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者攻略我丈夫三年。
却在我死后第七日，突然被我丈夫带回家。
她养着我的小狗，住着我的家，覆盖了我所有痕迹，还问我丈夫：“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我丈夫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她。
“我们一起过岁岁年年。”
哦，那原本是他给我的承诺。
1
床头的台灯洒落满室昏暗暧昧的灯光。
跟我青梅竹马的丈夫嗓音温柔，正给身旁明艳动人的女孩讲着睡前故事。
一字一句盛满爱意。
那是我没能听完的后半篇故事。
此时故事到了尾声，陆明琛合上书，极其自然地俯身，轻轻吻了吻女孩的额头。
“今晚的故事就到这里。”
“晚安妍妍。”
那个女孩，不是我。
所以他唤的名字，也不是我的。
我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茫然又无措：“妍妍？”
妍妍。
言言。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我的丈夫怎么可能这样温柔地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就连语调都是一模一样。
直到此刻我又再次意识到，原来我已经死了，就死在七天前。
可我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独自爬上高楼，又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死死掐住掌心，头脑一片空白。
我和陆明琛青梅竹马十多年，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我们相爱至今。
我从不怀疑这件事。
可是现在，我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大洞。
前些天的陆明琛，他的伤心欲绝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将目光移向盛妍。
那年我们大四，盛妍看到了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陆明琛，还对他一见钟情。
她念了他三年，也执着地追了他三年，就连我们身边共同的朋友都知道她的存在，她给他的，是一个少女最明媚最诚挚的爱意。
陆明琛始终不为所动。
他的态度冷漠，从不给盛妍任何希望。
但盛妍就像看不懂他的拒绝，不管不顾地跟在他身后，日日去旁听他的课，比我这个正牌女友还要积极。
也给他带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陆明琛一直都很厌恶她。
可是今夜，盛妍躺在属于我的位置，侧撑着头笑盈盈的，望向他的眼神满是缱绻爱意。
陆明琛无奈地点点她鼻尖。
“还不睡觉，明早起不来又要我哄。”
“才哄我几次，你就不想哄啦？”
盛妍目不转晴地盯着他看，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明琛，我真的很爱你。”
“我也很爱妍妍。”
陆明琛对她笑了笑，就像强调一样，“我一直都很爱妍妍。”
我的心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一瞬间，如坠冰窟。
2
皎皎明月驱散了一室黑暗。
我借着月光，指尖一点一点描摹着陆明琛的轮廓。
我爬上楼顶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等陆明琛得知我死讯急匆匆赶到时，雨好像更大了。
周围很多人都在叹气。
“这个小姑娘人不错，可惜摊上一个嗜赌如命的父亲，还有把她当提款机的母亲。”
“上周有人见过她那对父母，估计又是来要钱的。”
听着这些话，我脑子却一片空白，没有一丁点记忆，只记得雨砸在身上，很疼很疼。
那时我的灵魂还被禁锢在原地。
直到陆明琛冒雨赶到，就下意识附在了他手腕经常带的头绳里。
后来我的意识渐渐苏醒，眼睁睁看着陆明琛一点点消瘦下来，他眼中一片死寂，却还要强撑着办完我的葬礼。
等他安排好公司的一应事务，就把自己锁在家里。
我被迫一起锁在家里，气得要命。
陆明琛不吃不喝，只会抽烟酗酒，失魂落魄的，就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直到我死去的第六天，沈恪拿着备用钥匙，毫不犹豫地踹开了门，屋里酒气熏天。
