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9486/j.cnki.11-1936/tj.2023.21.001

今年1月15日，英国首相苏纳克宣布援助乌克兰30门AS90“勇敢的心”155毫米履带式自行榴弹炮和14辆“挑战者”2主战坦克。为弥补这笔军援带来的本国陆军装备缺口，英国于3月与瑞典达成了引进14门FH-77BW“弓箭手”卡车炮的协议，合同金额25.7亿瑞典克朗，约合2.45亿美元。这样算下来，每门炮单价高达1750万美元。 相形之下，时下炙手可热的韩国K9型155毫米履带式自行榴弹炮依配置不同，单价在350～646万美元之间。 按理说，卡车炮的复杂程度要比履带式自行火炮低一个档次。但为何FH-77BW“弓箭手”却能荣膺“全球最贵”这一并不令人艳羡的殊荣呢？要探究个中缘由，还得从瑞典的国情谈起。

特殊国情

瑞典位于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东部，东北部与芬兰接壤，边境长586千米；西部与挪威为邻，边境长1619千米；东临波的尼亚湾和波罗的海与俄罗斯隔海相望，西南临北海，并与丹麦和英国隔海相望。瑞典国土面积45万平方千米，其中有约15%的国土位于北极圈内。该国海岸线长约2181千米，领海宽度12海里。瑞典受北大西洋暖流影响，大部分国土属温带针叶林气候，最南部属温带阔叶林气候。平均气温1月北部-16摄氏度，南部-0.7摄氏度；7月北部14.2摄氏度，南部17.2摄氏度。首都斯德哥尔摩地区海湾每年结冰期长达185天，北部波的亚湾每年结冰期更是达到210天。瑞典地形狭长，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北部为诺尔兰高原，全国最高峰克布讷凯塞峰海拔2123米，南部及沿海多为平原或丘陵。因为水系密集，瑞典除高速公路外，大量的低等级公路和自然道路大多十分曲折。

瑞典总人口约894.7万人，属于典型的地广人稀的国家。上世纪90年代末，瑞典军队曾达到5.27万人的规模，其中陆军人数3.51万人。进入新世纪以后，瑞典军队规模迅速萎缩，目前总数已不到1.5万人，其中陆军仅有7000人规模。别看军队规模小，瑞典的国防开支却十分可观。2023年，瑞典军事预算超过94亿克朗，约合90亿欧元。这笔巨款平摊到每名军人身上，人均军费高达60万欧元。放眼全世界，再也没有比这更富裕的军队了。 因为人力资源紧张，却又不差钱，所以瑞典军队对机械化、自动化、信息化的追求是不遗余力的。 加之在今年正式申请加入北约之前，瑞典近代以来一直奉行“永久中立”政策，强调“国防自主”，不惜工本地打造一套较为完整的国防工业体系，成为世界上少数几个能够独立开发现代化战斗机、潜艇、导弹等武器的军工制造强国，其陆海空三军主战装备的国产化率超过80%。随着科技的发展，现代主战装备的复杂程度和研发难度较过去成倍增加。瑞典军队过小的规模，决定了该国费时耗力研发出的先进装备，难以通过扩大生产数量来摊薄研发成品。因此一直以来，瑞典军工产品就以制造精良、富有特色和价格昂贵这三大“特点”而闻名于世。

以FH-77BW“弓箭手”的上一代产品、专供外销的FH77B型155毫米自走炮为例。为节省人力资源，该炮配备了液压半自动装填系统，炮班仅需6人，为同一历史时期全世界同类型身管压制火炮中自动化程度最高、所需人员最少的型号，但价格也同样令人咂舌。同样是自走炮，英、德、意联合研发的FH70在1988财年的单炮价格为52.7万美元。法制TRF1自走炮在1989财年的单价为59.1万美元，以色列的“索尔塔姆”839P自走炮在1989财年的单炮价格为70.1万美元。而1985年时，印度与瑞典博福斯公司签订合同，以13亿美元的合同总价购买410门。算下来每门炮单价高达317万美元。虽说合同金额里一定包含了配套弹药、售后服务以及不菲的回扣，但如此价格也当真是贵得离谱。要知道，英国AS90“勇敢的心”155毫米履带式自行榴弹炮，在1989财年的单价也仅为100万美元。

