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倒霉，我急着上京赶考，偏偏天公不作美。”

冯生挑着担子，一人慢慢地在大道上边走边说。

从早晨走到现在已有两个时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上布满了乌云，北风一阵紧似一阵，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又一阵寒风吹来，冯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他放下担子，往冰冷的手上吹了几口热气，感觉似乎舒服了一点。

不一会儿，雪纷纷地下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地上已铺了薄薄的一层雪。天色愈来愈暗，他挑着担子，顶着北风吃力地向前走着。忽然，他看见前面的雪地里微微泛着红光，走过去放下担子，用手把雪拨开一看，吓了一跳，一条又长又细、红绿相间的小蛇盘成一团。他用手指拨一下蛇，蛇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心想：“这大冬天的，蛇早躲进洞里睡大觉了，这条小蛇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发着红光，说不定是什么妖怪，万万不能得罪，得把它放在担子里挑走，也算救它一命。”

他小心翼翼地把蛇捧起来，用布包了放入行李，挑起担子顶着风雪前行。

不久，冯生到了京城参加考试，虽是满腹经纶，结果只落得“榜上无名"的悲惨结局。只好等下一次了，他挑着行李带了那条小蛇，路途上经历了种种的艰辛，终于回到了家。

小蛇慢慢长大，由原来的一尺长，长到了三尺长，而且有手腕那么粗。冯生回家不久，人们都知道他养了一条蛇，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蛇是被他担回来的，所以人们管冯生叫“担生”。

时光如水般悄悄地流走，冯生一连上京考了三次，三次都失意而归，从此他不再去作那金榜题名的美梦，回家拿起锄头“日出面作，日落而息”。那条蛇没几年长到了五六尺长，冯生连自己的生计都成了问题，哪还顾得上这条蛇。

他雇了辆牛车，把蛇装入大筐，赶着车走了几天，来到范县东边的一个沼泽地，这个沼泽地少有人来，而且鸟兽出没，鱼虾成群，在这个地方放蛇再合适不过。冯生放了蛇后，赶着牛车走远了，这条大蛇盘成一圈，伸着长长的颈子注视着冯生的牛车渐渐远去。

弹指间，冯生走过了四十个年头的生命历程，曾经血气方刚的他已变成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一些传闻陆陆续续传到他的耳朵里，说范县东部的大沼泽地里有一条蟒蛇，长几丈，有水桶那么粗，吃尽了大沼中的鸟兽虫鱼后开始吃人，前前后后共有十几人葬身蛇腹。

官府已下令封锁这一带的通道，四处张贴告示悬赏杀死这条巨蟒。也曾有亡命之徒挽弓去杀巨蟒，可是每次都是只有去的人，却没见回来的踪影。

冯生听了这些很是不安，暗想自己当年的一时之仁，却使这么多的生命毁在这条巨蟒口中，有何脸面去面对世人，自己不管怎样，也要到当年放蛇的大泽看个究竟。老冯生把这一想法告知家人，家人都极力反对，但冯生坚持要去，众人也无可奈何，因为不让他去他会死不瞑目的。

后来，很多亲朋好友得知了这个消息，纷纷赶来阻止冯生，他拿出一支箭说：“我真是罪不可恕，我不去看一看这畜生，不会甘心。”说完他“叭”地把箭折成两段扔在地上，众人见一个老人还如此壮烈，也没什么话说，各自回家去了。

临行，儿女亲人、新知故友都赶来相送，送了一程又一程，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况味。冯生也知此去凶多吉少，他老泪纵横，抱拳一揖说：“诸位不必再送，千里相送，终有一别，愿诸位保重。”说完，上马扬鞭疾行，最后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消失了。

他来到范县，向人们打听这事，人们简直是谈蛇色变，把这条巨蟒说得神乎其神，说它能呼风唤雨，能让地动山摇，能使三伏变隆冬。冯生骑着马赶往大泽，在路途中被衙役拦住，好说歹说不让他通行。

冯生忽然想出一个主意，说自己是某某名山之上的道长，精通法术今日奉了命前来捉拿妖逆，士兵信以为真，于是放他前行。不到两香的工夫，冯生来到了当年放蛇的大泽，他环顾四周，没有鸟兽的影子，只有枯黄的野草在来风中不住地颤抖，突然一阵狂风吹起，沙尘漫天，在沙尘中冯生看见了那条巨蟒正向自己爬过来。

沙尘小了些，冯生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长约三丈，通体乌黑，还长着瓦片大小的鳞甲。巨蟒和冯生相距一丈，互相对视。冯生怯生生地说：“蟒神，你难道不认得我了吗？你还记得四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你在雪地里冻僵了，是我把你救活的呀！你仔细看看我这老头子吧，时间可过得真快呀！”

巨蟒听了冯生的话，摇了摇高昂的蛇头，身体往后一缩，伏倒在地上，转动着一对大眼盯著冯生，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凝图了，不知过了多久，蟒蛇掉转头向近方爬去，又是一阵漫天的风沙，旷野上死一般地沉寂，冯生迈开双脚踏上归途。

当他来到刚才经过的关口，士兵见他毫发无伤，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无奈，认为他真的是得道的仙翁，都对他刮目相看。他回到家中过了几日，一群衙役气势汹泅地闯人院内，叫道：“冯老头儿，县令叫我们兄弟前来，让你跟我们走一趟。”

冯生不明白县令为什么要派人抓自己，可能是和巨有牵连吧！

一到堂上，县令“啪”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收养蛇怪，如今蛇怪伤人数百，吞食农户牛羊无数，先拖下去，打二十杖，再行发落。”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哪里能经受得住这般皮肉之苦，很快就昏死过去。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同死囚关在起，浑身血肉模糊，疼痛难忍，他心中的委屈与不平成了他与世决别的呼喊：“天啊，我冯生何错之有，只因当年起了恻隐之心，养了那条蛇，如今仁义不成，反而惹来杀身之祸，这就是报应啊！”

蛇已修行多年，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冯生的事也自然明白，蛇为了报答冯生当年搭救之恩，在夜晚赶到县城呼风唤雨作起法来，万间屋舍不到一个时辰全部化为乌有，整个城往下陷落，陷在洪水中，只有关押冯生的那间牢房突兀高耸，完好无损。

古籍备注：

①《山海经》是中国古代的一部志怪古籍，成书于战国时期至汉代初期，与《易经》《黄帝内经》并称为上古三大奇书。全书现存18篇，内容广泛，包括地理、历史、神话、天文、动植物等多个领域，保存了大量远古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如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等，是我国古代记载神话故事最多的一部古籍，对于研究上古历史文明具有非凡的文献价值。

②《淮南子》是西汉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集体编写的一部哲学著作，属道家作品。该书在继承先秦道家思想的基础上，糅合了阴阳、墨、法和一部分儒家思想，但主要宗旨仍属于道家。全书二十一卷，内容庞杂，涉及哲学、历史、天文等多个领域，保存了如“女娲补天”等古代神话，对后世影响深远。梁启超称其为“西汉道家言之渊府”，是汉代思想文化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