“陆明琛，言言不在，你就能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陆明琛抬头望过去，下巴冒出胡茬，神情近乎漠然，他靠坐在地上，脚边落了一层烟灰。
“你来干什么？”
“盛妍突然找到我，跟我说你好几天都没出现在公司，我还以为你不想活了。”
沈恪挑了挑眉，“结果你是把自己锁起来了。”
陆明琛冷冷看他一眼，又打开一瓶酒灌下去，半个字都懒得跟他说。
沈恪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陆明琛突然掐灭了指尖的烟，喉头压抑着一声悲鸣。
“他们都说是言言自己爬上去，又自己跳了下来，我不相信。”
“我的言言，没他们想得那么脆弱。”
陆明琛丢掉烟头，又仔细擦干净手，才去拿床上的相册。
最上面的照片是我的单人照。这张照片上，我穿着纯白婚纱，笑得明媚又灿烂。
“言言明明怕高，为什么会去高处？”沈恪看向那张照片，眼底浮现出戾气，“是你没照顾好她。”
我知道他们一向不对付。
陆明琛怔了怔，却没有否认。
我半跪着抬头看他，看见他神色冷寂得可怕，好像没有半点求生欲望。
就下意识地想去握住他的手。
可我碰不到他。
我碰不到他。
3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后，一切都能恢复如常。
那天盛妍跟在沈恪身后。
她握住了那双我再也不能触碰的手，轻声哄道：“明琛，许栀言走了，盛妍还在。”
“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
沈恪看着她，戾气十足。
“你怎么跟上来的？”
盛妍眼睫颤了颤，又自顾自地握上陆明琛的手，轻声细语地说：
“我很担心他。”
“如今许学姐走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她也不想看到明琛变成现在这样。”
她又转向陆明琛，“看到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沈恪扯着她的衣领想把她丢出去。
陆明琛犹如困兽，被困在了不知名的囚笼。他抬起头，眼中出现一抹挣扎，唇动了动，分明在叫着我的名字。
——“言言。”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浑身发冷，好像时空扭曲，天地倾倒。
而我不再是我。
等我再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第二天。
却看到从不给盛妍好脸色的陆明琛，怔怔望过去，从她身后突然抱住她。
“我做了一个噩梦。”
“妍妍，我以为你走了。”
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4
我死后不久，就到了七夕。
陆明琛原本计划要带我去游乐园，早在一月前，他就说要给我惊喜。
现在我等不到了，计划却如期进行。
七夕晚上，灯火通明，陆明琛带着盛妍去游乐园，还故意捂着她双眼。
“不准偷看。”
盛妍眉眼微弯，故作生气。
“不看就不看嘛。”
她的足迹踏遍每一个陆明琛曾带我踏过的地方，磨灭了我所有痕迹。
我站在摩天轮里，底下的人群如蚂蚁。
一种失重的恐慌就像浪涛席卷而来。
我怕高，很怕很怕。
最初只是几个小孩和我玩跷跷板，他们故意坐到底不松脚，我不敢跳下去。
就小声地叫我妈。
我妈嗑着瓜子敷衍我。
“小孩子家家的，他们都是跟你玩呢，说明他们喜欢你，你这都玩不起？”
我抿直了唇。
见大人都站在他们这边，他们更来劲了，还嘲笑我：“胆小鬼，喝凉水。”
或许对别人而言，那并不算什么。
但那群小孩的嘲讽，我妈眼中的漠然，却成了我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
后来是陆明琛出现，替我赶走了那群故意吓我的小孩，成了我的守护神。
直到我抬起头，看到陆明琛握住盛妍的手腕时。
我知道。
我的保护神已经变成别人的了。
陆明琛松开手，见盛妍适应良好，他不知为什么，突然绷紧了下颌。
“妍妍，还怕吗？”
盛妍摇头。
她笑容明媚，还耐心地跟他十指相扣，安抚他情绪：“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盛妍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情绪，更多的还是愉悦。
是追逐陆明琛三年，一朝得偿所愿的愉悦。
她看了看窗外，又看向他，好像含着某种莫名的期待，始终笑盈盈的。
他们乘坐的轿厢终于在某刻到达最高点，天空突然盛放漫天的烟火，绚丽多姿。
“妍妍。”
