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村里的孙思儿死了。
死后还被她爹娘卖了五百块,给人配了冥婚。
而她死的那天,我家里多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鬼。
日日守在我的床边。
1
我的床尾多了一个鬼。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大抵是因为那股彻骨的寒意。
我躲在被窝里不敢动,心脏都快要突出来了。
手摸向放在床头的手机,将电话打了出去。
开门声响起,那股冷意消散,我妈骂骂咧咧地将我的被子一把掀开。
“你干嘛呢,大晚上的不睡觉!”
我妈的声音在看见我脸上的泪水时骤然停止。
大半夜的,家里灯火通明,我和爸妈三人坐在沙发上,一时无言。
我妈不信有鬼,叫嚣着拿着刀就要冲进我房间。
我爸看着沙发上脸色煞白的我,他抓住我妈冷哼一声:
“我就不信,马克思的光亮照不死它!”
说罢,他拿起了书柜上的《资本论》典藏版,加上他一米八六的身高,颇有一种照不死也能砸死它的威严。
于是我们仨老鹰捉小鸡一般走了进去,我爸走在最前头。
“啪”的一声,灯光洒满屋子,我爸怒喝:“大胆妖孽,还不快快显形!”
“不,不要收我。”
一道幽幽的女声在窗户边响起,我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尖叫声被压抑在了喉咙里,整个人软软的就要朝地上倒下。
我妈一把抱住了我,满脸疑惑,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难道只有我才能看到鬼?
看着窗帘前逐渐现形的鬼魂,我脸色煞白,恨不得眼睛一闭就晕过去。
我妈搂着我,将我放在了沙发上,而那个鬼也跟着走了出来。
2
我被我妈紧紧抱在怀里,寒意被稍稍驱散了些,让我得以喘息。
眼前的小鬼低着头,有些尴尬地揪着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
她的脸色惨白,眼睛也泛着死一样的灰白色。
这是我第一次见鬼,尽管爸妈都挡在我身前,却还是有一股冷意袭满全身。
我爸斟酌了许久,看着电视的方向,带着他这个老党员酝酿多年的沉稳:“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出现在我女儿的卧室?”
我颤巍巍出声道:“爸,她在右边。”
我爸咳嗽了一声,朝右边挪了挪视线。
她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行血泪流了下来,吓得我呼吸又是一滞。
“我叫孙思儿,是孙成山爷爷说的,如果我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求你们帮忙。”
爸妈听不见她说话,因此只能靠我传声。
在听到是我爷爷让她来找我们时,爸妈都愣了一下。
我爷从年轻时就是村里的半仙,本想让我爸继承衣钵,只可惜我爸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斗士。
我爷前两年去世,如今遇到了这样的事,两眼一抹黑,只能面面相觑。
孙思儿是村东头那家的二女儿,她还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我每次回去时都会看见她和她姐姐蹲在院子中洗衣服。
就连大冬天也不例外……
水管上了冻,盆里还有些浮冰。
她们两个穿得单薄,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
两双小手泡在水中,上面满是冻疮。
3
那天我经过时,其中一个小女孩抬脸,随后便呆愣愣地看着我。
我有些心疼,从口袋里掏了个面包想要递给她。
她看见我手心的面包时眼睛亮了亮,只是并没有动作。
我还没走进院子,里屋就走出了一个小男孩。
他身着干净厚实,手中还拿着一块热腾腾的红薯。
看见我想递面包给女孩时,他扭过头朝里面喊了起来:
“妈妈,你快来,贱女人问别人要面包。”
听见他的声音,我皱起了眉头,小小孩子怎么嘴这么脏?
小女孩听见他的声音,连忙挪开了视线,低下头狠狠搓起了衣服。
一个妇女气冲冲地拿着一根木棍走了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她将手中的木棍朝小女孩身上挥去,满嘴的污言秽语:
“贱皮子,我是饿着你了吗你还问人家要吃的,万一里面有毒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女孩被她打的窝在了地上,大声哭着。
我走上前想要拦住她,可是她一把将我推开了,力气极大,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围的邻居听见了声音,一个大姨见是我,连忙将我扶了起来。
“你干嘛?满嘴喷粪,人家言心怎么着你了,张嘴就乱咬人?”
