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古典白话小说，从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斗法一路走来，到了明朝中叶，出现了以描写普通人生活和爱情为主要内容的世态人情小说《金瓶梅》。世态人情小说自从出现以后，呈现出其他题材小说所不具有的生命力和影响力，一时间世态人情小说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产生了以“三言二拍”为主的短篇白话小说，“三言二拍”以近200篇的篇幅，反映了明末清初广阔的社会现实，展现了市民阶层蓬勃的生命力和精神追求。
世态人情小说以《金瓶梅》为源头，以“三言二拍”为支流和补充，以《红楼梦》为顶峰，同时也是中国古典白话小说的顶峰。
三言二拍书影
本文简略论述，从《金瓶梅》到“三言二拍”，小说的思想性有什么提高和进步。
《金瓶梅》对封建道德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揭露和批判，写蔡京、杨戬等一帮奸臣，否定了忠；写陈经济、王三官等一帮不孝子孙，否定了孝；潘金莲、李瓶儿、孟玉楼等都是二嫁三嫁四嫁，甚至连高官勋贵的遗孀林太太都和西门庆私通，否定了节；西门庆奸占结义弟兄之妻，应伯爵生死易交，否定了义；大小官吏贪赃枉法，贿赂公行，否定了廉；韩道国出妻献女，甘当乌龟，否定了耻。《金瓶梅》将封建道德打得落花流水，撕碎了封建礼教的遮羞布，让封建礼教的丑恶面目赤裸裸地暴露在人们面前。但是《金瓶梅》对现实社会缺乏鲜明的爱憎，只有揭露和批判，没有赞美和歌颂，让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亮色，不能给阅读者带来心灵的愉悦感和心灵的震撼，让人感受不到精神的升华。
“三言二拍”虽然也有揭露和批判，但是“三言二拍”也有对忠孝节义传统观念的赞扬，有对义夫节妇的事迹的歌颂，更为可贵的是，“三言二拍”中在对传统道德观念虚伪和丑恶揭露的同时，还有对市民阶层新的道德规范的推崇，如重情义、轻节操等，初步具有近代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的思想。
“三言二拍”从正面落笔，塑造出可敬可爱的人，描述了可歌可喜的事，给人们带来希望，以人以向上的力量。“三言二拍”在思想上的进步，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妇女的觉醒
《金瓶梅》中的妇女，几乎都是麻木不仁的，对自己的价值，缺乏认识，甘心受西门庆蹂躏，并以能受他蹂躏为荣，没有明显的痛苦感受和理想追求。
“三言二拍”则写出女性的初步觉醒，女性对人权的追求和抗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崔待诏生死冤家》，就是反映妇女争取独立人格的优秀篇章。
连环画《杜十娘》封面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警世通言》第三十二卷），写名妓杜十娘不愿久堕风尘，要择人而事，摆脱商品地位，作个正正经经的妻子。为此，她费尽心机，暗中积储珠宝，物色可托终身的人。杜十娘选中了李甲，但是她所托非人。李甲带杜十娘回家，离家愈近心中愈愁，他怕父亲不能相容杜十娘妓女出身的身份。李甲受富商孙富的鼓惑，以一千两银子，把杜十娘转卖给孙富。杜十娘想不到自己选择多年，竟然选了了李甲这样见利忘义的人！她箱中所积的珍宝，不下数万金，只要给李甲一看，李甲就会后悔的。但她不愿以珠宝来换取虚伪的爱情，更不愿自己被作为商品，让人买来卖去，抱着百宝箱，投江而死，以生命来捍卫了人的尊严。
连环画《卖油郎》封面