在烟火绽放的间隙，我又听到陆明琛的声音，他嗓音温柔，“三周年纪念日快乐。”
还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
那枚钻戒，戒身刻的是栀子花的花纹。
盛妍停顿片刻，作出羞涩模样，却还是把手递过去，钻戒被陆明琛细致地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他望过去，轻轻吻了吻那枚戒指。
如此珍重。
5
陆明琛对盛妍很好。
他会在她痛经时给她煮红糖姜茶，会在她睡不着时给她讲故事，还会在下班时特意绕远路，只为送她一束栀子花。
他会为她制造很多小惊喜，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处处体贴温柔。
我太明白他爱一个人的样子。
他现在的表现，就跟从前他爱我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陆明琛。
你这样轻易地就把我忘记了吗？
6
陆明琛把年年带回了家。
年年是我们养的小狗，那些天被他托付给了沈恪。
我还以为陆明琛不要它了。
因为他从没提起要接回年年。
年年一回家，就满屋子乱跑，大概是在找我。
我还记得捡回年年的那天，天还下着雨，我突然听到一声呜咽，循声望过去，就在路旁见到一只小黑狗。
小狗断了条腿，浑身脏兮兮的。
一双乌黑眼眸却湿漉漉地看着我。
我心生恻隐，把它带去宠物医院，给它洗澡治腿，还带它打了疫苗。
又偷偷把它带回家。
陆明琛开始不想养它，小狗听话，不随便咬人，偏偏最爱黏着我。
他经常吃小狗的醋，后来却给我们的小狗取名年年。
他说，这是我们的岁岁年年。
盛妍弯腰抱起年年。
可年年奋力挣脱她，又跳出了陆明琛的怀抱，跑到玻璃柜前不停大叫。
“明琛，年年怎么了？”
玻璃柜最中央，原本放着陆明琛和我高中毕业的合照，现在已经被他和盛妍的合照悄然替换。
我蜷缩在客厅一隅。
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看他们。
就在这时，年年突然跑过来围着我打转，还委屈地冲我呜咽几声，湿漉漉的眼神就像能看到我一样。
我迟疑着伸出手。
年年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却扑了个空。
它歪了歪头，好像不能理解。
不理解我为什么抱不到它。
“年年？”
陆明琛望过来，目光冷冽，好像要直直刺到我身上。
我呼吸一窒。
差点以为他能看到我了。
盛妍蹙着眉，走过来抱起年年，她长睫轻颤，语带不安地问：“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陆明琛凝视了她许久，才笑着回她。
“会的。”
“我会和妍妍一起过岁岁年年。”
那原本是他对我的承诺。
却在下一秒，我突然听到盛妍的声音，她轻慢道：“许栀言真的死了吗？”
另一道非男非女的机械音冷漠回答：【女主死了，死得彻彻底底。】
【还是你亲自下的手，不是吗？】
我怔怔望向盛妍。
她没有开口，又是谁在说话？
7
盛妍不是原来的盛妍。
她是攻略者，三年前为了我的丈夫而来，却没能成功。
攻略失败，她就会死。
所以她孤注一掷，选择透支积分，向系统换取篡改陆明琛认知的道具。
她决意要让他爱上她，然后一点一点真正取代我在陆明琛心中的地位。
可为什么是我们？
为什么是我？
在某日下午，盛妍对镜化妆时，回答了系统的疑问。
“他和我从前喜欢的一个人很像。”
“看着他们幸福，我就会想起他，又想到以前的自己，那样笨拙地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得到好下场。”
她给自己涂上口红，妆容更加明艳。
“我最喜欢破坏这样的幸福了。”
“更何况，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去攻略陆明琛的，难道不是你吗？”
系统沉默半晌。
【系统发布的任务，只是攻略陆明琛。】
盛妍垂眼，语气落寞：“任务无法推进，我不用手段，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
系统不再说话。
更像是无话可说。
会痛经的，是我。
经常失眠睡不着的，是我。
喜欢栀子花的，也是我。
陆明琛对盛妍这样好，可这一切前提，竟然是因为道具影响。
影响着他把盛妍当做我。
我不甘心。
我的爱人，我的一切，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地任由别人替代。
小偷偷来的东西，真的能长久吗？
或许是因为不甘，我的灵魂又渐渐凝实，年年也经常往我在的地方跑。
它在我脚旁，卧成小小一团。