性能突出

具体到FH-77BW“弓箭手”卡车炮，是在法国“凯撒”卡车炮大获成功后，瑞典博福斯公司于1995年开始研发的换代产品。由于从技术架构到火炮，再到炮弹和发射药皆为全新研制，加之瑞典军方对其提出了极高的自动化要求，因此研发周期长达18年，一直拖到2013年方才开始交付瑞典陆军。

FH-77BW“弓箭手”的总体布局与其他型号的卡车炮并无不同，其从车头到车尾分别是全封闭驾驶室+乘员室、弹药舱和火炮总成。但FH-77BW“弓箭手”最少仅需要驾驶员、炮长和瞄准手即可操作，必要时还可以增加第4名炮组成员，即弹药手。如此精干的人员配置在全世界这个级别的卡车炮中可谓翘楚。究其缘由，是其火炮总成配备了自动装填系统。该系统由待发弹舱、输弹机和推弹机构组成。待发弹舱内最多可容纳21枚弹丸和126个发射药模块。炮长无需下车，坐在乘员室里即可操纵卡车炮放下液压驻锄、火炮上膛、击发等一整套动作。瞄准手同样也只需坐在乘员室里敲击电脑键盘，就能装订火炮的高低角和方位角。博福斯公司声称，因为自动化程度极高，该炮停车后可以30秒内开火，火炮撤收时间更是仅需25秒。由于有自动装填系统的加持，FH-77BW“弓箭手”爆发射速为3发／12秒，开火前2分钟内最高射速可达12发／分。根据弹道测算，如果该炮射击40千米外的目标，从击发到弹丸落地耗时约100秒左右。也就是说，该炮能朝40千米外的目标快速打出15发炮弹后，迅速撤收离开原阵地，而这时候首枚弹丸才刚刚落地。如果射击的是60千米外的超远目标，从击发到弹丸落地需时150秒。该炮将待发弹舱中的21发炮弹急速射出，驶离原阵地20秒之后，首枚弹丸才刚刚落地。 如此强悍的打击能力，如此强大的战场生存能力，是付出了系统复杂度极大增加以及造价急剧升高这样高昂的代价换来的。

除了自动装填系统费钱，FH77BW“弓箭手”的火炮系统也是全新研发的，且与北约标准并不完全相符，故而代价不菲。1987年9月，美、英、法、德四国重新修订了60年代公布的“北约共同弹道谅解备忘录”(JMBOU)。根据新标准，北约各国新型155毫米榴弹炮的基本参数确定为52倍口径身管、23升药室容积、最高炮口初速945米／秒、发射普通榴弹最大射程30千米，发射增程弹最大射程为40千米。而FH-77BW“弓箭手”的火炮虽然也采用52倍径身管，但药室容积却扩大到25升，最高炮口初速增至960米/秒，发射底排弹时最大射程40千米，发射M982“神剑”精确制导炮弹时最大射程可达60千米左右。

为什么瑞典会特立独行？这其中既有瑞典长期身为“中立国”，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与北约拉开距离的考虑，也有其研发武器装备时必须首先考虑适应本国特定的地形、气候要求的因素在内。这种情况实际上一直存在。瑞典军队上一代155毫米压制火炮FH-77，其实分为专供本国军队使用的FH-77A和专供外销的FH-77B两个亚型。后者采用39倍径身管，18.845升药室容积，最高炮口初速827米／秒，完全符合60年代北约制订的首个“北约共同弹道谅解备忘录”(JMBOU)相关标准。而FH-77A采用的却是38倍径身管，最高膛压也比FH77B高9.81兆帕。虽说FH-77A由于身管偏短，最高炮口初速只有774米／秒，最大射程不及FH-77B，但由于FH-77A针对瑞典高寒环境进行了内外弹道优化，其最大射程上的距离公算偏差只有1／180，优于FH-77B的1／170。

