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姐虽是户口迁入新疆的新新疆人,但她从小在四川长大,骨子里有着四川人敢打敢拼,不怕苦的优良传统。她手脚麻利,从不耍奸摸鱼,是众摘花工人的标杆。
我与谭姐是经四川邓大哥介绍而相识的,七月二号早上七点多钟在塔城火车站,是我和谭姐的第一次见面。那天早上,谭姐领着几位从库尔勒带过来的摘花工人在塔城火车站与我会合,她约模五十大几,身材瘦小,左手拎着桶,右手提着蛇皮袋,背上还背着个几乎与她本人等重的大包。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瘦小归瘦小,但从谭姐的言谈举止和神态来看,她是一个蕴含着巨大能量的人。邓大哥曾经跟我提过,近三年来,谭姐都是固定帮一位四川老板摘花,她每年只需在裕民县呆上个把月,就能靠摘红花带走一万多块。
我初来新疆时曾听人讲过,在新疆,打工者最好找四川老板,招聘者喜欢要四川工人。这前半句虽还有待验证,后半句就真的实捶了!所以,当初邓大哥跟我介绍完谭姐的情况后,我欣欣然就同意了,我想跟着谭姐摘花赚钱!
可不知怎的,谭姐今年换了老板,个中缘由我也不便多问。但是,不管跟着哪个老板,不分旱地水浇地,谭姐总是最能吃苦,同时也是速度最快的一个,以她为主心骨的四川组也是成绩最好的班组!
我发现,这谭姐虽然非常喜欢和自己较劲,却从不与他人起争端。每天早上,谭姐永远是起床最早的一个工人,当别人尚还在吃早餐时,她就把手胶带缠好了,然后拿着两个装花袋径直坐到了面包车上的最后一排的角落旮旯里,她从不占据好位,更不会坐进副驾驶室。
每天下班,谭姐仍然坐着她的老位子,因为她一定是最后收工的那个人,哪怕是汽车发动引擎响起,谭姐仍然要在地里多揪几把红花才肯善罢甘休。这前面的好座位都让先收工的人占了去,久而久之,角落里的那个位子就成了谭姐的专座。
由于工人多,车又少,每天下班时几辆面包车需往来两三趟方能把工人全部送回休憩地。别人是坐在树底下死等,谭姐则是掐着时间摘着花往停车方位的田间路赶,等到车来了,谭姐离路边也越发的近了。
为了方便管理,老板把众工人分成了四川组、河南组、山东组、以及甘肃组。然后把将要采摘的红花地由左向右分成一二三四等若干份,每份对应的组别由抽签决定,剩下的就算作公行。打从第一天开始,四川组就比其他组别快了许多,当别人还在自己的行子上墨迹时,四川组的人就把公行啃掉一半了。最后,管工的头儿索性在分配任务时就干脆给四川组额外加三个行子,可即便是这样,先完成任务的还是四川组。
四川组的速度快是有原因的。谭姐是女工中最快的,而宋大哥又在男工中遥遥领先。尤其是谭姐,不但速度快,而且工作时间还长,就像只刚上紧发条的机械钟,滴滴答答,丝毫感觉不到松懈。四川组就我和邓哥的速度慢些,可是,同一组别的行子是挨着的,因为有谭姐作榜样,我们当然不甘落后太多,自是硬着头皮往前赶了!
托谭姐的福,四川组受到了管工头儿的好几次表扬。那天,老板买来一车西瓜,一人分一个,唯独四川组的工人例外,一人分了两个。老板还宣布,待到采摘结束,总公斤数排第一的工人奖励两千元!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前齐刷刷地扫向了谭姐,大家都知道,只要她老人家在,这个奖她不拿谁能拿?
自至,谭姐的速度就越发地快了。刚开始,她单天大概领先我五公斤,到最后居然领先我十公斤之多,连最初和她齐头并进的宋大哥,都逐渐被她落下两公斤有余。当然,这是为数不多的水浇地的成绩,倘若是低矮的旱地,我与谭姐的差距就不会太大。
可我知道,人始终是肉长的,就算是上发条的机械表,也不可能永远飞快地匀速前进,何况是快到耳顺之年的谭姐呢?到了七月十二号之后,新疆开启了烧烤模式,很多人说,那几天是塔城近些年最热的。
火红的太阳挂在天空中就像个刺猬,蜇得天红地赤,蜇得众工人眼痛肤灼,也蜇伤了敬爱的谭姐。
我们老板绝大多数都是旱地。摘过红花的朋友都知道,旱地红花不好摘,朵儿小,且还费力,尤其是大热天,蔫得奇快。为了赶工,我们连续两天都是顶着炎炎烈日迎着滚滚热浪在田间地头奋斗到下午三点才收工。
四川邓大哥年长眼睿,他就发现谭姐连续两天白着脸在地里跟人讨水喝,饭量骤减。四川邓哥跟我说:“谭姐的速度虽然一如既往的快,但她这两天好像身体出了点问题,午饭和晚饭就吃那么一丢丢,像小猫咪一样。”
翌日上午十一点,谭姐在红花地里流了鼻血,我们都很担心她,但生性乐观的谭姐却自我打趣道:“没事没事,才这点血,晚上一个鸡蛋就补回来了!”
四川邓哥就说:“谭姐,你来这里可不止损失一点血,那天防疫站来检查身体还抽走你一管呢,你忘了?个把子鸡蛋恐怕补不回咯。麻了麻批,咱们赚的可真是血汗钱啊!”
这天,谭姐照旧干到了下午两点多,秤完花收工时,她走路就开始趔趄,随后就蹲在宿舍门口流了一小滩鼻血!和谭姐同来的赵姐赶紧接了碗冷水往她脖子上浇,我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盒抽纸帮谭姐擦拭血迹,管工老万拿了一瓶防中暑的药水给谭姐喝了。
不一会,老板来了,带着谭姐去了卫生所,医生说谭姐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太气太热,中暑了。老板随后交代管工老万,打明儿个开始,中午最迟不准超过一点半下班,又把晚上的下班时间推迟到十点半。尔后又告诫谭大姐,让她下午好生休息。可谭姐不听劝,下午开工时,拿着两个装花袋,依旧是第一个坐进了面包车内!
又过了两天,我因不想在老板拟定的合同上签字,选择先行离开,一起走的还有四川的邓大哥和宋大哥,我们都是四川组的人。
当天晚上十一点,谭姐挨个给我们打电话告别。谭姐还特别提醒我,出门在外要有自己的主见,别轻易去相信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看来,谭姐以为我是被说话云苫雾罩的邓大哥撺掇走的,其实不是,我只是单纯的不想签那份不合理的合同罢了!不过,我仍然打心底里感激谭姐的关爱。如果说我此次摘红花尚留有小小遗憾,那一定是没有从一而终跟着谭姐把这项工作完结。
今天中午,我跟赵姐通电话慰问了谭姐的情况。赵姐告诉我,自从更改了作息时间后,谭姐的身体就不再抱恙,没流过鼻血,饭量也正常,老板还安排厨师每天中午熬绿豆汤……
末了,赵姐还告诉我,过两天她们就要上山了,山上的花好摘,朵儿绽放得就像发过酵的小包子一般大,且又凉快。听到这,我打心里替谭姐高兴,她本是摘花的快手,到凉快的山上采摘大花朵岂不是如虎添翼么,看来,吃苦耐劳的谭姐今年照旧能赚个万把多块回库尔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