在它眼中，我没有死，还能跟它一起玩，只是不能再抱它了。
陆明琛偶尔会看过来。
他的神情冷静，更多时候都带着些克制隐忍的意味。
他越来越早出晚归，盛妍给他打电话，却也都是在公司忙碌。
盛妍经常独自在家。
她和系统的交流更多了。
8
九月初三。
陆明琛带盛妍开车前往一家餐厅，那家餐厅位于中心大厦的顶层。
落地窗外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盛妍想去很久了，但平常都很难约到。
她趴在窗沿上看窗外夜景，好半晌才念念不舍地回头。
一大捧厄瓜多尔玫瑰就出现在她面前。
“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快乐。”
那是盛妍的生日。
不是我的。
我生在五月，栀子花开放的季节。
盛妍泪盈盈地抬起头。
“谢谢明琛。”
她接过那一大捧玫瑰，弯起眉眼时，整个人都好像明媚起来。
系统突然冒出来破坏气氛。
【你对他动心了？】
盛妍认真拨弄着玫瑰。
“我追了他三年，很难不对他动心吧？”
“他知道我的生日，也知道我喜欢玫瑰，迟早有一日，在他面前，我只会是我自己。”
【你要为他留下来吗？】
盛妍看向陆明琛：“为什么不呢。”
系统还想再劝阻她，盛妍却耐心告罄，她不想再听，就毫不犹豫地屏蔽了系统。
服务员推上来一个水果蛋糕，蛋糕其实不算精致，就连奶油裱花都不够均匀，很多地方能看出来是初学者做的。
盛妍撑着双手，笑盈盈道：“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原来是在学做这个。”
陆明琛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切下一块缀满青提的蛋糕，顺手放到了她手边，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尝尝。”
盛妍尝了一口：“青提很甜，我很喜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又或许，她只想做回自己。
我畏高，喜欢栀子花，还对青提过敏。
这些被她统统忽视了个彻底。
陆明琛望向她左手无名指，那枚戒指已经被她脱下，丢进了永不见光的抽屉深处。
过了好半晌，他才说：“你喜欢就好。”
可是这一刻，灯光映下。
他的侧颜冰冷沉郁，好像陷入了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9
今夜窗外无月，客厅近乎暗无天日。
下一刻，坐在客厅沙发上，被黑暗拢了全身的人影，指尖燃起一点猩红。
盛妍从卧室走出来，按亮了灯。
“明琛，你怎么还不睡？”
陆明琛摸着怀里的年年，嗓音很轻：“言言，你还记得三年前吗？”
盛妍笑了笑。
“当然记得——”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陆明琛又打断她，旁若无人道：“那天的阳光真好啊。”
“就在三年前我们毕业那天，我的小姑娘向我求婚了，哪怕过去了三年，我都还能记起你那天的模样。”
“你的裙角绣着纯白栀子花，乌发上还别了一支栀子花，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姑娘。”
“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往后余生，岁岁年年，我都要和你一起过。”
我被他们吵醒，却听到陆明琛的话。
我看向他，他掐灭了烟，半边脸藏在半明半昧的阴影里。
初三下学期时，陆明琛的父母突然车祸去世。而那段时间，我被我爸锁在屋里，他不准我去上学，还想用我换取他的赌资。
我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一瘸一拐地去找陆明琛。
那天下午，夕阳的余晖照在他半边脸上。
他脸上表情近乎漠然，却在看到我的时候，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我。
从那天起，无家可归的小孩有了家。
而失去家人的小孩，又再次有了家人。
我们彼此的存在，早就已经严丝合缝地嵌入到对方的骨血里。
大四毕业那年，我向他求了婚。
爱情这条路，他朝我走了九十九步，我不能连这最后一步也让他独自走完。
“言言。”
一瞬之间，我被从回忆当中拉扯出来。
轻轻应了声：“我在。”
盛妍下意识应道：“我在。”
陆明琛突然笑了一下，扯起的唇角，分明带着强烈的厌憎意味。
一字一句给她判了死刑。
“盛妍。”
“你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