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这个香囊你一定要戴好。”
奶奶躺在床上,瘦弱的手颤抖着递给我那个红色的香囊,眼睛却异常明亮,“只要你戴着它,就会平安。”
我握住她的手,点点头,不忍心告诉她我不信这些。她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完成了最后一件心愿,此生再无牵挂。
01
六年前奶奶去世那天,雨下得很大。
我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雨水顺着树叶滴到我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手里紧紧攥着奶奶临终前给我的红色香囊,上面绣着一朵鲜艳的牡丹花。
“这是我亲手绣的,你要随身带着。”这是奶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把香囊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贴近心口的位置。香囊里装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只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草药香气,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陈旧气息。
回城的汽车启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村子,雨雾中的房屋轮廓模糊不清,就像奶奶离去时平静的面容。
“奶奶的葬礼办得怎么样?”室友问我。

“很简单,农村的葬礼都是这样。”我低头整理行李,不想多说。
“那个是什么?”她指着从我衣领露出的红线。
“奶奶给我的香囊,说是保平安的。”我把香囊塞回衣服里。
“你还信这个啊?”室友笑了。
我没回答。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一种承诺,一种牵挂。
大学最后一年,香囊一直陪伴着我。每次考试前,我都会习惯性地摸一摸藏在衣服里的香囊,好像这样就能汲取一些力量。也许是心理作用,每次抚摸它时,我总能平静下来。
毕业那天,我差点丢失了香囊。
换上学士服时,我把香囊放在了更衣室的椅子上。拍完照回去找时,香囊不见了。我慌了,翻遍了每一个角落。
“找什么呢?”同学问。
“我奶奶给我的香囊,红色的,绣着牡丹花。”我急得快哭了。
大家帮我一起找,但没有结果。我沮丧地走出教学楼,突然发现一个清洁工阿姨朝我走来。
“是不是你的?”她手里拿着我的香囊,“在垃圾桶旁边捡的。”
我接过香囊,感激地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我真的相信香囊有某种魔力,它总能回到我身边。
毕业后我留在了城市,找了份白领工作。办公室里的空调总是开得很足,我的香囊味道似乎越来越淡,但每次闻到那股熟悉的药香,就仿佛回到了奶奶身边。
“你总是摸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啊?”同事小李好奇地问。
“一个香囊,我奶奶给的。”我简短地回答。
“可以给我看看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项链,把香囊递给她。小李好奇地观察着,赞叹道:“绣工真好,现在很少有人会绣这么精细的花了。”
她还给我时,我赶紧重新戴上,就像完成了一项重要仪式。
工作三年后,公司突然宣布裁员。我成了被裁的那一批。拿着赔偿金,我站在公司门口,不知道该去哪里。下意识地,我摸了摸胸前的香囊。
“回家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火车上,一位老奶奶坐在我旁边,她看了看我脖子上露出的红线,问:“姑娘,你戴的是香囊吗?”
“嗯,我奶奶去世前给我的。”
“现在年轻人很少戴这个了。”老奶奶微笑着说,“香囊里都会放一些特别的东西,有特别的含义。”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从来没打开过。”我说。
“有些东西,不需要知道是什么,心里明白就好。”老奶奶意味深长地说。
火车进站时,我望向窗外,故乡的山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六年没有回来了。
“小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母亲站在家门口,脸上的惊讶还未散去。
“公司裁员了。”我放下行李,“我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父亲听到声音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我时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还是那样寡言少语。
02
“你爸正在收拾东西呢,村里要拆迁了。”母亲接过我的包,“政府给了补偿款,我们准备搬到镇上去住。”
“拆迁?什么时候的事?”我惊讶地问。
“去年就开始谈了,最近签了协议。下个月就要动工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土墙已经斑驳,院子里的老树依然挺立,树下摆着奶奶生前最喜欢坐的小凳子。
晚饭后,我帮母亲收拾碗筷。
“妈,奶奶的东西都还在吗?”我问。
“在后屋箱子里,没动过。你要看看?”