《卖油郎独占花魁》（《醒世恒言》第三卷），写卖油小贩秦重，爱慕名妓花魁娘子莘瑶琴的姿色，经过二年多的省吃俭用，才积攒下十六两银子，想去与莘瑶琴相处一宵，谁知莘瑶琴看不起他这个市井之辈，故意吃醉酒。秦重对她十分尊重，没有乘醉侵犯，反而对她十分殷勤体贴。莘瑶琴第一次感受到“人”的待遇，因而十分倾心。但秦重到底只是个只有二两银子本钱的小贩，莘瑶琴又不能不考虑今后的生活问题。后来，她遭到贵族子弟吴八公子的凌辱，使她彻底觉悟，明白了在贵族子弟心目中，她不过是个玩物，只有在同样地位不高的市井之辈的心目中，她才是个“人”。于是，她决心嫁给秦重，发誓说：“布衣蔬食，死而无怨！”
这两篇都是写妓女的。之所以写妓女，是因为妓女处于社会的最底层，痛苦最深，最需要解脱，而她们接触的社会面又最广，从切身体会上更迫切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人”，别人也把她看成 “人”。杜十娘、莘瑶琴争取独立的人格，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她们的形象都比《金瓶悔》中的妓女李桂姐、吴银儿等人，甚至比被认为是正面人物的吴月娘、孟玉楼都光辉得多，因为她们有理想，有追求，而且勇敢地进行斗争和争取，不再是“为人莫作妇人身，一生苦乐由他人”的可怜虫。
《崔待诏生死冤家》（《警世通言》第八卷），咸安郡王府的针线丫头璩秀秀，因龙袍绣得好，咸安郡王把她许给玉工崔宁为妻，只待择日成亲。但她却趁王府夜间失火混乱之机，逃到崔宁住处，胁迫崔宁和她立即成亲，然后一同逃到潭州，开玉作铺为生。后被咸安郡王捉回去，活活打死。璩秀秀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等待咸安郡王赐婚，而要私奔呢？她已经不单纯是为了爱情，更重要是要争取人身自由。因为等待咸安郡王赐婚，她的身份还是个丫头，逃出王府，她才能摆脱奴隶身份。她何尝不知道私逃的危险，但为了争取自由，她情愿以生命作代价。
二、可贵的友情
封建伦理道德中，也把朋友列为五种伦理关系中一种。但是市民们心目的友情，却又有新的内容。
《金瓶梅》中也有所谓的朋友，但是那些所谓的朋友之间没有情谊，只有赤祼祼的利益。《金瓶梅》开篇，写西门庆热结十弟兄，和应伯爵，谢希大等人往来不断，吃酒、嫖妓都在一起，十分亲密。可是，西门庆却暗中算计自己的结义兄弟花子虚，让人把花子虚绊在妓院里，饮酒过夜，他偷偷到花子虚家，和花子虚的妻子李瓶儿通奸。花子虚被气死，西门庆娶了李瓶儿，吞并了花子虚的家财。西门庆死后，应伯爵也鼓动西门庆的家人投奔张二官，怂恿张二官娶了西门庆的妾李娇儿。《金瓶梅》在朋友之道上，没有写出一个好人。
“三言二拍”则不然。它写了些歌颂友情的篇章，塑造了一些笃于友宜、舍己为人的光辉形象。
1.拾金不昧，相互扶持。
《醒世恒言》第十八卷《施润泽滩阙遇友》，写盛泽镇小机户施复，拾到一包六两多银子。他先想：把这拾得银子作本钱，再添上一张织机，“一月出得多少绸，有许多利息”，积上一年，又可添一张织机，“一年又有多少利息，算到十年之外，便有千金之富。”自己可以从一个小手工业者变成一大织坊主了。这是一般人的发财梦。但他却转念一想丢失银两的“若是个小经纪，只有这些本钱；或是与我一般样苦挣过日子……这两锭银乃是养命之根，不争失了，就如绝了咽喉之气，必致鬻身卖子，甚或送了性命。”
于是，他忍着肚饥，在原处守候失主。施复能推己及人，没有见利忘义非常难得，这就使他在平凡中发出人性的光辉。六年之后，施复养蚕缺乏桑叶，十分着急，到洞庭山去买桑叶，在滩阙遇到失银人朱恩，朱恩立即把家中桑叶送给施复，救了施复的急。两人结为兄弟，以后互相扶持，竟成巨富。
2.道义相交，舍己为人。
《喻世明言》第八卷《吴保安弃家赎友》，写遂州方义尉吴保安，写信给同乡郭仲翔，要求郭仲翔将自己推荐给姚州都督，去征剿洞蛮。郭仲翔豪侠尚义，虽然和吴保安素不相识，也立即推荐他为军中管记。文帖才发出，征蛮军就全军覆没，郭仲翔被俘，洞蛮索要一千匹绢才准赎回。