那妇女吊着眼睛,冷哼一声:“谁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要是钱多就把钱捐了,当乞丐去,在我门前显摆什么?”
那大姨也不甘示弱,挡在我身前冲她骂道:“好了吧,这个村里边谁不知道你做那些腌臜事,人家好心能被你说成这,当真是没良心久了,看谁都没良心。”
那妇女见周围的人全都围着她指指点点,气得她又狠狠一脚踩在了小女孩的身上:“贱东西,看什么都想要。”
我想上去拦,却被大姨挡在身后,爸妈听见了动静,急匆匆朝这边跑来。
我妈看着我身上的泥泞,急忙将我护在身后:“你干嘛欺负我女儿。”
见那妇女还想上前,我爸一米八几的大个挡在身前,她眼神中立马多了几分忌惮。
她本就没理,如今乡亲们又都看着,自己男人又不在家,只能骂骂咧咧一把揪起了小女孩的耳朵,带她进了屋。
爸妈冲大姨和周围的乡亲们道了声谢,带我回了家。
关上了门,我妈才重重叹了口气,虽然心疼,但也无计可施。
我虽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却不敢靠近她,只能远远看一眼。
可没想到如今再见,她却已经成了这副“鬼”样子。
4
我妈打电话问了邻居大姨,大姨只说了他们家人急匆匆的将孙思儿下葬,更多的也不知道了。
“你能不知道他们吗,一问点什么那老娘们就站门口乱骂,任谁也不愿意惹骚。”
我妈无奈地将电话挂了,看着我小脸煞白,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们两个见不到那只鬼,更何况那鬼还是我爷爷介绍来的。
爸爸抬眸,柔声问我:“言心,你怎么想?”
眼前的鬼虽然可怕,但是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抬眼,看着那双瞪着灰白眸子、小心翼翼看着我的鬼,有些心软。
“爸,我想帮她,也没有办法?”
我爸站起身,巴掌重重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满脸欣慰地看着我:“放心吧女儿,你愿意就好,我肯定是会全力协助的,只是要辛苦你几天了。”
“什么意思?”我一脸懵逼,抬眼看着他。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并未言语。
第二日一早,我便发现了微信发来的两千五百块钱。
我爸留言道:“妞,俺们去一趟东北,听说那边牛人多。”
“这是你到开学一个月后的生活费,省着点花。”
我看着手中的巨款,一时无语。
孙思儿正站在门旁,惨白的小脸令人恐惧。
我已经忘了昨天是怎么睡着的了,只是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孙思儿离我很远,我在手机上订了个外卖,细细打量着她。
她低着头,脸颊瘦削,一双大眼睛正无助地看着周围。
她似乎用了什么办法,自己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刺骨的寒冷了。
她额后的头发散乱,衬得她越发可怜。
我有些心烦,挠了挠头发起身洗漱。
她仿佛刚到这个世界一般,对一切都很好奇。
先是看着我洗漱,就连我吃外卖时都是一副满是讶异的模样。
她嗫嚅着,似乎是想问我些什么,可是又不敢说话。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生活却天壤之别。
我的鼻尖有些酸,只要是她愿意知道的,我都会耐心地为她解释。
渐渐地,她已经有勇气向我开口问一些,自己未曾见识过的东西。
我觉得,这是很大的进步。
我们两个渐渐熟稔起来,我已经渐渐习惯身边多出的这个奇怪的小伙伴。
只是有一件事,我依旧无法理解。
那就是她总会在我洗澡之时,从外面钻进来,哪怕她根本淋不到水。
我并未阻止她,只是飞快地洗完了澡。
她说自己很喜欢看热水淋在身体上,仿佛这样干自己就能忘掉那些年的痛苦。