我点点头。母亲带我到后屋,打开一个旧木箱。里面整齐地放着奶奶的衣服、毛线和一些日常用品。
“这些都要处理掉吗?”我翻看着这些物品,每一件都承载着记忆。
“能带的就带着,带不走的就只能扔了。”母亲叹了口气,“你奶奶走得突然,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
我在箱底发现了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几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奶奶,穿着对襟褂子,笑容腼腆。还有几张是奶奶和爷爷的合影,看起来很正式,像是结婚照。
“妈,奶奶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说:“你奶奶是个坚强的人。你爷爷走得早,她一个人把你爸拉扯大。村里人都敬重她。”
“她有没有跟你讲过她年轻时的事?”
“没有,你奶奶不爱说过去的事。”母亲的语气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些?”
“就是好奇。”我摸了摸胸前的香囊,“奶奶临终前给了我这个香囊,说戴着它会平安。”
母亲看了看我脖子上的红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你奶奶疼你,这是好事。”
我感觉母亲有话没说,但没有追问。

晚上睡在旧房间里,我辗转反侧。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墙上奶奶为我绣的壁画上。那是一幅桃花图,每一针都很细腻,是奶奶教我认字时的陪伴。
我摘下香囊,在月光下细看。六年过去,红色的布料已经有些褪色,但牡丹花的绣工依然精美。轻轻摇晃,里面有东西碰撞的声音,很轻,之前从未注意过。
我很想打开看看,但又觉得对不起奶奶。她说过要一直戴着它,从未提过可以打开。我把香囊重新戴回脖子上,决定尊重她的意愿。
第二天我去村里走了走。六年不见,村子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几处空房子,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村口的小卖部还在,老板娘看到我很惊讶:“小云回来了?听说你在城里当白领呢!”
“回来看看。”我笑笑,“听说村里要拆迁了?”
“是啊,说是要建新农村。”老板娘撇撇嘴,“谁知道呢,反正我们都签了字。”
“谁负责这个项目?”
“镇上派来的工程队,队长好像是你小时候玩伴。”老板娘想了想,“叫王磊,你还记得不?”
王磊。这个名字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童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上学放学总是结伴而行。高中毕业后他没考上大学,去了职业技校,后来就再没联系过。
“他现在在村里?”我问。
“在呢,每天都来工地转。”老板娘指了指村东头,“那边就是他们的工棚。”
我买了两瓶水,朝村东走去。远远看到几个简易工棚和一些工程车辆。正午的阳光下,几个工人正在测量土地。
一个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正在和工人交谈。他转身时,我认出了王磊。六年过去,他黑了许多,也壮实了,但眉眼间的神情依然熟悉。
“王磊!”我喊道。
他朝声音看来,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小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我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听说你负责拆迁?”
“是啊,镇上的建设公司,我负责这个项目。”他接过水,笑着打量我,“城里生活挺好?”
“还行。被裁员了,回来休息一下。”
“哦,那正好,可以多住一段时间。”王磊说,“村里拆迁后会建成旅游区,环境会好很多。”
我们找了个树荫坐下聊天。他告诉我这几年的经历,从技校毕业后进了建筑公司,一步步做到了项目经理。说到村里的拆迁,他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其实很多老人不想搬,舍不得祖宅。”王磊喝了口水,“但政府补偿还算合理,大多数人还是签了。”
“我爸妈说下个月就要动工?”
“是啊,先从村东头开始。”他指了指远处,“那边有个老祠堂,据说有上百年历史了,要保留下来。”
我想起小时候奶奶常带我去那个祠堂,说那里有我们李家的列祖列宗。
“对了,听说你奶奶几年前过世了?”王磊突然问,“我出差没能回来。她对我很好,经常给我做好吃的。”
“嗯,六年前。”我下意识摸了摸香囊,“很安详地走的。”
王磊注意到了我的动作:“那是什么?”
“奶奶给我的香囊,让我一直戴着。”
“我记得你奶奶很会做女红,村里的老人都说她手艺是一绝。”王磊说,“她还会做很多现在年轻人不会的东西,绣花、编织、做香囊...”