吴保安为了赎回郭仲翔，罄家所有，才得二百匹绢。就把这二百匹绢作本钱做生意。因洞蛮时常将掳获的人转卖，吴保安为不失郭仲翔的下落，只在姚州一带往来经商。他“身穿破衣，口食粗粝，虽一钱一粟，不敢妄费，都积来为买绢之用……眠里梦里，只想着郭仲翔三字，连妻子都忘了。”他妻子张氏，在遂州苦挨了十年，衣单食缺，带着儿子，一路乞讨来姚州寻找吴保安。途中遇新任姚州都督杨安居，杨安居帮张氏找到吴保安。吴保安经营十年，只积累下七百匹细绢。杨安居为吴保安的义举所感，就从库中借了四百匹官绢给吴保安。吴保安带着这一千一百匹绢，亲自到蛮中去把郭仲翔赎了出来。
国画：高山流水
3.交友重在彼此心意相通，不在乎身份地位的差别。
《警世通言》第一卷《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写晋国大夫俞伯牙出使楚国，回船夜泊汉阳江口，抚琴为乐。樵夫钟子期听了琴音，就知道了俞伯牙的心意。听了一曲，他说：“美哉！洋洋乎，志在高山。”俞伯牙又抚一曲，他说：“美哉！汤汤乎，志在流水。”俞伯牙认为他是知音，不计较自己是晋国大夫，对方是贫民，二人结为兄弟，并赠给子期黄金二笏，作为他奉养父母之资，相约明年中秋再会。第二年中秋，俞伯牙来到汉阳江边，却不见钟子期到来，抚琴相待，琴中却发出哀音。俞伯牙次日到钟子期所住的集贤村去访向，才知钟子期数月之前已经亡故了。俞伯牙十分悲痛，在钟子期墓前抚琴一曲，然后把琴摔碎，说：“摔破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从此再不弹琴。
这几篇写朋友之间的关系，如沐春风，使人心里十分温暖，与《金瓶梅》中的所谓朋友大异其趣。
《金瓶梅》第八十一回，写韩道国、来保二人带了西门庆四千两银子往江南办货。归来途中，得知西门庆已死，家里只有一群寡妇，两人便趁火打劫，韩道国就在临清擅自卖了一千两银子的货，拐了银子逃往东京。来保也卖了八百两银子的货，将货款收入自己的腰包，还时常吃醉了酒，到吴月娘房中疯言疯语，企图勾搭吴月娘，占有西门庆的全部家产。吴月娘对来保无可奈何，只得叫人把来保两口子赶出家门。
三、宣扬爱国主义，推崇民族气节
《喻世明言》第三十九卷《汪信之一死救全家》，写南宋孝宗时，靠招集流亡开荒、烧炭炼铁起家的江淮豪民汪革，为了保国卫家，抵抗金兵入寇，他上书朝廷，愿率两淮忠勇，为国家前驱，恢复中原，以报积世之仇。但怯于对外的枢密院，对汪革的爱国热忱，不予理会。后来，有人诬告汪革练兵习武是企图造反。朝廷不问青红皂白就派兵进剿。仓促之间，汪革进行抗抵，造成了大罪，最后只好自己投案，舍一死而救全家。
《喻世明言》第二十四卷《杨思温燕山逢故人》，写北宋末年，徽钦二帝被俘，王府小吏杨思温流落到燕山，每天替人写文字胡乱度日。在元宵节看灯，得遇表嫂郑义娘的鬼魂。郑义娘因被俘不屈而死，骨灰盒留在燕山，托他带回南朝。虽写的是鬼故事，但通过郑义娘连骨灰都要回葬南朝，充满了深切的故国之思，令人感动。在抒情性的词语中，将这种爱国情怀渲染得更为浓烈。如写元宵灯会的“一轮明月婵娟照，半是京华流寓人。”僧寺壁上的留词《浪淘沙》：“尽日倚危栏，触目凄然，乘高望处是居延。忍听楼头吹画角，雪满长川。荏苒又经年，暗想南园，与民同乐午门前。僧院犹存宣政字，不见鳌山。”
四、揭露道学家的虚伪面目
明清统治者都利用道学来禁锢人们的思想，要解放思想，必先攻破道学。《二刻拍案惊奇》第十二卷《硬勘案大儒争闲气 甘受刑侠女著芳名》，把矛头直接指向集道学之大成的朱熹，把朱熹那“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的丑陋面目揭露出来。在入话中，就写了朱熹任崇安知县时，主观妄断，硬把一家大姓的祖坟，说是霸占小民的，办了大姓强占田地之罪，还自诩为“此等锄强扶弱的事，不是我，谁人肯做？”如果说，这还只是朱熹的主观主义作祟的话，在正文中，他为了诬陷好人，不择手段，就真正狗彘不如了。
