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档7月29日公映的港片《七人乐队》,正在点映中。
今年是香港回归25周年,7月以来对港片、港剧的怀旧如火如荼。最近的电影市场上,也有三部港片值得关注。一是正在热映的,由刘青云、林峰主演的《神探大战》;一是定档8月5日古天乐、刘嘉玲、刘青云主演的《明日战记》;再一部就是《七人乐队》。
《七人乐队》是一部拼盘电影,由洪金宝、许鞍华、谭家明、袁和平、杜琪峰、林岭东、徐克七人共同执导,讲述了香港半个多世纪的时代光影。
乍一看,片名很奇怪,《七人乐队》,莫非是一部写音乐的影片?不然。所谓“七人乐队”,指的是七名导演化身七名音乐人,共奏属于香港的华妙乐章。
其实,该片原名《八部半》,从1950年拍到2020年,八个十年,八部短片。再加上畅想香港未来的半个故事,顺带可以致敬费里尼的经典影片《八部半》。只不过,拍摄70年代的导演吴宇森因身体原因退出拍摄,故改成今名。
《七人乐队》共分为七个篇章:洪金宝执导的《天台练功》,回忆了上世纪50年代自己初学武术的过程;
许鞍华的《校长》,讲了一位60年代安贫乐道的校长;
谭家明的《别夜》,写80年代香港“脱港潮”中被迫分离的情侣;
袁和平的《回归》,讲的是90年代二代移民与老香港人打破隔阂的过程;
杜琪峰的《遍地黄金》从2003年拍到2008年,讲次贷危机前香港无限机遇;
《迷路》是林岭东的遗作,2018年离港多年的丈夫归来,却发现物是人非;
至于徐克,则用一部“精神病人欢乐多”的《深度对话》,讲述了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的未来香港。
作为一部拼盘电影,《七人乐队》的质量并不算差。知名导演们放低了姿态,把自己当成初窥门径的童子,依据短片的规矩编排叙事。不割裂,也不敷衍。它就像如今的香港电影,尚有辉煌的余晖,但温情多于惊艳、诚恳胜过技巧。
忘不掉的过去
“光阴似箭,一去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七部短片,大致能分为三类:忘不掉的过去,留不住的当下,看不到的未来。洪金宝的《天台练功》,许鞍华的《校长》、谭家明的《别夜》属于第一类。
或许不少观众看完电影会庆幸,洪金宝的《天台练功》放在开篇,是件好事。
刚走进影院,情绪还没稳定,没那么容易入戏,也就没那么容易出戏。否则如此儿戏的短片,放在中段必然要破坏影片的整体完整性。
《天台练功》的故事用一句话足以概括:弟子偷懒被师父罚,从此再不敢偷懒。如果非要上价值的话,倒是可以往“狮子山精神”上靠。人生不免崎岖,难以绝无挂虑。在“狮子山精神”日益消逝的当下,再看此片也别有一番感悟。
《校长》依旧是熟悉的许鞍华味道。虽是短片,却与她过去的电影大致无差。她的作品中,永远有一种“温吞之美”。
身为主角的校长,每天在做什么?上课、吃饭,再上课、再吃饭。不听话的学生,不打不骂不遣责,却让他们永志不忘。哪怕来到故去的老友墓前,也只是平静地鞠躬,几乎不见情绪波动。
许鞍华不准备向那个时代告别,她也不选择沉湎在那个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在她镜头下缓缓呈现,不拔高,不贬低,不愤怒,不抱怨。那些昔日的故事,她只负责展现在大众面前。是喜是厌,都不甚重要。
七名导演里,谭家明是最走不出来的一个。至少从《别夜》来看,他不愿走出来。正如这么多年不再拿起导筒一般,他将自己的情感留在了过去。
《别夜》里是有谴责的,虽然很克制。也是有愤怒的,虽然一扫而过。男女主人公一个去了英国,一个留在了香港。相爱的恋人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分离,怒火总归要发泄。
影片最后,设了个恐怖片式留白:男主走上天台,镜头切过,远处救护车驶来。移民英国的平安,留在香港的坠亡。是别离,也是悼亡。
留不住的当下
袁和平的《回归》,请来了元华,却没拍自己熟悉的功夫片。片中的元华,依旧是一个高手,却风烛残年,逐渐被时代抛弃。他练铁线拳,虽不如《功夫》里裁缝般“有好几层楼那么高”,两只胳膊也能套十个铁环,耍得虎虎生风。
可在留学归来的孙女看来,功夫注定是过去时。肠粉就是不如汉堡包,不要喊自己乳名要喊自己的英文名。这是壮士暮年的悲哀。
虽然故事最后,儿子一家准备回到香港,孙女也学会功夫,爱上肠粉,但那毕竟是1990年的香港。再回过头来看,离去的孙女还会再回来吗?
杜琪峰的《遍地黄金》,是七部短片中结构最完整的一个,也是戏剧技巧最充沛的一个。他用三段式结构,阐述了香港昔日弯腰捡钱的胜景。股市、房地产、互联网三股浪潮,奔涌而来,冲击得那些拥有发财梦想的小市民左支右绌。
次贷危机前,香港经济有多辉煌;次贷危机后,就有多崩溃。2007年,香港恒生指数飙至31638点,随后不断失守,直到2018年才重回巅峰。而最近一年,恒生指数不断下跌,从29000点跌至20000点,不知何日再现辉煌。
影片最后打破第四堵墙,徐克对许鞍华说,要拍《七人乐队》,用菲林拍,向胶片致敬。而七部短片中,最具胶片质感的,即是《迷路》。
《迷路》是林岭东导演的遗作,也是完全“反林岭东”的一部短片。
过往大家对他的印象,是传统港片的“尽皆过火,尽是癫狂”,但《迷路》却用娓娓道来的风格,讲了一个迷路者寻不到归途的故事。母亲与孩子已经适应了今日香港,但父亲却迟迟不能融入。往日剧院早已拆除,谁还在唤他的旧名?
这里插句题外话。任达华闯红灯被撞死这情节,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寻不到的未来
七个导演里,徐克是玩得最疯的。他执导的短片虽名为《深度对话》,却是最没有深度的。影片中充满了梗,一上来就打破了第四堵墙。
张达明饰演的精神病人,与张锦程饰演的医生,展开了一场颇具讽刺的对话。既有传统无厘头式的嬉笑怒骂,又有对现代政治正确的批判与反思。
医生:你是谁?
病人:我是许鞍华。
医生: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病人:许鞍华当然是女人唠,莫非你觉得女人不能当导演,你在性别歧视?
医生:我没有这么说,那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病人:我是张曼玉。
不可否认,《深度对话》是整部电影最有趣味的一章。被许鞍华、谭家明、林岭东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能得以释放。对许鞍华、张曼玉、徐克的不断调侃,对新浪潮电影的自我戏谑,一边让全场哄堂大笑,一边又使人深深反思。
往小了说,这是如今香港电影的困境,新人撑不起来,老将仍在效力。主演《别夜》的两名新人余香凝、吴澋滔,演技一般,看得人很不舒适。往大了说,这是目前的困境,经济发展不起来,路在何方永远都只能是句歌词。
香港,有过希冀,曾经迷惘,吃过发展早期的红利,也陷入过时代的危机。《七人乐队》拍出的,不只是对昔日的缅怀,更有对香港的深爱:比香港更好的地方有很多,但都没有我对家乡的这一份感情。这是他们的“我和我的家乡”。
【文/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