03
“你知道我奶奶年轻时候的事吗?”我问。
王磊思考了一下:“不太清楚,不过我爷爷可能知道。他们是同一辈的人,我爷爷现在在敬老院,身体还不错,记忆力也好。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吧,我请半天假。”
离开工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即将消失的村落。阳光照在老房子的屋顶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即将迎来巨大的变化。
第二天下午,王磊开车带我去了镇上的敬老院。
王爷爷住在二楼的一个双人间,他的室友出去晒太阳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看到王磊带我来,老人家显得很高兴。
“爷爷,这是小云,李家的孙女,你还记得吗?”王磊介绍道。
王爷爷眯着眼看了看我:“记得记得,李桂花的孙女。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家玩,都长这么大了。”
李桂花是我奶奶的名字。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我心里一暖。
“爷爷,我想问问我奶奶年轻时候的事,你们是同一辈的人,应该有些了解吧?”我直接问道。
王爷爷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看了看王磊,又看看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好奇,奶奶生前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我拿出香囊给他看,“她去世前给了我这个,说要一直戴着。”
王爷爷接过香囊,眼神复杂:“这是她亲手做的吧?绣工还是那么好。”
“爷爷,你知道什么吗?”我追问。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奶奶年轻时候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又能干,许多人家都想说亲。”
“那她为什么嫁给我爷爷?”
“这个...”王爷爷看起来有些为难,“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不太清了。”
我感觉他在回避什么。
“王爷爷,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奶奶的过去。她对我很好,但我对她的了解太少了。”我真诚地说。
老人叹了口气:“你奶奶是个苦命人。当年嫁给你爷爷也是家里安排的。你爷爷人不错,但身体一直不好,结婚没几年就去世了,留下你奶奶带着你爸一个人生活。”
“那之前呢?结婚前她有没有......”我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喜欢的人?”
王爷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要问这些干什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没能从王爷爷那里问到更多信息。离开敬老院时,王磊看我情绪低落,提议带我去村口的老槐树看看。
“那里以前是我们常玩的地方,记得吗?”他说,“听说也要被砍掉了。”
我们来到村口的老槐树下。这棵树至少有几十年历史,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小时候,我和王磊经常在这里捉迷藏、讲故事。
“我记得你奶奶经常坐在这里纳鞋底。”王磊说,“每次放学经过这里,她都会给我们糖吃。”
我摸着粗糙的树皮,回忆着奶奶的身影。她总是安静地坐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很少说话,但每次我从学校回来,她都会抬头微笑。
“王磊,你觉得一个人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香囊里吗?”我突然问。
他愣了一下:“可能吧,古代不是有人在香囊里藏毒吗?”
“我是说,重要的信物之类的。”
“那也有可能。”王磊靠在树上,“你是不是很在意香囊里的东西?”
“我从来没打开过。”我低头看着挂在胸前的香囊,“奶奶说要一直戴着它,我就一直戴着。”
“你很听话。”王磊笑了,“不过我觉得,如果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迟早会让你知道的。”

回家的路上,我问王磊:“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拆东边的房子?”
“后天。先从无人居住的开始,你家可能要等到下个月初。”
“我奶奶的老房子呢?就是现在我爸妈住的那栋。”
“也是下个月初吧。”王磊看了我一眼,“怎么,舍不得?”