文中写朱熹和台州太守唐仲友在学术问题上有争论，他就乘任提举浙东常平仓，有权对辖区内的官吏进行检举之便，进行打击报复。他得知唐仲友对台州诗妓严蕊很赏识，就把严蕊抓来，严刑拷打，要严蕊招认曾和唐仲友发生过肉体关系。
宋朝制度，官吏宴客可以叫妓女来陪洒，妓女也有义务来陪酒，但官吏却不得宿娼。朱熹以为“妇女柔脆，吃不得刑拷，不论有无，自然招承”，便好据此参劾唐仲友了。 “谁知严蕊苗条般的身躯，却是铁石般的性子，随你朝打暮骂，千锤百拷，只说‘循分供唱，吟诗侑酒是有的，曾无一毫他事。’”朱熹虽得不到口供，仍参奏唐仲友“居官不存政体，亵昵娼流”，把唐仲友摘了印。后来绍兴太守对严蕊严刑拷打让她承认与唐仲友通奸的事，严蕊依旧熬刑无招。狱官去开导严蕊说：“上司加你刑罚，不过要你招认。……何苦舍着身子，熬这等苦楚？”严蕊义正辞严地说：“真则是真，假则是假，岂可自惜微躯，信口妄言，以污士大夫！今日宁可置我死地，要我诬人，断然不成！”而严蕊则关在牢中，直到岳飞的儿子岳霖当提刑，才把她释放了。
这件事历史上确有其事，宋人周密的《齐东野语》，洪迈的《夷坚志》《宋史》等等野史正史都有记载。连朱熹本人的《朱文公文集》里，也收有参奏唐仲友的几次奏疏。这奏疏当然是诬蔑唐仲友的，和他人的记载有出入。《二刻拍案惊奇》只是根据这一事实加以形象化而已。
同样揭露道学的虚伪面目的，还有《醒世恒言》里的《三孝廉让产立高名》等篇。
五、歌颂侠烈妇女
在封建社会末期，道学兴起后，妇女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所谓“狗肉不是菜，女人不是人”，“三言二拍”中歌颂了一大批侠烈的妇女，以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如上述的“二拍”中《硬勘案大儒争闲气，甘受刑侠女著芳名》，就写了妓女严蕊，虽被非刑拷打得体无完肤，也不肯妄攀好人，表现了铮铮铁骨，被称为侠妓。
《初刻拍案惊奇》第十九卷《李公佐巧解梦中言，谢小娥智擒船上盗》一篇，写谢小娥与父亲、丈夫外出经商，在鄱阳湖口为江洋大盗所劫，父、夫被杀，她落水遇救，誓为父、夫报仇，就扮成男子，专给船上做工，趁机寻找仇人。后被雇在申兰家，她小心谨慎，获得申兰信任，被当成心腹。发现申兰家中的衣服器皿中，有不少是她家被劫之物。一天，申兰之弟申春和一批同党到来，在家祭神饮酒，谢小娥趁机把他们灌醉，锁在屋中，她杀了申兰，和邻里一起报官，盗伙们全部落网。谢小娥终于报了仇。作者在本篇的开头将历代能文的、能武的、善识人的、报仇雪耻的、希奇作怪的、女扮为男的等奇女子一一列举，并和男子并列，反映了作者的不轻视妇女、较为进步的妇女观。
六、反映市民意识
1.重情义，轻贞操。
《喻世明言》第十七卷《单符郎全州佳偶》，写单符郎的未婚妻邢春娘，因兵难被俘卖到全州为妓，后单符郎到全州为官，仍愿娶她为妻。按照封建礼教，纳妓为妾可以，娶妻却有违名教。作者不但写单符郎娶妓为妻，还通过郑司理的话赞扬道：“谚云：贵易交，富易妻。今足下甘娶风尘之女，不以存亡易心，虽古人高义，不为过也。”邢春娘当了官太太，不忘旧日风尘中的姊妹，单符郎离任时，邢春娘想要与过去的姊妹话别，单符郎说：“汝之事，合州莫不闻之，何可隐讳？便治酒话别，何碍大体。”这都是市民重情义的表现，而不是封建统治阶级的道德标准。
《喻世明言》第一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写蒋兴哥外出经商，妻子王三巧和陈大郎通奸，蒋兴哥知道后，十分气恼，虽把王三巧休了，但顾念夫妻之情，等到王三巧再嫁与吴知县为妾时，蒋兴哥把房中的“十六个箱笼，原封不动，连钥匙送到吴知县船上，交割与王三巧，当个陪嫁。”因为这点情义，后来夫妻得重新团圆。这也是封建统治阶级做不到的。