具体到FH-77BW“弓箭手”，其之所以采用25升药室容积匹配52倍径身管，是因为其研发的模块化装药本质上是单基发射药，药力稍显不足，只能靠增大装药量予以弥补。西方传统上用可燃织物包裹的发射药包因为软绵绵的，强度不足，不适用于自动装弹机，因此改用模块化发射药是采用自动装填系统的前提条件。研发模块化装药，不仅要解决其可燃外壳充分燃烧、尽可能少产生留膛残留物这个难题，还要解决单模块发射药很难兼顾最大射程和最小射程的问题。很多国家采用双模块发射药解决后一个问题，这固然给战术应用带来了方便，但却大大增加了全自动装弹机的设计难度。而博福斯公司为FH-77BW“弓箭手”配套研发的Uniflex2模块化装药系统，创造性地引入了半块装药的概念。即将1块标准的模块化装药一分为二。系统最小装药为1个模块，可以以半块装药为单位向上累加，最大装药为六块半模块。也就是说，火炮系统有12个装药方案，初速覆盖315～960米/秒这个区间。这种设计的优点是较双模块发射药简单，系统成本低，又较传统意义上的单模块发射药使用灵活，弹道选择余地大，最多可实现6发炮弹同时落地。而同类型的其他型号火炮最多也不过能实现3发炮弹同时落地。

FH-77BW“弓箭手”配备的炮口初速测量系统、火控计算机、惯性导航系统及辅助指挥系统十分先进，具备自动数据传输、持久精确定位、自动装订参数和射击后自动重新瞄准等能力，因此该火炮可完全独立自主作战。如果说其他型号的先进卡车炮也配备这些先进火控系统的话，那么在乘员舱顶部加装“狐猴”遥控武器站用于自卫，则又是FH-77BW“弓箭手”的一大特色。该遥控武器站可配装7.62毫米、12.7毫米机枪或4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当然，这也进一步推高了该型卡车炮的造价。

特殊底盘

FH-77BW“弓箭手”在设计上最为独特之处，是其采用了以往只作矿山运输专用的沃尔沃A30D型6×6铰接式全地形越野载重自卸卡车作为底盘。这在全世界是独一份。FH-77BW“弓箭手”采用了组合式摇架，摇架后部为槽型摇架，这种设计的特点是炮尾长度较大。况且该炮用一个全密封结构将炮尾及自动装填系统包纳于其中，这个全密封结构内部必须留足供炮尾后座的空间。结果造成火炮总成耳轴之后的部分较长。如果像寻常卡车炮那样，处于行军状态时让炮身保持10～15度仰角，让身管越过驾驶舱顶部，靠身管和驾驶舱重新重叠以降低整车长度的话，FH77BW“弓箭手”火炮耳轴之后较长的结构会限制整车的离去角。所以，该炮在行军状态时，炮身必须呈水平状态才能不致于影响机动性。但如此一来，FH-77BW“弓箭手”整车长度高达14.55米，必须采用其他技术手段保证其通过性。

和普通载重卡车相比，铰接式卡车在车长相同的情况下，其转弯半径要小得多，这非常适宜瑞典国内大部分道路十分曲折的国情。在抗侧倾能力方面，铰接式卡车要比普通载重卡车好得多，在恶劣路况下行驶安全性好。尤为突出的是，铰接式卡车在车辆宽度设计上不必考虑转向桥车轮的运动空间，在同等车宽的情况下可以使用宽度、高度更大的轮胎。具体到沃尔沃A30D铰接式全地形越野载重自卸卡车，其使用的轮胎型号是750/65R25，截面宽度达750毫米。作为对比，法国“凯撒”卡车炮轮胎宽度只有365毫米，不及前者的一半。考虑到FH-77BW“弓箭手”和“凯撒”都是6×6底盘，战斗全重分别为26吨和17.8吨，算下来前者对地面的压强仅为后者的71%，其通过性远胜后者。