我点点头:“那里有太多回忆了。”
“我理解。”他拍拍我的肩膀,“不过变化是必然的,我们只能适应。”
04
晚上回到家,父母已经吃过饭了。
“跟王磊出去了?”父亲问,语气有些奇怪。
“嗯,去看了王爷爷,又去村口转了转。”我说。
父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起身回了房间。
母亲给我热了饭,小声说:“你爸这几天心情不好,可能是因为拆迁的事。”
“妈,奶奶和爷爷的感情怎么样?”我突然问道。
母亲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挺好的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我都没见过爷爷,对他了解太少了。”
“你爷爷走得早,我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母亲放下碗筷,“你奶奶一个人把你爸拉扯大,很不容易。她是个要强的人,从来不向命运低头。”
我感觉母亲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她显然不想多谈。
吃完饭,我回到自己房间,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查找关于香囊的资料。传统香囊除了装香料外,有时也会放入一些有意义的小物件,象征祝福或寄托思念。
我拿出香囊,在灯光下细细端详。红色的布料已经有些陈旧,但牡丹花的刺绣依然精美。轻轻摇晃,里面确实有东西碰撞的声音,但很轻微。
我很好奇,却又不敢打开。这是奶奶的遗物,她说过要一直戴着它。
放下香囊,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回到村子,重遇王磊,了解到的那些关于奶奶的只言片语,还有即将拆迁的老房子...一切都在变化,而我似乎在寻找一些恒定不变的东西。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院子里的老树上。我不知道的是,命运正准备给我一个巨大的转折。
接下来的几天,我帮父母整理要搬迁的物品。屋子里堆满了纸箱,父亲把一些旧家具拆开,准备扔掉,只留下几件有用的。
“这个柜子是你奶奶的嫁妆,做工很好,可惜太大了,带不走。”父亲抚摸着一个老衣柜,语气中有些惋惜。
我看着这个红木衣柜,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虽然已经有些陈旧,但保存得很好。
“能不能留着?放到新房子里?”我问。
父亲摇摇头:“新房子空间小,放不下这么大的家具。再说了,现在谁还用这种老式衣柜啊。”
整理奶奶房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几枚铜钱、一个小佛像、几块彩色的绸缎和一些干花。
“这些是什么?”我问母亲。
“都是些老物件,你奶奶留下的。”母亲随口回答,继续整理其他东西。
我把这些小物件装回盒子里,决定带走。这些看似无用的小东西,或许对奶奶有着特殊的意义。
第三天,村东的拆迁工作开始了。挖掘机的轰鸣声从早上就开始不断,整个村子弥漫着灰尘和嘈杂。晚上,王磊来我家吃饭,和父母商量搬迁的具体事宜。
“李叔,按照规划,您家大概下月初开始拆除。”王磊说,“到时候我们会帮忙搬东西,您不用担心。”
父亲沉默地点点头,一直没有说话。母亲在一旁解释:“他舍不得这个老房子,毕竟住了大半辈子。”
“我理解。”王磊说,“不过新房子条件会好很多,环境也好,李叔以后养老也方便。”
父亲突然开口:“老房子东边那棵槐树能不能保留?”
王磊愣了一下:“那棵槐树?按照规划是要砍掉的,因为那里要建道路。”
“就不能改一下规划吗?”父亲少有的激动起来。
“爸,一棵树而已,有什么好留恋的。”我有些不解。
父亲瞪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05
晚饭后,王磊准备离开。我送他到门口,悄悄问道:“我爸为什么这么在意那棵槐树?”
王磊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老人嘛,对熟悉的东西总是有感情的。”
“那你能不能想办法保留那棵树?”我请求道。
“很难。规划已经定了,改动需要重新审批。”王磊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推迟一下那片区域的拆迁时间。”
“谢谢你,王磊。”我真诚地说。
他笑了笑:“没什么,都是为了村里人好。对了,明天我要去县城开会,后天回来。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打我电话。”

王磊离开后,我回到房间。
脱衣服准备洗澡时,不小心把香囊碰到了洗脸盆里。
“啊!”我惊叫一声,赶紧把香囊捞出来。
香囊完全湿透了,红色的布料更深了,牡丹花的绣线显得更加鲜艳。
我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拭,发现香囊的形状变得有些不规则,好像里面的东西被水浸湿后膨胀了。
轻轻按压,能感觉到里面有硬物。
水渗透进去后,香囊散发出一种更浓郁的草药香气,混合着一丝墨香。
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六年来,我一直遵守着对奶奶的承诺,从未打开过香囊。但现在它已经湿透了,如果不及时处理,里面的东西可能会损坏。
“对不起,奶奶。”我下定决心,小心地解开香囊的线绳。
香囊里包裹着几层防水的蜡纸,里面是一枚铜钥匙和一张对折的黄纸。钥匙很小,看起来像是打开小箱子或抽屉的。黄纸上用褪色的笔迹写着几个字:“东屋老槐树下三步”。
我的心跳加速了。东屋的老槐树,不正是父亲今天特别提到要保留的那棵树吗?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又困惑。奶奶为什么要把这个线索藏在香囊里?树下三步又意味着什么?是有什么东西埋在那里吗?
