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社会,随着老年人口的不断增加,养老问题愈发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在养老服务体系中,有一个鲜为人知却至关重要的职业 —— 老年人能力评估师。
王均兰,便是这一职业领域的一位资深从业者,今年已是她从事评估师工作的第 6 个年头,在这期间,她已经为 1800 多位老人进行了专业评估。
01
每天清晨,王均兰都会乘坐班车前往养老院,开启她一天的工作 —— 为办理入住的老年人进行能力测试。
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我国,达到一定年龄的老人能够享受国家的津贴补助,然而,不同身体和精神状态的老人所需的补助额度以及照护资源存在着显著差异。
王均兰的职责便是通过全面、细致的评估,对老人进行等级划分,确定其属于轻度、中度还是重度失能。评估结果不仅直接关联着老人的护理等级与护理计划,对于申请长期照护保险的老人而言,更是决定了他们能否享受保险补贴以及每月可领取的政府补贴数额。
那么,如何对一位老人的自理能力进行精准评估呢?
这其中有着诸多具体标准。例如,老人能否独立完成刷牙洗脸等日常洗漱活动,是否能够清楚记得当天是星期几,在过去 30 天里是否有跌倒或走失的经历等等。在评估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要全力保护老人的自尊心。
王均兰总是以拉家常的方式与老人亲切交谈,比如她会问:“爷爷,我看您胡须剃得很好,是自己完成的吗?” 当需要了解老年人能否独自从餐桌转移到床边时,她会先让老人坐在床上,观察其另一条腿能否顺利抬上来以及能否自主躺卧。
整个评估涵盖了老人的日常生活能力、精神状态、感知觉与沟通能力以及社会参与能力等多个维度。
这份工作看似仅仅是对老年人进行评估分类,实则是为老年人照护计划的制定奠定基石。它犹如牛鼻子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影响着后续照护资源的分配与利用。
难以想象,在这一职业尚未出现之前,许多养老院采用的是极为粗放的评估标准,简单地以 “老人走着进来就是自理,躺着进来就是失能” 来判定。
这种不精准的评估方式导致了供需失衡的状况频繁发生,有限的资源无法精准投放到最急需的老年人身上,补贴与资源分配呈现一刀切的局面。
一些重度失能老人由于缺乏专业评估,在日常生活中面临着诸多 “风险”,生活质量难以得到有效保障。
王均兰深知,在评估过程中必须时刻顾及老年人的心理感受。尽管岁月使他们身体机能衰退,但他们内心深处依然有着不服老的精神,不愿轻易将自己的弱势暴露于人前。当评估师手持表格和工具进行评估时,那种略显正式的架势难免会让老人产生一种无力感,使其内心紧张不安,仿佛正在参加一场智力测试。
因此,在进行认知测试时,问题的设计必须巧妙且自然。
例如,不能直接伸出手指问老人 “这是几?”
而是采用更为亲切、贴近生活的方式,如让老人画一个时钟,并询问 10 点 45 分该如何绘制。这一经典考题能够综合考察老人多方面的能力,检验他们能否将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通过自身思维加工后准确地表达出来。
表面上看,这份工作是依据多项评估标准对老年人进行等级划分,最终确定其补贴等级。但实际上,老年人能力评估师绝非是挖掘老人隐私信息的侦探,也不是高高在上给老人随意贴标签的人。之所以被称为 “老年人能力” 评估师,是因为整个评估过程更侧重于关注老年人所具备的能力。
“我们的工作并非是替代老人去做事,而是协助他们重新挖掘自身的自立能力。老人体能的衰退并不意味着他们对自立生活不再抱有渴望,毕竟没有人愿意主动接受失能的生活状态。” 王均兰说道。
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工作不仅仅是在正常与异常的边界线上传递信息,更是要让老人的尊严得以彰显,让他们在晚年生活中感受到尊重与关怀。
然而,这份工作并非一帆风顺,其中面临的一大困难便是老年人刻意隐瞒病情。王均兰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己初次为老人做评估时的情景,那时她对于许多问题的提问方式和应对策略还不够娴熟。在询问老人近期是否有跌倒经历时,不少老人会刻意减少实际跌倒的次数。
这背后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老人担心如实告知过多的跌倒经历会让评估师认为自己能力太差;另一方面,隐瞒病情有时可以减少入院费用的支出(因为入住养老院时,不同能力等级所需的照护费用不同,等级越低,费用越少)。
但除了经济因素的考量,老人内心深处最担忧的其实是自己被视为衰老无用之人,害怕自己在家庭和社会中不再被需要。毕竟,面对衰老和病痛,大多数人最初都难以坦然接受。
前段时间,王均兰接待了一位 62 岁患有帕金森病症的老人入住养老院。根据老人所描述的实际情况,王均兰最终给出了 “重度失能” 的评估结果。然而,在家属复核过程中,尽管他们对各项评估指标的分数均表示认可,但却难以接受老人已处于 “重度失能” 的现实。
在家属眼中,62 岁尚属较为年轻的老年阶段,而且老人除了日常活动受限外,思维清晰,精神状态良好,怎么就被判定为如此严重的失能状态呢?“
家属往往未能充分认识到帕金森病情的严重性以及其所带来的跌倒风险,这类老人实际上处于高危状态,其每一项活动都需要专人看护并协助完成。