采用普通载重卡车底盘的卡车炮因为驾驶室的存在，会限制车头方向左右各一定角度的方向射界，而且火炮接近这个限界射击时，驾驶室窗口必须放下装甲防护板，以免炮口冲击波对车窗玻璃、车内人员和设备造成损伤。FH77BW“弓箭手”采用铰接式卡车底盘，车头可向左右偏折45度，这不仅能大大降低火炮的方向射击盲区，也有利于降低炮口冲击波对驾驶室造成的威胁。

沃尔沃A30D铰接式全地形越野载重自卸卡车为避免卸货时整车后倾，在轴荷分配上大力向前轴倾斜。其前轴轴载荷在空载状态下为12.9吨，满载状态下为15.7吨。按FH-77BW“弓箭手”26吨战斗全重计算，其前车载荷应该超过战斗全重的一半以上。该炮整车重心非常靠前，可以为火炮在车头方向扇区内射击时提供较大的稳定力矩。

FH-77BW“弓箭手”在底盘前部安装了1台340马力沃尔沃D98ACE3型柴油发动机，公路最高速度可达90千米/小时，最大行程500千米，拥有出色的越野能力，能够在1米深的积雪上行进，非常适应瑞典漫长而寒冷的冬季环境。不过，甘蔗没有两头甜。铰接式卡车在低速行驶地车身稳定性较高，可一旦进入高速行驶状态，则后车厢非常容易倾覆。这个缺点对于矿山运输车来说无所谓，反正在这种运输场景下压根不可能高速行驶。 对于瑞典来说，长期以来立足于国土防御，只要求FH-77BW“弓箭手”适应高寒环境和路面曲折、结冰这样恶劣的路况，也不对其高速行驶能力作过高的要求，因此能接受铰接式底盘这一缺点。但是，沃尔沃A30D型6×6铰接式全地形越野载重自卸卡车此前作为矿山运输专用车，产量与寻常载重卡车相比可谓不值一提。加之其技术要求高，所以单价居高不下，而且其自重较大，维护复杂困难。FH77BW“弓箭手”售价之所以令人咂舌，这种特殊的底盘可谓“贡献良多”。

难挽颓势

FH-77BW“弓箭手”进入样炮测试阶段后，曾引发国情、地理、气候皆与瑞典相近的邻国挪威的兴趣。两国于2008年11月签署了合作开发协议，并草签了两国各采购24门炮的协议。不过，由于研发周期过长，加之追求全自动装填及采用铰接式底盘，全新研发火炮及配套的模块化装药，致使该卡车炮造价一路上涨。深感经济上吃不消的挪威，遂于2011年以该炮无法按协议于当年交付为由，取消了24门的意向订单。为避免因产量腰斩而进一步推高单价，瑞典军方遂作了“接盘侠”。博福斯公司也十分清楚FH77BW“弓箭手”过高的单价致使其在国际军贸市场上缺乏竞争力，于是又推出了改用德国奔驰公司MAN8×8载重卡车底盘的“国际版”。这种载重卡车产量十分可观，应用十分广泛，固然有利于在一定程度上降低FH-77BW“弓箭手”的单价，但却又由此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削弱了该卡车炮的性能。

例如，德国MAN8×8载重卡车的车宽为2.55米，而FH77BW“弓箭手”炮尾全封闭结构的宽度达2.976米，不利于安全行驶；MAN8×8载重卡车自重较小，前轴轴载承较小，致使整车重心严重靠后，不仅令前轮胎的抓地力严重下降，而且火炮实施前向射击时，该底盘无法提供足够的稳定力矩，会恶化射击稳定性；采用沃尔沃A30D型6×6铰接式全地形越野载重自卸卡车底盘时，FH77BW“弓箭手”的备用弹舱设在车身中部的车架两侧。而换用MAN8×8载重卡车底盘后，由于其基础设计的限制，备用弹舱只能布置在车身中部的车架上方，不仅取用较原先困难，而且会对火炮的平射射界造成一定限制。

所以，更换MAN8×8载重卡车底盘后，FH-77BW“弓箭手”售价虽有所下降，但性价比非但没有提高，反而还下降了，因此其在国际市场上依旧无人问津。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英国这个买家，英国陆军在底盘问题上会有何种考虑？截至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后续情况仍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