我把钥匙和字条小心地放回蜡纸里,等香囊晾干后重新装好,挂回脖子上。这个秘密,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
第二天一早,趁父母还没起床,我偷偷溜到了东屋外的槐树下。这棵槐树至少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树干粗壮,树冠茂密。奶奶生前经常在树下乘凉,我小时候也常在这里玩耍。
“树下三步”,但从哪个方向算起呢?我环绕着树干走了一圈,试图找出特别的标记或痕迹,但没有发现异常。
正想再仔细找找,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小云,吃早饭了!”
我只好先回去,打算晚些时候再来查看。
早饭桌上,父亲看起来心事重重,一直沉默不语。母亲给我盛了碗粥,小声说:“你爸这两天一直睡不好,可能是因为搬家的事。”
“爸,”我试探着问道,“东屋那棵槐树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父亲筷子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没什么,就是棵老树。”
“那你为什么特意要求保留它?”
“树龄大了,砍了可惜。”父亲语气生硬,明显不想多谈。
饭后,父亲出门去了镇上,说是有事办。母亲拉着我继续整理家具。
“妈,我奶奶生前喜欢在东屋那棵槐树下坐着吗?”我一边帮忙收拾,一边问道。
“是啊,每到夏天,你奶奶都喜欢在那里乘凉,一坐就是一下午。”母亲回忆道,“有时候我们都劝她回屋歇着,她也不肯。”
“她在那里都做些什么?”
“纳鞋底、绣花、做小衣服...你小时候的衣服,很多都是她在树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母亲的眼睛有些湿润,“你奶奶她...是个好人。”
我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06
晚上,趁着父母早早睡下,我带着手电筒偷偷溜到了东屋的槐树下。夜色中,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显得有些阴森。
我绕着树干走了几圈,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希望能发现什么特别的痕迹。地面上只有一些落叶和杂草,看不出异常。
“树下三步”...我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从树干往哪个方向走三步呢?
突然,我注意到树干上有一个小小的刻痕,像是一个箭头,指向东方。这个痕迹很浅,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站在树干旁,面向东方,迈出三大步。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小片平整的土地,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杂草。
我蹲下来,用手拨开杂草,开始挖掘。土层不是很厚,很快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用力扒开周围的泥土,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大约有鞋盒那么大。
铁盒上了锁,钥匙孔很小,正好和香囊里的钥匙大小相符。
我颤抖着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锁“咔嗒”一声开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用红布包裹的信件和一本发黄的笔记本。最上面放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奶奶和一个英俊的陌生男子,两人站在一棵树下,笑得很甜蜜。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65年5月,还有一行字:“永不分离”。
我的心跳加速了。这个男人不是我爷爷,我见过爷爷的照片,长相完全不同。那么,他是谁?为什么会和奶奶合影?

我小心地打开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桂花日记”,是奶奶的笔迹。翻开第一页,日期是1964年春天:
“今天在集市上见到了他。他说他喜欢我绣的手帕,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样跳个不停。他家是城里人,来村子收购粮食。他说下个月还会来...”
我一页页往下看,这是奶奶年轻时的日记,记录了她和那个叫“明哥”的男子的相识、相知和相爱。
他是邻村一个小地主家的儿子,受过教育,会说城里话,还会写诗。奶奶深深地爱上了他,他们经常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约会。
但令我震惊的是,后面的内容记录了他们被迫分离的经过。
那个年代,地主是被打倒的对象,两人的恋情遭到了奶奶家人的反对。
奶奶最终被迫嫁给了我爷爷,而那个男子也被迫离开了村子。
日记戛然而止于奶奶结婚前夕。我又打开那叠信件,发现是明哥写给奶奶的。信件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十年,从1970年代一直到2000年后。从内容来看,两人虽然各自成家,但始终保持着联系。
最后一封信的落款是2015年,也就是奶奶去世前不久:
“桂花,这些年谢谢你的来信。我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想到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你在一起。但我不后悔认识你,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把所有的信都保留着,就像保留着对你的思念。若有来世,愿我们还能相遇,不再分离...”
