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折扇轻摇,暗巷里的灯笼忽明忽暗。
青年剑客背靠斑驳砖墙,掌心沁出冷汗,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是电影《十月围城》开场五分钟的经典场景。

镜头语言将观众瞬间拽入1905年的香港街头,而赋予这段戏灵魂的,正是隐匿在银幕背后的编剧秦天南。
2024年4月7日,这位用笔墨构建光影世界的造梦者,在76岁的人生节点画上了休止符。

香港电影编剧家协会的讣告在春寒料峭中传开时,梳士巴利道某间老式茶餐厅里,几位资深影人对着墙上的《三少爷的剑》海报陷入沉默。
玻璃杯里的冻柠茶凝出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泛黄的剧本复印件上,洇湿了"编剧:秦天南"的字样。
这位本名李勤益的创作者,以笔名秦天南、秦洗心穿梭于不同创作维度,如同他笔下角色般拥有多重身份。
1949年生于香港的李勤益,亲历了这座城市从殖民地向国际都会蜕变的完整轨迹。

九龙城寨的鱼蛋档、中环的摩天楼、新界的片场铁棚,这些地理坐标最终都转化为他剧本里的叙事空间。
七十年代初入行时,他常在油麻地百老汇电影中心二楼的创作室熬夜写作,案头总摆着《水浒传》与《宫本武藏》——这种对传统侠义精神的迷恋,在后来《书剑恩仇录》的朝堂江湖、《三少爷的剑》的生死对决中得以具象化。
当武侠片在九十年代遭遇市场寒流时,秦天南在铜锣湾时代广场的星巴克完成了《门徒》的故事大纲。
玻璃幕墙外穿梭着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剧本里却铺陈着深水埗唐楼的毒品网络。

这部聚焦警匪边缘地带的电影,用冷峻笔触解剖人性深渊:卧底警察在毒枭家中吃饭时颤抖的筷子、女瘾君子注射时收缩的瞳孔,每个细节都暗含社会批判的锋芒。
该剧本在2008年为他赢得第二座金像奖最佳编剧提名奖杯,距离他首次凭《七剑》入围已过去整整十三年。
在创作《十月围城》期间,秦天南特意到香港历史博物馆查阅1905年的海关记录。
泛黄的货轮清单上"十二箱钟表零件"的记载,被他转化为掩护革命党人的关键道具。

影片中孙中山与保镖在皇后大道中段分开的戏码,原型来自他祖父口述的家族往事。
这种将私人记忆嵌入宏大叙事的创作手法,使得该片既具史诗格局又不失人间烟火,最终入围六项金像奖。
从业五十余年,秦天南始终保持每周三次去旺角西洋菜街淘二手书的习惯。
去年深秋,有记者拍到他在商务印书馆的影视理论专区驻足良久,呢绒大衣口袋里露出《电影编剧的秘密》书角——这或许解释了为何《投名状》中兄弟反目的权力隐喻,与《枪王之王》的法庭对峙能并行不悖地存在于他的作品序列。

当同行们追逐类型片浪潮时,他始终坚守着"故事为骨、人性为血"的创作信条。
噩耗传出当日,某影视论坛的悼念帖下涌出三千余条留言。
有观众贴出《三少爷的剑》里谢晓峰隐姓埋名当苦力的截图:"就像燕十三的夺命十五剑,秦老师的剧本总有破茧重生的力量。
"清水湾片场的道具仓库里,某盏《十月围城》使用过的煤油灯被系上黑纱,玻璃灯罩内侧还留着工作人员当年标注的场次编号。

暮色中的维多利亚港依旧船来船往,中环街市的霓虹招牌次第亮起。
摆花街某间尚未打烊的音像店里,《书剑恩仇录》的蓝光碟陈列在"香港电影黄金时代"专柜。
当片尾字幕第17次滚动出"秦天南"三个字时,窗外恰好传来天星小轮悠长的汽笛声,仿佛某个精心设计的电影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