了点头,她就领我们到了她的宿舍楼下,在楼下还是大声吆喝,然后对我们说,你们上去吧,就在二楼,开着门。

小梁突然不想上楼了,我说既然来了,就上去坐会儿吧。我拉着小梁上了二楼,宿舍的大门大开着,她正蹲在床位中间的空地上洗衣服,满手都是洗衣粉的泡沫。宿舍里有几个女工,有两个人坐在床边闲聊,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看一本杂志,看到我和小梁进来,纷纷站起身来。

她招呼我和小梁坐在她的床上。小梁没有坐,极力拉了我手下楼。我只好跟着小梁下了楼。到楼下,小梁有点恼了,坚持要回去了,我拦不住他,只好任他骑上车回去了。

我上了楼,其他几个女工都吃吃笑着都跑出宿舍去了。

我和她说,刚才来的是我的同事,他突然想到有急事要办,就回单位了。

她说,衣服很快就洗完了,然后我们一块到附近海边走走。

我坐着她的床边,一边和她闲聊,一边看她宿舍的布置。床上挂着素白的帐子,被子叠成方块形,放在床尾。靠床边有一个小的单桌,上面整齐的放着几件瓶瓶罐罐的化妆品,还有几本书整齐地码放在床头的窗台上,我用眼扫了一下书脊,都是花花绿绿的小说,最厚的一本书是《古文观止》。

衣服洗完了,她把衣服晾在宿舍外面走廊的栏杆上,从抽屉拿出一块花手绢,把披散在肩后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我们就走出了公司。

秋日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碧蓝的大海上,大海像被一面巨大的蓝色的丝绸平铺着,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海面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船只经过。两只海鸥站在海边的礁石上闭目小憩。

我们在海边漫无目的走,走到一个小海湾,有点累了,就爬到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坐下休息。坐的礁石上,我眺望着大海的另一边。她坐在旁边,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

海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底绿茵茵的水草。

她突然发现水边礁石上有许多碧绿的海青菜。她笑着说,我们赶海吧。我说,现在海水很凉了,我没有好意思说她的脚受伤刚好。她对我灿然一笑,说,没有关系。说着就把鞋袜脱下来,整齐地放在礁石上,挽起裤腿,露出了纤细白晰的小腿,我特意看了看她的左脚小趾,确实没有什么异样。

她从礁石上慢慢溜下水。海水确实很凉,把她的腿冰成了粉红色。可能是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平时没有人来,海中的“物产”很丰富。刚下去的时候,她采摘了一些海青菜;当看到礁石上满是小香螺和牡蛎时,她就用手在礁石上划拉小香螺,用石块敲击礁石上的牡蛎,并且打开一个,生吃了一个,说是“鲜”得很,又扔给我一个,我苦笑的摇摇头,说实话,我对这些海鲜真的很不感冒,便把她扔给我的牡蛎装进了塑料袋里。

看着她在海中忙活,我有点无所事事,就翻动海边的小块的礁石,底下有不少的小螃蟹,看到有人翻动礁石,就四散奔逃起来,我抓了一些,都放在塑料袋里,像无头的苍蝇乱撞。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太阳有一小半已沉到西边的海里去了,绚丽的晚霞把海水染成了绛紫色。

她走上岸来,手里提着两大袋的海鲜,笑着说:“今天晚上我可以请你吃海鲜大餐了。”我知道她平时在单位食堂吃饭的,自己不做饭,就说“你不会让我吃生海鲜的吧。”她狡黠地说:“我有秘密武器,现在不告诉你。”

我让她看我的收获——小半袋的小螃蟹,她笑了,说这些螃蟹太小了,不能吃,放生吧。我把这些小螃蟹又全部倒进了海里。

我们又回到了她的宿舍。几个女工不知去哪里玩了,到现在仍然没有回来。

她从床下的纸箱里拿出了一个电炉子,告诉我说这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她找了一只不锈钢盆子放在电炉子上,把牡蛎、香螺、扇贝、贻贝放进去,冒了尖的一大盆,通上电,不一会儿,屋里就充满了浓郁的海鲜味儿。

她不停地让我吃这个,吃那个,我吃不惯海鲜的味儿,就勉为其难地各自吃了一点儿。她倒是吃得挺香,看到她大快朵颐的样子,我只有羡慕的份儿。

她看我吃得很少,而宿舍里实在没有可吃的东西,就把中午吃剩的半个馒头热了热,我就着咸菜吃掉了。

吃完了这顿海鲜晚餐,我要回去了,她坚持要送我。

上弦月挂在西南方的天空。当时这条路上还没有路灯,但是被月光照得很亮。只有在转弯的路段,路边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月亮,月光透过树木的枝桠照下来,把树木的影子印在水泥路面上,像一幅幅水墨画。树林里蓊蓊郁郁的,有点怕人。

山路上很静,没有一个人。路边草丛中有不知名的秋虫在清脆地鸣叫。山路绕着烽山回环往复,山顶的巨型鹰塑静谧地立在那里,黑黢黢地看不清楚。

我们静静地走在山路上,没有太多的话语。

转过山环,眼前晶亮一片,那是县城璀璨的灯光。灯光映照在海里,海水又把灯光反射向天空,晶莹剔透,看着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停下脚步,让她不要送我了,可是让她独自回去,我又不太放心,就又回头去送她。一直到她的公司,看到她走进公司的大门,才踏着如水的月色,慢慢走回去。

这是我们的仅有的三面之缘。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我们竟然无缘再见。三十多年来,她会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梦醒时,泪水会再一次湿透枕巾……

注:文中图片,为AI生成,和真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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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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