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奶奶一生坚强独立,在外人眼里是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却原来一直深藏着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其中一封信中提到,明哥成为了一名教师,后来调到了城里的学校。
他暗中资助过奶奶家度过了几次困难时期,包括我父亲上学的学费。这一切,可能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我把信件、日记和照片小心地放回盒子里,用香囊里的钥匙重新锁好,然后埋回原处,覆上草皮,让一切看起来和之前一样。
回到房间,我辗转难眠。奶奶的秘密如此沉重,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父亲。这些信件和日记,是奶奶一生的心事,她选择埋藏起来,或许就是不想让家人知道。
但另一方面,父亲执着地要保留那棵槐树,是否意味着他知道些什么?明天王磊就要回来了,拆迁计划很快会继续推进,那棵槐树和下面埋藏的秘密可能会永远消失。
我决定先问问父亲,再做决定。
07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发现父亲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他正在给菜园里的蔬菜浇水,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爸,我能和你谈谈吗?”我走到他身边。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昨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说出来,“我在东屋槐树下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有奶奶的日记和一些信件。”
父亲的动作猛地停住了,水瓢里的水溢出来,洒在他的鞋子上,他却仿佛没有感觉。
“你看了?”他的声音很低。
“看了一些。”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的表情,“爸,你知道奶奶和那个叫明哥的人的事吗?”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水瓢,在院子边的石凳上坐下:“我知道一些。”
“能告诉我吗?”
父亲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小时候,有一个男人偶尔会来我们家,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一些小玩具或者糖果。你奶奶说那是远房亲戚,但我注意到每次他来,你奶奶都会特别高兴,会提前准备好饭菜。我大一些后,村里有人说闲话,说那个男人和你奶奶年轻时候有过一段情,但后来被迫分开了。”
“那个人就是明哥吧?”
父亲点点头:“应该是。后来他来得越来越少,最后大概在我上初中时就再没出现过。但你奶奶常常会收到外地来的信,每次看完信后她都会一个人在槐树下坐很久。”
“你从来没问过奶奶这些事?”
“我问过一次,那时我已经成年了。”父亲的眼神有些黯淡,“你奶奶只说那是个老朋友,让我不要多问。我看她不愿多说,也就再没提起过。”
“所以你知道铁盒的存在?”
“我知道有这么个盒子,但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父亲说,“你奶奶生前经常会在晚上偷偷去槐树那里,有时候会带着一个铁盒。我想那应该是她的私人物品,从来没去查看过。”
“那你为什么突然要求保留那棵槐树?”
“因为...”父亲顿了顿,“前几天我梦见你奶奶了,她站在槐树下,一直朝我招手。我感觉她是有话要告诉我,可能是关于那棵树的。”
我点点头,理解了父亲的心情。
“爸,奶奶去世前给了我一个香囊,一直让我戴着。前天它不小心掉进水里,我发现里面藏着一把小钥匙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东屋老槐树下三步'。”我把香囊摘下来给父亲看。
父亲接过香囊,神情复杂:“你奶奶一直很喜欢你,说你和她年轻时候很像,不仅长相,连性格也像。”
“那我们该怎么办?铁盒里的东西要告诉妈妈吗?”