这份工作不仅要让家属了解老人的实际身体状况,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对老人身体状况的发展趋势以及潜在风险有清晰、全面的认识。” 王均兰如此解释道。
她将自己的职业形象地比喻为 “先知者”,即在老人自身尚未察觉身体细微变化时,通过专业评估准确识别出风险,并明确注意事项,从而保障老人能够有质量地安享晚年生活。
02
在众多评估案例中,80 岁的夏奶奶给王均兰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去年,夏奶奶在家中不慎摔倒,导致肩关节和肘关节骨折,首次住院评估时被判定为重度失能,且跌倒风险极高。在随后的半年时间里,家属和护理人员依据王均兰的评估结果,有针对性地对夏奶奶进行看护与照料,明确知晓哪些方面需要重点关注,哪些能力需要着重加强训练。
令人欣慰的是,在最新一次的评估测试中,原本重度失能的夏奶奶已成功转为轻度失能。
如今的夏奶奶发生了显著变化,以前洗脸洗澡都需要他人协助,现在已经能够独立完成,饮食和睡眠质量都得到了极大改善,平日里还会主动去打麻将、做健身操,精神状态极佳。
夏奶奶的女儿曾感慨地说:“老年人特别需要陪伴,作为子女,我们常常早出晚归,老人独自一人在家,缺乏与人交流的机会,这也是导致阿尔兹海默症的部分原因。而评估师所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伴老人,与他们耐心交谈。与老人建立的信任关系越深厚,就越能深入了解他们的内心需求。”
王均兰在工作中还发现,子女在对待老年人的问题上常常存在较大误区。他们往往只关注老人的物质生活水平,认为老人能够勉强照顾好自己的基本生活就足够了,却严重忽视了老人的精神状态。
他们常常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即使步入老年,人们依然渴望表达自我,渴望被他人聆听与回应。因此,在老年人照护工作中,身体护理仅仅是其中一部分,关注老人的心灵需求同样至关重要。
王均兰在日常工作中会经常与老人进行沟通交流,为他们加油鼓劲,鼓励他们相信自己仍有恢复自理能力的可能。她始终坚持不代替老人去做事,而是积极协助他们,帮助老人重新树立起对生活的信心与希望。
近年来,随着养老话题日益受到年轻人的关注,在豆瓣等社交平台上,时常能看到年轻人发起的相关讨论,如计算 “如果从现在开始每月存 800 元,坚持攒 20 年是否可以安心退休养老”,以及探讨 “理想中的养老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什么地方最适合养老?如果打算不婚不育,老了之后该怎么生活?” 等问题。
一些 95 后年轻人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复杂性后,索性在毕业后选择加入养老行业,积累相关经验。他们有的为老人提供上门洗澡服务,有的成为了专职的老人写真摄影师。然而,当前养老行业所需要的专业人才数量远远供不应求。
曾为养老事业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田兰宁博士指出:“社会上老年人口数量庞大,但是专业的照护者数量却严重不足,且其专业水平参差不齐。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深刻问题,目前两者之间的比例极不协调。” 更为严峻的是,多年来,社会上许多人对养老行业仍存在偏见,错误地认为从事养老行业仅仅是在伺候老人,局限于护工护理等基础工作。
“这也是我们这一职业面临的最大误解,这种误解导致老年人能力评估师岗位常年处于人员短缺的状态。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职业的存在,目前老年人能力评估师职业体系尚未完善,迫切需要大量年轻人投身养老行业,推动其精细化发展。
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晚年生活能够得到妥善保障,而这一职业恰恰充满了无限的发展潜力与想象空间。”
王均兰向我们分享了一组数据:目前我国享受高龄津贴的老年人已达 2680 万人,享受养老服务补贴的老年人有 354 万人,总计超过 3000 万人需要通过老年人能力评估来确定领取补贴的资格。
这意味着,无论是入住养老机构、社区日间照料中心,还是申请长期照护保险等,都离不开专业人员的精准评估,其市场需求量极为庞大。
03
采访王均兰的当天,她正准备前往天津参加高级老年人能力评估师的评定工作。
自入行 11 年以来,她始终保持着学习的热情与积极性,不断在学习和考证的道路上砥砺前行,先后考取了社工师、经济师以及各种护理资格证。
她坚信,未来这一行业需要更多具备全面知识体系的年轻人加入,例如拥有心理学和社会学知识背景、善于与人沟通交流的人才。
“虽然行业竞争有一定压力,但从事这份工作所带来的幸福指数却是相当高的。” 王君兰感慨道。
如果将人生比作一天的时光,那么黄昏阶段无疑是最为艰难的时期。这是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也是充满挑战与坎坷的道路。
而王均兰和她的同事们,正以自己的专业与爱心,努力为老人们铺平这条道路,让他们在人生的暮年能够走得更加安稳、从容,让这段旅程中的风景也能增添几分温暖与美好。
他们就像夕阳下的守护者,用行动诠释着对老年人的尊重与关爱,为构建和谐、美好的养老社会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文本来源@三联生活实验室 的视频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