2.争取恋爱婚姻自由。
《醒世恒言》第十四卷《闹樊楼多情周胜仙》，写周胜仙思嫁范二郎，父亲不同意，周胜仙一气而亡。殉葬品丰富，被盗墓人掘开坟墓，她又活回来。盗墓人把她劫持回家。后因夜间失火，她乘机逃出，直接去找范二郎。范二郎以为她是鬼，失手把她打死，被关入监牢。她的鬼魂与范二郎狱中相会，了其宿愿。
《警世通言》第十六卷《小夫人金钱赠年少》，写王招宣之妾，被遣嫁给六十多岁的开绒线铺张员外。小夫人爱上伙计张胜，赠以金钱和衣服银子。张胜不敢接受爱情，辞职回家。后因王招宣失了一百零八颗珍珠，追究到小夫人。将张员外拘禁，小夫人自缢而死，鬼魂借口无家可归，到张胜家借住，继续追求张胜。到张员外放出，真象暴露才化去。
为什么在爱情中出现鬼魂？这不是迷信，而是一种浪漫手法。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礼教下，爱情婚姻没有自由，只有变成鬼，才不受封建礼教的约束，如愿以偿。所以中国小说中出现了不少人鬼恋，人仙恋，人妖恋，表现的是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同时也表现了妇女对争取爱情婚姻自由的勇敢坚决，生前不能如愿，死了变成鬼也要继续追求。
“三言二拍”在歌颂妇女争取爱情婚姻自由的勇敢坚决外, 又以喜剧形式批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合理，而赞同男女青年的私相爱悦。
《二刻拍案惊奇》第三十五卷《错调情贾母詈女，误告状孙郎得妻》，写孙小官与邻女贾润娘相爱，夜晚误认贾母为润娘，被贾母骂走。贾母又骂女儿，润娘又羞又气，悬梁自缢。贾母把孙小官赚到家中，和尸体一起锁在房里，出去告状，谁知调娘并没有死，县官遂判他们成为夫妇。
电影海报：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醒世恒言》第八卷《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写医生刘秉义之子刘璞与孙寡妇之女珠姨订婚，女儿慧娘则许与开药铺的裴九老之子裴政为妻；孙寡妇之子孙润则与画画的徐雅之女文哥订婚。因刘璞病重，要接珠姨过门冲喜。孙寡妇怕女婿一病不起，误了女儿终身，命儿子孙润男扮女装，代姊过门。刘家不知，派女儿慧娘陪伴。孙润、慧娘互相羡慕对方美貌，同床时遂发生了关系。事被发觉，告到官里。乔太守把四家男女传来，慧娘声称：“与孙润恩义已深，誓不再嫁，若爷爷必欲判离，贱妾即当自尽。”乔太守遂判以慧娘嫁孙润，孙润原订徐雅之女徐文哥，改嫁裴九老之子斐政。
连环画封面
3.谴责嫌贫悔婚、富贵易妻的不义行为。
《喻世明言》第二十七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写莫稽因家中贫困，入赘乞丐团头金家，金家不惜钱财，供他读书。莫稽考中进士后，因以娶团头之女为妻感到羞耻，恶念陡起，赴任途中，把妻子金玉奴推下江去。幸而金玉奴被淮西转运使许德厚救起，认为义女。莫稽正是许德厚属下，许德厚故意招赘莫稽为婿。花烛之夜，金玉奴埋伏下丫头仆妇，把莫稽痛打一顿。在男可重婚，女不能再嫁的封建礼教下，对于薄幸的丈夫，在现实生活中，只能像《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一样，把他打一顿，被害者仍要作他的妻子。虽不能解恨，也只得这样，无可奈何，客观上也说明了封建礼教统治下男女的不平等。
关于“三言二拍”对《金瓶梅》思想意义上的突破，我们就先讲这些，关于“三言二拍”写作艺术上的突破，今后有时间再和大家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