父亲思考了一会儿:“暂时不要。这是你奶奶的隐私,她若是想让大家知道,就不会把它藏得这么深。”
“可是槐树马上就要被砍掉了,铁盒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父亲站起来,“你先把盒子拿回来吧,别让别人看到。”
当天下午,我趁家里没人,又去了槐树下,把铁盒挖出来带回了房间。我小心地打开盒子,又仔细查看了里面的内容。
除了日记和信件,盒子底部还压着几张银行存单和一些老式的钱币。
存单上的金额不多,但看时间是奶奶晚年存的,收款人写的是我的名字。这些钱可能是奶奶一点一点积攒下来,准备留给我的。
我又翻了翻日记,发现了一些我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奶奶和明哥相爱的那段时间,正值社会动荡的年代。
明哥的家庭被划为地主成分,他自己也受到了牵连。两人被迫分开后,明哥被下放到了农场劳动改造。

奶奶嫁给我爷爷是家里安排的,爷爷身体不好,婚后没几年就过世了,留下奶奶一个人带着年幼的父亲。
那段日子极其艰难,但明哥一直暗中帮助她们。他后来平反了,成了一名教师,经济条件不错,常常接济奶奶家。
最令我感动的是,在一封明哥的信中提到,他把部分积蓄捐给了村里的小学,资助了几个贫困学生。其中就包括王磊。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奶奶对王磊特别好的原因——她是在替明哥关照他。
08
晚上,王磊回来了,给我打了电话,说拆迁进展顺利,下个月初肯定会动到我家这片区域。
“你爸要求保留的那棵槐树,恐怕很难办到。”王磊在电话里说,“规划已经定了,改不了。”
“没事,我和我爸商量过了,我们自己会处理。”我说。
“对了,我查了一下你奶奶的事。”王磊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神秘,“我爷爷说,你奶奶年轻时候和一个外村的人有过一段情,但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在一起。”
“是吗?”我假装不知道。
“嗯,据说那个人后来成了城里的老师,教过很多学生。我爷爷还说,我小时候上学的学费,有一部分就是那个老师资助的。”
“这么巧?”我惊讶地问。
“是啊,当时村里好几个孩子都受过他资助,只是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据说这是你奶奶安排的,她一直充当中间人。”
听到这里,我的眼眶湿润了。奶奶和明哥虽然不能在一起,却通过这种方式一起做了很多好事,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
第二天,我把这些新发现告诉了父亲。他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眼睛红红的。
“我一直以为那些资助是你奶奶东拼西凑来的。”父亲低声说,“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个人。”
“爸,你怪奶奶吗?”我小心地问。
“怎么会?”父亲摇摇头,“你奶奶把我拉扯大,含辛茹苦,从来没有抱怨过。她有权利保留自己的感情。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她。”
我们决定,把铁盒里的存单和钱币取出来,其余的东西放回盒子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保存,作为奶奶的纪念。
“奶奶把香囊给了你,里面藏着钥匙,应该是希望你能找到这些东西。”父亲说,“这是她对你的信任。”
我点点头,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
拆迁日期临近,我们加快了整理物品的速度。父亲反常地主动清理了自己的房间,还打包了一些平时舍不得扔的旧物。
一天,母亲拉着我悄悄说:“你爸这两天变了很多,好像突然看开了。以前提到搬家他总是不高兴,现在反而很积极。”
“可能是想通了吧。”我笑笑,没有多解释。
“对了,你不是一直在问你奶奶的事吗?”母亲神秘地说,“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她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老式的布包,里面是一件绣着牡丹花的红色肚兜,做工精细,和我的香囊上的牡丹花绣法一模一样。
“这是你奶奶给我的。”母亲轻抚着绣花,“她说这是她年轻时候绣的,一直留着没舍得用。我结婚那天,她把这个给了我,说牡丹花代表富贵吉祥。”
我接过肚兜,仔细看着那朵牡丹花,突然想起铁盒里有一封信提到,明哥送给奶奶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块绣着牡丹花的手帕。奶奶喜欢牡丹花,可能正是因为这个。
“妈,你和爸恩爱吗?”我突然问道。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当然恩爱啊,我们在一起三十多年了。”
“那你有没有遗憾的事?”
母亲思考了一会儿:“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遗憾,但能和爱的人在一起,遗憾就会少一些。你奶奶常说,人这一辈子,开心最重要。”
我点点头,想起铁盒里的信件和照片,突然对奶奶有了更深的理解。她的一生虽有遗憾,但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珍视的感情,同时也没有忘记关爱身边的人。
拆迁前一天,我和父亲一起去了东屋的槐树下。父亲带着一把铁锹,挖开了我之前埋铁盒的地方。
“我想再确认一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父亲说。
他仔细检查了土壤,确认没有其他物品后,又把土填了回去。
09
“明天这棵树就要被砍掉了。”父亲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它见证了太多故事。”
“爸,你说奶奶和那个明哥,他们的感情算是得到圆满了吗?”我问。
父亲看着远方,轻声说:“在那个年代,能保持联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奶奶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给了这个家。这或许就是她的圆满吧。”
回家路上,父亲突然停下脚步:“明天你去趟县城吧。”
“为什么?明天不是要搬家吗?”

