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梧桐叶在烈日下打着卷儿，连亦怜踩着新买的羊皮凉鞋走进小区时，迎面撞见沈卓然在修剪冬青。
她解开米色手提包，精心挑选的玻璃糖盒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这个动作让沈卓然手里的绿篱剪顿了顿，金属刃口在枝叶间划出突兀的缺口。
这段持续三年的黄昏恋，终止于上个月底连进带着装修队闯进沈家老宅。
二十五岁的青年将测绘仪架在客厅中央，卷尺划过雕花门框时蹭掉了朱漆，沈卓然珍藏的景德镇薄胎瓷在测量声里碎了一角。
此刻连亦怜将烫金喜帖压在糖盒底部，红色指甲在玻璃盖上敲出轻响："老中医在同仁堂坐诊四十年，朝阳门那套两居室采光特别好。
沈卓然接过糖盒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盖，去年冬天连亦怜用这双手给他熬过中药。
退休老中医允诺的房产过户协议，此刻正躺在连进床头柜第三层抽屉，与房产中介的名片叠在一起。
青年三个月前在寿宴上的宣言犹在耳边，他摔碎的青花酒盅划破地毯时喊着"不稀罕别人的施舍"，此刻协议上"无偿赠与"四个铅字却已按着鲜红指印。
四合院西厢房的雕花木窗突然洞开，吕原抱着缎面喜被探出身子。
这个追求连亦怜三年的鳏夫，将绣着缠枝莲的锦被抛向中庭，丝绵在风里绽开雪白絮花。
三天前他最后一次带着酱肘子登门，看见连进正在试穿老中医送的羊绒大衣，呢料摩擦声里混着母子俩压低的争执，连进扯着吊牌说"至少能折现八千"。
蝉鸣声里飘来茉莉香，乐水珊端着青瓷茶盏转过影壁。
新烫的卷发垂在月白旗袍领口，鬓角别着珍珠发夹的模样，让沈卓然恍惚看见四十年前静敏立在紫藤架下的侧影。
但这次没有女儿们摔门而出的巨响，沈卓然目送连亦怜高跟鞋敲着青砖走远，糖盒里的酒心巧克力正在暑气里慢慢融化，锡纸剥开时会露出褐色的、黏稠的内芯。
连进将过户材料塞进档案袋时，塑料拉链卡住了产权证封皮。
他想起在沈宅测量的那个午后，激光线扫过博古架上积灰的紫砂壶，沈卓然突然说你母亲最怕梅雨天关节疼"。
此刻朝阳门的新居晾着刚刷的乳胶漆，老中医在药柜前分拣艾草，连亦怜正对着满墙的中医穴位图研究地暖开关。
吕原搬离四合院那天下着细雨，卡车碾过门前水洼时溅湿了乐水珊的绣花鞋。
她蹲在廊下擦拭绸面水渍，听见沈卓然在书房给女儿打电话："这次找的保姆懂穴位按摩。
乐水珊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想起中介说朝阳门那片的二手房最近跌了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