“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处理。”父亲的语气很坚定,“你到县城去办理存单的事,顺便看看新家那边的情况。”
我看着父亲的侧脸,第一次发现他鬓角的白发已经这么多了。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毅,让我不忍拒绝。
“好吧,我明天一早就走。”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去县城的汽车。离开前,父亲塞给我一个信封:“到了县城再打开。”
车子驶出村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挖掘机已经开进了村子,尘土飞扬中,童年的记忆正在被一点点拆除。
到了县城,我按照父亲的指示去了银行,办理了存单过户的手续。中午时分,我打开了父亲给我的信封。里面是一张字条和一把钥匙。
字条上写着:“县城南街37号,找王老师。”
这个地址很陌生,王老师又是谁?带着疑惑,我打车来到了南街37号。这是一栋老式的居民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按照门牌找到37号,我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看上去七十多岁,精神还不错。
“请问是王老师吗?”我试探着问道。
老人点点头:“你是?”
“我叫李小云,我父亲让我来找您。”我出示了字条和钥匙。
老人看到钥匙时,眼睛亮了一下:“你是桂花的孙女?”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可能就是日记和信件中提到的“明哥”。
老人让我进屋,给我倒了杯茶。房间布置简单,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和一些老照片。其中一张,赫然是年轻时的奶奶,和我在铁盒里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你奶奶走了多久了?”老人坐在我对面,声音有些颤抖。
“六年了。”
“六年...”老人重复了一遍,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怀念,“最后几年我们联系得少了,我一直担心她的身体。”
“您就是明哥吧?”我直接问道。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是的,我是王明,你奶奶叫我明哥。”
他告诉我,他们年轻时在集市上相识,一见钟情。但那是个特殊的年代,他家庭成分不好,两人的恋情遭到了反对。
后来他被下放劳动,和奶奶失去了联系。等他回来时,奶奶已经嫁人生子。
“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庭责任,不能自私地只为自己活着。”老人说,“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么多年,从未间断过。”
“所以您资助了村里的孩子们?”
“那是桂花的主意。”老人微笑着说,“她说与其把钱给她,不如用来帮助村里的孩子。她总是为别人着想。”
聊了一会儿,老人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用我带来的钥匙打开,里面是一些老照片和信件。
“这是你奶奶写给我的信,我一直保存着。”老人抚摸着信件,“今天你来找我,应该是她的安排吧?”
我点点头,把铁盒和香囊的事告诉了他。
“这很像她的做法。”老人眼中闪烁着泪光,“她总是计划得很周到。”
我们聊了很久,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奶奶年轻时的故事。天色渐晚时,我起身告辞。
“小云,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老人突然说,“我想再去看看那个村子,看看那棵老槐树。你奶奶常在信里提起它,说那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村子正在拆迁,可能已经面目全非了。”
“没关系,我就是想再看一眼。”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陪着王老师回到了村子。正如我所预料的,拆迁已经开始,到处都是灰尘和碎石。我们的老房子还在,但东屋的槐树已经被砍掉了,只剩下一个树桩。
王老师站在树桩前,久久不语。我不忍心打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
突然,我看到父亲从村口走来。他看到我和王老师,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走近。
“你就是小云的父亲?”王老师率先开口。
父亲点点头:“您是王老师吧?我听我妈提起过您。”
“你妈是个好人。”王老师的声音哽咽了,“她把你教育得很好。”
两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树桩前,一个是奶奶的儿子,一个是奶奶一生的守候。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感情,却因为对同一个女人的爱而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王老师:“这是我妈留下的,我想她希望您能保管。”
那是铁盒。王老师接过盒子,眼中含着泪水:“谢谢你。”
“不,应该我谢谢您。”父亲真诚地说,“这些年,您一直在默默帮助我们家。”
拆迁队的工人走过来,告诉我们这片区域即将开始作业,请我们离开。父亲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老屋和槐树桩,转身走了。
临别时,王老师拉着我的手:“小云,你很像你奶奶,不仅长相,还有那股倔强的劲儿。”
“谢谢您对奶奶的照顾。”我真诚地说。
“不,是她照顾了我。”老人微笑着,“有她的信件陪伴,我这一生从未孤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